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对视
“我本来没想这么做，从开学到现在，两个多月时间，我忍着没找你，你竟然真的一次没找过我，我等不下去，所以我来找你。”
说话的人是秦时月，她的声音里有积压已久的委屈，配合不依不饶的语调，如同在控诉负心渣男，“防止你见了我就走，我只能出此下策。”
信息量比较完整，躲在楼梯道上的几个人大概弄清楚状况。
秦时月打着欲擒故纵的主意，以为她晾萧星野两个月，萧星野就会想她，会找她。
没想到萧星野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她的小算盘落空，情急之下，放弃守株待兔，转战主动出击。
江昭昭觉得偷听他们说话不太好。
前有杨佳怡，后有荆云霜和穆铭未，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不知道该不该劝大家先离开。
主动提建议这样的事，对于她社恐又有讨好型人格的性子来说，过于难开口。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很不合群，也无权去干涉其他人的做法。
而且，离开就听不到萧星野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本着一点点罪恶的好奇念头，她屏息倾听接下来的声响。
“我以为你想通了，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我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你。”
萧星野快要失去耐心，生冷的语气沾带十足的无奈，“秦时月，要是我有半点喜欢你，都不会让你主动这么久。”
这话太好理解了。
要是萧星野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不舍得让心爱的女孩子为他主动过长时间。
话是说给秦时月的，一墙之隔的江昭昭听见这话，心脏位置如受轻击。
她眼里的光黯淡些许。
会不会未来的某一天，她也会成为这一刻的秦时月，把自己的心事给暗恋已久的少年剖白之后，得到的是他拒绝的话语。
他们几个现在如果没眼力见的上去，那尴尬的场面，想想就窒息，搞不好还要被牵连其中。
“怎么办？我们就在这等着吗？”荆云霜很小声地问着。
好在周围暂时没其他人走动，他们这举步维艰的样子，仅限他们几个人清楚。
剩下三个人也没想好要怎么办。
“至少你这段话里，有两个喜欢我。”
秦时月话音生出哭腔，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样，在喜欢的人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能正常点？你来学校就整天想这些？”
萧星野被秦时月的几个小跟班挡住进班的路，他瞳眸深处的戾气快要实质化，冷声开口，“我不和女生动手，你们让开。”
只凭毫无温度的声音，江昭昭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萧星野现在的神情有多不善。
站在秦时月身边的一个女生，对上萧星野如利刃刀鞘闪着寒光的眼神，起了退缩的心，往旁边让了半步。
秦时月丝毫不觉得她这几年带给萧星野的困扰有问题，颤着声音把话说完：“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到不正常，你以为我拼了命的考到一中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每天都能见到你啊，我真羡慕你，萧星野，你不会像我这么不正常，你赢了，我放弃你了，我不想再为你掉眼泪了。”
没人再听到萧星野的应答，只听到秦时月的啜泣声和几个女生走远的脚步声。
以及，开始回班的学生人数增多 ，多束异样的目光在他们四个如同木头人一样的姿势上不停打量。
“真够尴尬的，走走走，撤，我请你们喝饮料。”
穆铭未不知道萧星野还在不在班级门口，小声给几个女生说话，带她们往楼下走。
须臾。
江昭昭接过穆铭未帮忙拧开瓶盖的饮料，道了声谢谢，喝了两口，却压不下开始胡思乱想的心。
她哪能想到，一个中午的时间而已，就发生这么多事。
在食堂里，听杨佳怡口述的那个带点凶劲儿的萧星野，和刚才在一班门口和秦时月说话的萧星野，是能对上的。
包括萧星野之前保护她，她也是见过萧星野让人望而生畏的一面的。
只是她大部分是时间见到的，是面容温和气质谦润的萧星野，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对所有人都温柔客气。
其实不然。
这个认知让她认识到，她对萧星野的了解，还是比较浅显，不够全面。
秦时月说她羡慕萧星野，江昭昭再度想起荆云霜中午说的话——
“在你羡慕别人的时候，也有别人在羡慕你。”
心底的凶兽带着邪恶的念头苏醒。
思维能力失控，瞬间冲向最黑暗的深渊。
她羡慕秦时月自信漂亮，羡慕秦时月和萧星野认识的时间长。
秦时月会不会羡慕她内敛含蓄，羡慕她不会被萧星野说出尖锐的话语？
不可以。
不可以这么想，这太过分了。
江昭昭像是冲动之下双手染血的凶手，犯错之后慌忙扔掉匕首，一遍遍劝说自己，却为时已晚。
