Chapter 45 作文
暗潮汹涌的宠溺意味，藏进萧星野自带撩人磁感的声线中。
听得江昭昭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踩空一层台阶。
她被萧星野眼含笑意的注视，灼得耳根和脸颊同时开始发烫。
投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不带重量和温度，却惹得她呼吸和心神俱乱。
耳际接连响起不同的声音。
先是庄霁远带头起着暧昧的揶揄调子。
穆铭未跟着补刀：“难怪人家敢不回你消息，原来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萧星野出声叫停，无奈笑声轻淡：“你们两个哪天能放过我？”
周遭响动沦为虚化后的模糊背景音，回忆里的嗓音愈发清晰，占据江昭昭一瞬的心神——
“以后别怕我。”
“别真跟小兔子似的，我是狼吗？”
她尽可能不让自己过度紧绷，免得又说错话做错事，急忙向萧星野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回你，考试前我把手机换成静音模式了，忘调回来，不知道你有给我发消息。”
萧星野的聊天框，一直在她的消息列表的置顶栏。
每天最期待的事之一，就是能收到他主动发来的消息，要是真的收到并且看见了，她绝对会第一时间回复，怎么可能放着不回？
说着，她摸出手机解锁，看到屏幕上面显示的[特别关心]发来消息。
消息内容是：考完试来这。/位置/
言简意赅，位置就是这家店的名字，应该是担心她们找不到地方，才发了消息说明。
她手心沁出薄汗，一个手抖，错点了个表情包发出去。
萧星野的手机屏幕亮起，伴随一声普通的消息提示音，他拿起来看消息之前，说了句：“小事。”
看清发消息的人是她，发来一个白底黑字的表情包，内容就两个字——“已阅”。
“我就在你面前，还给我发消息啊。”
萧星野虽是这么说着，可还是快速地给她回复一个“嗯”。
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中，他给她发来的每一句话，都有回应。
还好手机是静音。
不然大家就都会听到她给萧星野设置的特别关心声音，那场面只要幻想一下就会尴尬窘迫到无所适从。
那她辛苦藏匿的喜欢，也就无所遁形了。
她小声说着：“我不小心误触到了。”
“没事，”萧星野轻抬下巴，瞳眸中间的笑意清浅，像是湖泊上飘散着的花瓣，“点菜吧。”
江昭昭在集体活动的事情上没什么主见，也不擅长说自己的想法，她保持一贯最拿手的沉默，听荆云霜和杨佳怡商量着点菜。
好在她不挑食也不忌口，大家点什么，她都能吃。
只是有意避开那些可能会让吃相狼狈的食物，比如，红烧排骨和可乐鸡翅。
这两道肉菜，难以避免要咬骨头上的肉，她不想让萧星野看到她不好的吃相。
在他面前，总是会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
知道他不会在意自己，可还是想在他眼前留有体面。
不仅她没动这两个菜，荆云霜和杨佳怡也没怎么动筷子。
庄霁远和穆铭未不拘泥这些，男孩子比较豪爽些，他们吃的速度比较快，吃相算不上优雅也不坏。
偏偏萧星野兼顾速度和吃相，他用筷子三下五除二将骨肉分离，扔掉骨头后再安静吃肉。
庄霁远直接上手拿着鸡翅享用，指腹染得油亮，穆铭未用筷子夹着鸡翅咬下去，唇边沾了点酱料。
萧星野用筷子再脱掉一块鸡翅的骨头，扔骨头的时候，荆云霜没忍住问一句：“萧星野，你怎么不像他们那样吃？”
“他有洁癖，不想弄脏。”庄霁远代替回答。
“正解，”穆铭未附和一句，“要他跟我们一样的吃法，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照他们两个那样吃，就算不弄脏手，啃鸡翅也会弄脏嘴边，萧星野的重度洁癖根本不允许。
他坐在中间的位置，不方便出去，抬眼给穆铭未说：“你去给我要两双手套。”
穆铭未给他拿来手套，他套上去一双。
白皙修长的手指快速拆分着盘中可乐鸡翅的骨和肉，随后换第二双手套，拆掉排骨的骨肉。
他用力拆骨的时候，手背青筋伏动明显，引得江昭昭多偷看了两眼。
脱骨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费不了什么功夫，没花两分钟就把鸡翅和排骨都处理好了。
萧星野摘掉手套，把盘子往几个女生之间推近一点，声调温淡如常：“可以直接吃了，又不是以前没一起吃过饭，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说话的瞬隙，在用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
