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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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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府中一老人严肃道。

    “是鬼……是鬼索命,是鬼带走了驸马……他就那样……走了!”丫鬟小柔面色惊恐,话语间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丫鬟呼吸抽搐,情绪不定,扑通一声昏了过去。

    管家站出来冷声:“什么胡言乱语!拉下去。”

    欢歌声戛然而止,众人皆面目狰狞,可怖难看,以及对这件事情的不可置信。今日公主大婚盛宴,来者达官显贵,但再贵也贵不过公主身份,也贵不过公主驸马,若是驸马出了事,在座的各位都吃不了兜着走。

    四面八方的吵嚷声再度掀起,不过是从欢歌笑语换做成了担惊受怕以及唏嘘哀叹。

    由于怕收到牵连,众人纷纷远离宴会中央,隔开一条宽敞的大道。

    江凝上前走去,不料被人拽住不得不停住脚步,扭头一看,正是陆明弦。

    他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一脸严肃地看着前方,就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谨慎小心。

    江凝撇开胳膊,眼神询问陆明弦此举何意。

    陆明弦笑了笑,恢复往日颜色,说道:“江大人,别老冒着傻气一股脑儿地往前冲,你有几个脑袋够你这么玩的。静观其变懂不懂?”

    江凝暗暗恼怒,虽不喜陆明弦说的话,但总归是有道理的,只好远离中央。

    群众的吵嚷并不会使得整件事情归于平淡,反而是波涛汹涌,一浪未平又起一浪。

    此刻兆麟公主带着一队人马前来平事,身着喜服狼狈至此,头顶的红盖头飘飘然洒落在身后,宫中嬷嬷紧跟其后,连忙捡起盖头,嘴里嘟囔着:“公主,红盖头不可落地!”

    兆麟公主毫不忌讳,什么大喜之日,夫婿都死了还管什么大喜之日,要说忌讳也不差这一件,站在舞厅高台出勒令道:“院中之人不得擅自离开,违者格杀勿论。”

    公主身居高位,看似威风凛凛,却终究只是一名女子,在一些自视清高的人眼中不屑一顾,认为自己能来参加公主大婚已是给足了面子,谁人不知兆麟公主是先帝与外邦生出来的杂种,人人畏惧却心照不宣,放在往日自是不敢与之当面对峙,然而歌舞美酒在前,少不了有醉醺醺而不知天高地厚者。

    不满之人大声反对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关本少爷!”

    兆麟公主显然根本不惯着他,命令身旁的兵,士兵有了长官的撑腰,腰间抽出一条白布,塞进了那人的嘴里。

    那人奋力反抗,奈何身板弱小比不过士兵强壮。

    兆麟公主再次强调:“谁若是再敢反抗,可就不是堵着口这么简单了。有碍公事者,杖三十。”

    原本雀喧鸠聚的公主府顿时一片安静。

    随行之人急匆匆地前来禀报:“公主,驸马已死。”

    兆麟公主面色淡然仿佛在听一个毫不关己的小事,就算是与世子没有感情,终究会因为对方是一个世子身份上露出一丝苦楚,又或者因为死了夫婿因此会受到旁人的轻贱谩骂,这一切通通没有展现在兆麟公主的脸上。

    江凝若有所思,方才出现幻境不久之后世子便身亡,必定与那日听到的音乐有关,又转头看了看那边的歌舞伎,她们面色坦然,并不想是会杀人的人,但是并不完全排出,毕竟凶手并不会在脸上写上凶手二字,自己不过是个旁观者,没有资格管这等事,若是……

    随后江凝镇定气神,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向前走上一步。

    作揖道:“公主,下官是护军……”

    话音未落,兆麟公主抬手止住,向两侧士兵道:“拉下去,仗责三十。”

    “啊?”江凝猛地抬起头看向兆麟公主。

    暗处的陆明弦摸索着没能拉江凝的手,扶额尴尬一笑。

    “哈哈……”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升。

    兆麟公主眼神扫过,陆明弦怔了怔,又认命一般苦笑。

    “还有他,一同仗三十。”

    说完就见几人将二人团团围住,架起身子就按在地上,二人并不是无力反抗而是无理反抗,硬生生遭了三十仗,每一棍都精准打在屁股上,分毫不差,若是分散些会没有那么痛苦,但是如今这架势根本不可能平安无事,仗棍长七尺,粗如大腿,执行者力大无穷,每一仗都力度相当。

    最可怕不是仗棍的威力,而是遭群众围观实在是尴尬,群众也被狠狠地杀鸡儆猴了一次,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屏声静气。

    一顿乱棍之后,江凝面色淡然,缓缓站起身来,暗声不动,毕竟这种事情在京城很多见,只不过从掌罚的人转变成了受罚的人。而陆明弦面露尴尬之色,向看向自己的众人投去一张苦楚又洒脱的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江凝虽明白兆麟公主的意思,但是真相永远比处境重要,方才的乐曲致人昏厥,产生幻境,也许就与驸马的死有关,驸马蛮横霸道且该死,但绝不是不明不白成他人阴谋的嫁衣而死。