这阴暗的想法，她羞于启齿。
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最好的朋友荆云霜，也包括那本日记。
她不敢提及半个字眼，仿佛只要写出来，表达出来，就等同于是犯了最重的罪。
在心里萌芽的肮脏想法，就烂在心里吧。
有些东西，注定不能见光。
那……萧星野会有羡慕的人吗？
她好想听一听他的答案。
原路返回时。
她形成肌肉记忆般，照常往一班扫进去一眼，寻找那抹身影。
萧星野在帮值日生擦黑板，背对着他们，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杨佳怡和他们挥手：“我回去了。”
其他三人点头。
江昭昭目送杨佳怡在座位上坐定，都没等到萧星野回眸。
也好，就算他看过来，她也还是要躲开。
他对秦时月说的话，她未经允许，记在心里——
“要是我有半点喜欢你，都不会让你主动这么久。”
每一个字像是红铁留下炙烫的印记，无法磨灭，在心口生疼。
前些时段萌生的，萧星野会不会对她有好感的零碎想法，被这句话击溃成碎玻璃渣散落一地，清晰倒映出她狼狈的面孔。
即使如此，她还是在记忆里翻找萧星野主动过的蛛丝马迹。
自我挣扎一两分钟后，她认清事实。
萧星野的主动建立在她有所求的基础上。
从图书馆开始，她拿不到书，他帮忙取。
学校饭堂，她被误以为开不了瓶盖，他帮忙开。
走廊，她抱着那么多作业，他好心分担是不想看她在眼前摔倒。
被狗追，她慌乱躲开，萧星野保护她也是趋于本能，换个人，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事。
送她回家是刚好都在奶茶店，不想看她和荆云霜淋雨，好心带一程。
加她联系方式都是因为作业，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应该的。
两次请她喝奶茶都有原因，有迹可循，算不上主动。
一条条加起来，压得她呼吸发沉。
要是这么理解下去，那些带有暧昧的话，主动安慰她的情绪，又算是什么呢？
是她的过度解读，一厢情愿，自欺欺人吗？
还是，只是觉得她好玩，逗逗她，而她可笑地以为，萧星野对她有好感？
回到班里。
秦时月眼眶红红，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哭过。
有和她玩得好但不知情的女生凑过去关心她怎么了，她只是一笑说没事。
别说秦时月哭，江昭昭也想哭。
萧星野体会不了秦时月说的喜欢是什么感受，她能体会。
所有和他相关的念头，矛盾中有合理，逻辑弯弯绕绕也能解释得通。
想接近又怯懦，想多看一眼又怕被洞穿心思，一句话引她花尽心思理解。
他高兴她就开心。
他低落她就难过。
他得奖她更激动。
……
她的心情，被他的一举一动牵着走。
酸涩心思和阴暗疯狂的想法共同交织。
浪漫美梦和残酷现实的感知真假难分。
是否放弃和苦苦坚持的念头相互纠缠。
浓郁喜欢和满眼为他的真情至死方休。
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性，充斥在她的第一段暗恋历程中。
十六岁喜欢的人，竟然这么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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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二节语文课，陈老师正在讲这周作文的要求。
因为是周五，许多同学虽还老实地坐在教室里，心早就飞走了。
完美诠释什么叫身在曹营心在汉。
秦时月的视线多次往窗外飘去。
她坐在江昭昭左侧斜前方稍远一点的位置，过于频繁的举动不仅引起江昭昭注意，还成功引起语文老师注意。
她的目光终点，抵达走廊另端。
那里并排站着不少一班的男同学，过一会儿进班一个。
在他们之间走动的男生，个子高挑，长相出众，皮肤过白。
是班长萧星野，他在帮老师检查课文背诵情况。
秦时月中午宣言放弃喜欢萧星野，可是真真正正喜欢了几年的人，哪会那么轻松放下。
嘴硬得不行，心和眼睛却还是偏向他。
“秦时月，你也想去一班背课文？”
陈老师犀利的眼神迫使秦时月收回目光，她认错般答道：“老师，我不想。”
“你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作文要求。”
秦时月站起来，还未吭声。
陈老师又看向江昭昭这边：“课代表，你去我办公室把我桌上打印好的卷子拿来发给大家，下周期中考，这个礼拜回去再做套往年的期中考卷子复习一下。”
江昭昭应声，站起来往外走。
踏出班门的瞬间，她的目光彻底不受控制，被无形的丝线牵到萧星野所在的方位。
她走得很快。
即将靠近一班后门门口，就要在那些背书的男生眼前走过时，她的注意力在萧星野的侧脸上凝了一瞬。
少年侧身而立，他低眼注视手中捧着的语文书，侧脸线条棱角分明，神情轻淡无半分笑意，眼底折进四月午后的和煦光线，本就泛棕的瞳仁看上去色泽更浅。
风吹动蓬松发丝，他似有感应般，精确对上江昭昭不明朗的视线。
他在江昭昭要躲开对视的前一秒，轻牵唇角，给了她一个清浅而短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