视线晦暗不明，这不指名不道姓的话，分不清到底是给三个女生一齐说的。
还是，只说给某个人听的。
杨佳怡有点惊讶：“哇，班长你这么会照顾人啊。”
荆云霜见过萧星野帮大家挑出菜里的葱花，没想到他还是个脱骨小能手，赞叹句：“我就想知道，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好的。”
江昭昭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
她没搞懂萧星野是在给谁说话……不会又是在特殊照顾她吧……啊啊啊太要命了。
拜托，她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又开始自作多情了。
她抿着唇没说话，心里思绪在坐跷跷板。
一会儿偏向“他是在照顾我吧”。
一会儿又倾倒于“不要胡思乱想，他那话是对大家说的，哪有对我特殊”。
穆铭未学着绿茶的样子，捏着嗓子对萧星野说：“哥哥好厉害啊，哥哥以后的女朋友得多幸福啊。”
几个人的笑声散开。
虽是开玩笑的话，江昭昭还是没忍住悄悄赞同。
一想到萧星野以后对他女朋友会温柔又贴心的模样，她就觉得呼吸道被扼住，空气难以流通，氧气极速抽离。
“滚。”
萧星野被穆铭未的夹子音和做作势态刺激得气极反笑，“你恶心人的功力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谢谢夸奖，”穆铭未贫嘴着笑了，看萧星野起身，问他，“你干什么？不至于恶心到现在就走吧？”
萧星野有些无语：“……我去洗手。”
穆铭未给他让开路。
他走远以后，几个人不约而同凑到江昭昭旁边，八卦的问她和萧星野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怎么给她胆子的，一定要详细讲讲，大家想听。
江昭昭哪敢详细讲讲，真要详细说，也只敢和荆云霜一个人说。
而且，杨佳怡是萧星野的同桌，万一哪句话说得有问题，被察觉出她对萧星野的心思，那可怎么办。
杨佳怡如果在萧星野面前透露一二，那她不就玩完了。
她顾着这层原因，抿唇一笑，轻声带过：“没什么，就是我有点怕他，他的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概跟我说不用怕他之类的。”
杨佳怡听懂一二：“这样啊，你还以为不回消息，他要怪你了是吧？”
江昭昭点头。
杨佳怡在她耳边小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们班长对人这么温柔，不过你这么乖，换成我是男生，也会对你温柔的，感觉大点声和你说话，都会把你吓哭呢。”
她笑了一下，心间小鹿像是在永动机上跑步，快得停不下来。
不知道是谁支开话题，江昭昭没再搭话，她安静吃饭。
萧星野脱骨后的鸡翅和排骨，变得更好吃了，像是加了什么天下第一美味的秘籍，和他送过的奶茶一样，都是不可多得的滋味。
所有事物，经他触碰之后，似乎被赋予新的灵魂，拥有别样的意义，变得和其他同类物品，再也不一样。
这就是喜欢吗。
她在晚上的日记里，落笔记录这句话，还有今天白天发生的事。
始终没想明白，萧星野给鸡翅和排骨分家以后，那句让女生不用不好意思的话，到底是说给谁的。
给她们三个一起说的吗？还是单独给杨佳怡说的，结果被她自以为是的认领了。
杨佳怡和萧星野之间会不会有什么……
江昭昭有点烦躁。
她真的很讨厌自己胡思乱想，可是又控制不住。
毕竟杨佳怡和萧星野同班还同桌，能和他近距离接触，万一他们之间真有点什么化学反应，她也做不了什么。
无力感排山倒海。
她只能站在原地远远望着心爱的少年，除了这样，再做不了其他。
就算他和别人在一起了，她也只能给出祝福。
但是……能不能，至少，不要和她玩得好的朋友在一起？
她受不了以后和朋友见面的时候，还要看着喜欢的少年和要好的朋友亲昵甜蜜。
那不是在她千刀万剐的伤口上还撒了一把浓硫酸盐吗？
好自私啊，江昭昭。
她这么斥责着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的内心竟然变得这么阴暗。
阴暗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以前不会这样的啊。
完了。
她和秦时月一样了，喜欢萧星野喜欢到整个人都不正常。