    江凝再一步上前谏言:“公主,下官有话要说。”眼神决绝,犹如与阎王夺命一般。

    兆麟公主恼怒至极,却耐不住江凝的执着,旁人见了狠招,吃了瘪,也就不再倔强,然而江凝让他见识到了人无完人,事在执着。长袖挥至腰后跨步逼近江凝,道:“今日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这腿你就别想要了。”

    江凝道:“谢公主愿意给下官一个机会。”

    江凝向着隔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道:“公主,人多眼杂恐有不测的,请。”

    陆明弦紧跟其后,打算一同进入,然而江凝制止道:“你,外面。”

    陆明弦面容故作委屈,江凝横了一眼之后立刻恢复原状,坦然一笑说道:“好。”

    隔间里面摆了一张残羹宴席,零星的几位醉汉陆续被抬出去。兆麟公主稳稳地坐在了一张木椅之上,姿态端庄,红色喜服随着身形泄下来,腰间系着数条金银翡翠珠玉饰品,叮铃铃碰撞出清脆悦耳的曲子,兆麟公主正当年华,却整个透露出一种与年龄相斥的成熟,眉间清嫩光滑的皮肤之上蹙起一丝皱意,目光如炬,凝视着江凝。

    江凝深感略有不适,但已然不能退缩,江儒行教给她的书里面也没有退缩这两个字。缓缓将自己所经历的幻境一五一十告诉兆麟公主,兆麟公主半信半疑,琢磨了许久。

    江凝继续说道:“公主,若是不信,大可将那些乐人请来,一验真伪。”

    兆麟公主提出疑问:“若真如你所说,为何旁人无事,唯独你与世子受此影响?即便是真的,找不出证据,只会打草惊蛇。”

    江凝道:“公主,当何为?”

    二人屏神静气,不知该何言。

    半晌,江凝继续说道:“若公主愿意相信我,下官必定竭尽所能助公主攻破此案。”

    兆麟公主有些惊呼,从未见过往自己身上揽事的人,人人畏惧琐事,又处处生琐事,眼前之人看着执拗又有一点傻,但在琐事面前竟能挺身而出,不畏后果,当真有江儒行的风范。

    兆麟公主笑了笑,说道:“好,我给你这个权利,不过若是不成,就算是江儒行来了也无济于事!”

    江凝双眸坚决,应声道:“下官必当全力以赴,不失公主所望。”

    二人信步走回现场,装作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兆麟公主眼神投去,示意江凝,兆麟公主不问世事却不意味着人傻横冲直撞,江凝若是受他之意查此事,便不可错一步,否则二人便获得个结党营私的罪名至此万劫不复,权利又不是说一定要兆麟公主给的才算是权利,人人都可以拥有这权利,人人也都可以推脱这个责任。

    江凝受意之后,一手抓起秀剑奔向后院,案发现场就在此处,案发之后,府中一切侍卫都守在此处,寸步不离。

    陆明弦眼见着江凝飞奔后院,也紧跟上来,轻声呐喊道:“江大人,别丢下我……哎哟……我的屁股!”

    江凝手持令牌,胡说八道道:“护军统领,特来查案。”

    侍卫个个摸不着头脑,护军统领何时会管查案的事,江凝在侍卫眼中并不陌生,宫中出了名犟种,皇上身边的人以及上次闹市之中的一面之缘。江凝能来到后院已是不简单,若是此时违抗命令死的必定是自己,众人心照不宣,不再阻拦,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房门外布置极为隆重。红绸、喜字铺满墙面,期间点缀着闪闪金粉,璀璨夺目,然而空气上方却凝结着弥漫雾气,青烟缭绕,让人不寒而栗。

    江凝轻轻推门而入,初入眼帘惊恐不已,只见欧阳珏的尸体高高垂吊在房梁之上,面目铁青,脖颈处青筋暴起延长至耳后,指间溃烂,狰狞如烈鬼。艳红的喜服破烂不堪平添几分阴森可怖,房屋之中漆黑一片,唯有一缕月光斜照,刚好落在欧阳珏眉宇之间,此情景说是被阎王索命也不为过。

    江凝疑惑欧阳珏身亡却无人看护,虽外面侍卫众多,却不想是维护现场更像是害怕被人知道什么东西。

    江凝思索半晌,便暗暗发怵,随后从腰间掏出火折子,然而火折子却不翼而飞,左掏右摸就是没有,忽然眼前出现一点光亮,抬眸看去。

    陆明弦说道:“江大人,用我这个。”