尽管不正常了，每天晚上睡前，她必做的几件事，还是照做不误。
写日记。
翻看和萧星野曾经的聊天记录。
听几遍收藏起来的，他发给自己的语音条。
在专属相册里对着他的照片，伸手去隔着冰冷屏幕触摸他的眉眼。
浏览他的朋友圈和空间不止一遍，以免错过他有可能发的动态更新。
最大胆的事，就是在对话框里打出“我想你了”或者“我喜欢你”，看光标跳动两秒，又小心翼翼删除。
她怕碰到发送键，又忍不住想靠这种方式缓解对他的情感。
就好像即使不发出去，只要打出来了，他总能收到的。
总能收到的，对吧。
她的提问，没有回响。
期中考试的回响倒是来了，成绩出来的很快。
年级第一的宝座毫无悬念，仍然属于萧星野，成绩没出来前，大家就笃定这次的年级第一肯定还是他。
结果实属众望所归。
江昭昭去公告栏处看了单科成绩的年级排名。
她的物理和数学，比起上学期，都有很明显的上升，应了萧星野给的新年祝福，他祝她每天都有新进步，她真的做到了。
凭这点成绩，想要追上萧星野的步伐，还是有些天方夜谭。
萧星野的成绩实在让人望尘莫及。
他的物理数学化学全满分，英语和语文成绩并列年级第一，历史地理生物临近满分。
听阅卷老师说，他的文科答卷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标准，其他科目也远超最高平均分。
她的努力在他的成绩面前，简直是个笑话。
旁边还有其他看成绩的同学，他们说话的声音，刚好够她听见。
“我的天，一班萧星野这么狠的吗，这成绩分数，我做梦都不敢梦这么高的。”
“我发现这语文成绩有意思，每次不是一班萧星野拿第一，就是九班江昭昭拿第一，他们两个有什么过节吗？这是杠上了？”
“那谁能知道呢。”
能有什么过节。
不过是她很喜欢萧星野，拼命想要追上他的步伐，做不到全科成绩和他持平，至少要有一门科目拿得出手吧。
她只有语文成绩拔尖，其他的科目，还是要狠下时间去努力。
语文卷子要等到下午的语文课才会发。
陈老师会给大家在语文课上空出点时间来讲卷子上的错题，这是每次大考之后，雷打不动的规矩。
上午第三节课，江昭昭被英语老师叫到办公室，英语老师给她说了两个常犯的语法错误，讲清楚需要注意的地方，就让她可以回班了。
她听话得很，老师们对她说话也是柔声轻语的，这样的乖学生，一点就通，不用疾言厉色的教训。
江昭昭转身往办公室门口走，注意到一班班主任的办公桌旁，站着一个高挑的背影。
萧星野正在听唐雪说话，江昭昭放慢脚步，低着眼竖起耳朵，从他身边走过。
她听见唐雪说的话。
“星野，你这个成绩，我已经和其他几位老师沟通过了，我们是这个意思，如果你能一直保持这个成绩不下降，那你平时不用写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也完全可以，有这时间，你可以多做点意义更大的题，对你未来帮助也更大，你觉得呢？”
唐雪说完最后一个字，江昭昭刚好走出办公室。
她没忍住在心里打了个惊叹号。
这就是单开特例啊。
萧星野这种级别的学神，来学校读书就像是游戏里的满级boss打初级小怪兽。
碾压式的无敌存在，老师觉得让他写普通的作业是大材小用了。
她还没走远，能听见萧星野的声音在后方清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谢谢老师对我的认可，不过我身为班长，实在不好带头搞特殊，我也是班里的一员，写作业是应该的，其他题我也有听老师推荐去买相关资料书做，这两项任务我都会认真完成，努力不辜负老师对我的厚爱。”
他的态度礼貌有分寸，没去享受特权，而是多揽一件事。
不骄傲更不浮躁，还是平淡如常的声色。
“你能这样想就好。”唐雪的声音逐渐淹没在江昭昭走远的距离里。
她觉得萧星野的父母绝对都是很厉害的人，不然怎么能把萧星野教育的这么好？
一般人要是获得了老师给的特权，八成就要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而他还记得以身作则，没有接受这项殊荣。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镜子，从萧星野身上，她能看到很多除了惹眼长相以外的特质。
出类拔萃的优秀成绩。
服众强大的管理能力。
做好榜样的责任心理。
分寸得当的举止言辞。
细腻周到的社交方式。
……他的优点，江昭昭可以说成万字篇幅的作文。
中午饭时间，江昭昭被荆云霜缠着去学校后门的那条小吃街吃饭。
她们挑了一家装潢温馨的店面，要了两份炒年糕，坐在一边等餐。
荆云霜拿手机看娱乐新闻，一副吃瓜的表情很是津津有味。
江昭昭点开手机，特别关心的声音好巧不巧的送进来，配合着弹出的消息框，她差点激动的没拿稳手机。
星星：【帮我点份什锦通心粉。】
她满头问号，还以为萧星野发错人了，可这家店里的招牌菜之一，就是什锦通心粉。
她抬眼四下张望，没看见萧星野，只看到荆云霜调笑的眼神：“啧啧，萧星野的消息啊？我都不是你的特别关心，我酸了。”
“……你小点声，他好像在这附近呢。”
江昭昭没找到萧星野的身影，她按了静音键，低头给萧星野发消息。
昭昭：【你在哪？】
消息秒回。
星星：【你回头就能看见我。】
江昭昭的瞳仁不自觉放大，她回眸往身后玻璃门的方向看去。
这一眼，像是越过万水千山，跨过浪漫银河，终点抵达他的身边。
萧星野在店外停下脚步，站着和她不认识的几个男生说话。
是时接收到她的目光，淡笑着朝她点头。
他眸底浮光清滟，唇边弧度像是酿了酒，引她一眼痴迷如醉。
那几个男生循着萧星野的视线看过来，江昭昭被看得不好意思，快速回过神去帮他点通心粉。
她不清楚店外的动静，对那几个男生说的话一无所知。
萧星野的胸口被一个清瘦男生给了玩笑一拳，男生往店内江昭昭的侧脸看了一眼，调侃着：“可以啊，嫂子一看就是乖学生，长得那么纯。”
“别乱叫，”萧星野及时澄清，以免江昭昭被误会，“就普通朋友。”
另一个壮硕的男生出声：“这姑娘不是九班的江昭昭吗，她每天送作业都路过我们三班，我们语文老师经常夸她作文写得好，今天我还去看单科成绩了，你第一她第二。”
从远处走近的庄霁远跟着说：“真不是我说，萧星野你和江昭昭的语文成绩，从上学期开学第一次月考到现在，你们两个在第一第二的位置，打得难舍难分如胶似漆亲密无间啊。”
“不会用成语就别用。”萧星野真的服了，他就没有一天不在被这群关系好的损友开玩笑。
“得，急眼了。”
简单应付几句，大家散开去吃饭。
庄霁远跟着萧星野进店，坐在江昭昭和荆云霜的对面。
江昭昭和庄霁远打完招呼才敢光明正大的看向萧星野，她的手机响了一声，萧星野给她说：“收钱。”
她拿起来看，通心粉是13，萧星野转了20。
“你多转了七块。”
她没点收款，好心提醒了句，虽然知道萧星野不缺钱，但她不想占人便宜。
庄霁远去点单台前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左右纠结的点单，荆云霜去取餐。
座位上就剩他们两人。
萧星野单手支腮，轻笑一声：“给小兔子的跑腿费，你班下午不是有体育课，你拿着买水喝。”
她的耳垂在不自觉升温，声音压着被他叫了专属昵称的窃喜：“这才几步路……我们到底谁客气啊？”
“小兔子这是对我有——”萧星野从容地看进她眼底，笑容痞中带坏，语气悠悠，磨出两个字，“意见？”
意见和意思，一字之差，含义千差万别。
对萧星野，她只有后者情绪，里面包含着羡慕和喜欢，还有见不到面时的想念。
最明显的，就是和他对视时，她的自作慌乱。
慌什么呢？怕他发现她心思不纯，又怕看他的时间短暂，不足以填满那些入骨爱恋在她心上啃噬出的伤口。
她快要压不下去唇边翘起来的弯度，只能抿抿唇拉直唇线，语音轻软：“没，怎么会有意见。”
“有意见就说，至于改不改的……看我心情。”
萧星野开玩笑的语气有些玩世不恭，像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哥，和他本身情况反差极大。
江昭昭明白，假如她真的有什么意见，只要她说出来，萧星野肯定不会只凭心情好坏做决断。
他是温柔中带点坏的男孩子，关键时刻认真负责，玩笑终归是玩笑，和他素日的行事风格截然相反。
荆云霜端着餐盘回来，两份炒年糕的香气溢出，餐具已经配好，她给江昭昭递过去一份。
江昭昭接过，正要说谢谢，被荆云霜打断：“你下午先帮我看看语文成绩行吗？万一考差了，你给我说一声，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午自习下课后，江昭昭会去办公室拿语文卷子和当天的语文作业，等回来就要上语文课了，这点事对她来说不难，她答应：“行。”
庄霁远端着他和萧星野的餐品回来，听见她们在说语文成绩，跟上话题：“江昭昭，我们语文老师早上还拿你卷子给我们夸你的作文了。”
“啊？”
江昭昭大脑一片空白，她这次的作文写得一般啊，不知道唐老师夸了些什么。
“老师嗓子不舒服，让我给大家念你的作文听。”
萧星野微微仰头喝了口柠檬苏打，饱满的喉结上下滚动，旋回瓶盖后，他不经意提一句，“你临过行楷字帖？我看你卷子现在的字，写得比上学期的字更凝练秀气，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