    江凝顺手接过,并前去观察欧阳珏的尸体,欧阳珏被吊实在是不方便查看,便仰头看向欧阳珏的指间,指间处暗暗发黑周边流出黄脓,似有似有甲面掀起,身亡之前应当是遭受过非人的待遇,虽说用在欧阳珏身上好不为过,然而歹徒终究是歹徒。

    “看来凶手是个极其残暴而且还明辨是非的人。”陆明弦站在身后悠悠道。

    江凝若有所思地看向陆明弦。

    陆明弦继续道:“首先排除厉鬼索命,鬼从不致人外伤,而是攻其心智,索人魂魄,再者说这世上本没有鬼,不过人们恐惧的塑型。欧阳珏处处重伤,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复仇。”

    江凝不屑道:“欧阳珏生性嚣张乖戾,初入京都得罪了不少了达官显贵,只因他是准驸马无人感动,若说是报复,在场的不少人都能成为怀疑的对象,包括你我。”

    陆明弦道:“不错,所以凶手用了一招很好的方法,借刀杀人,排除了所有人的怀疑,无非是让我们无计可施,从而顺利脱逃,那遭殃只会是……”

    江凝暗声答道:“皇上。”

    陆明弦双手赞成道:“不错,若是响当当用厉鬼索命作为由头结束此案,镇北王绝迹不会买账,就算是阴差阳错相信了厉鬼此等荒谬之事,那中原的名士会怎么样想?我们所追随的主是一个用鬼神遮挡真相的昏君,届时必定会闹出天大的笑话。”

    陆明弦说话之间沉了眸子,微微一点亮光随及暗淡,仿若群星被大漠孤烟遮挡了去。江凝脊背发凉,比天寒地冻的极北之地都要冷上数倍。

    手中的火折子光亮微弱,闪烁不躲,忽然,身前闪过一个白影,江凝措不及防,微微恍惚,脚步似有不稳,陆明弦侧身扶过,稳稳抓住江凝的手肘。

    白影闪出门外,门外侍卫惊恐声四起,绵绵不断,如雷声大作。

    二人拽开门一瞧,侍卫精神恐慌,四处奔达,说了喊道:“鬼啊!鬼……是鬼。”

    江凝蹙起眉,紧紧盯着院子里的一举一动,生怕错漏一个位置。

    忽然,夜空之中腾空而起一抹白影,明亮照人,犹如绚烂的烟花一闪而过,江凝执意追去,然而白影星斗闪烁劈头盖脸砸向来几枚雷火,陆明弦见状迅速拉起江凝的手直上屋顶,雷火威力极高,将地面炸得焦黑。

    再眼瞧去白影已然无影无踪,真当如鬼魂一般变幻莫测。

    坐以待毙的侍卫看着早已不见的白影,握剑的手颤颤巍巍,仿佛失了魂。更有甚者癫狂如风地跑出去,嘴里大喊:“是鬼!真的是鬼!”

    江凝追上前,赶在那侍卫踏出后院之前,一掌将其打晕,吩咐了两人将其拖下去藏好。

    江凝怒目威然道:“堂堂七尺男儿却胆小如鼠,再让本官听到拔了你的舌头!”

    众人默不作声,只管低着头挨训,虽不曾与江凝打过交道,却是也知道江凝是个连朝中重臣都敢打的人,对他们这种小虾米还不是手到擒来,拔舌头事小,若是再一个不顺心命就交代在此处了,遇见活鬼可比死鬼可怕得多。

    陆明弦悠哉悠哉地晃荡在侍卫面前,实在是膈应人,像个花蝴蝶,心中暗暗不爽。

    陆明弦小心地轻声问道:“江大人,一直都这么凶?”

    江凝道:“我受命于陛下,自然以威严示人,久而久之就习惯了。”略带凄凉,身影孤寂却带刺。

    京中数不清的陷阱捉摸不透,若是一眼便让人看出是一个脆弱的人,岂不是很危险,江凝深知自己不算聪明人,好在伪装自己信手拈来。

    半晌,陆明弦莞尔一笑道:“江大人也可以很温柔!”

    夜空逐渐展露愠色,透出点点微光,太阳即将降临,事端应当发酵到了李太康耳中。

    果不其然,方才走了没多久的冯吉源如疾风暴雨般奔来,看不出喜怒真假,常常一副谄媚之态,早已对面部控制得炉火纯青。

    江凝身处后院便听见前院的吵嚷声,大意是皇上认为此事晦气,皇上认为此事难全,皇上认为此事必有蹊跷,皇上将此事交给了冯吉源,总之就是一句话皇上无能,却又说得隐晦,说得顺其自然,好一个忠君之臣,出了皇宫就不是他了。

    冯吉源的自夸自擂逐渐逼近,直至后院,冯吉源见到江凝有些吃惊,阴阳怪气道:“后院乃案发之地,闲人免入。”

    冯吉源示意江凝自觉离开,然而江凝从来不是一个任人驱使且自觉的人,尤其是面对冯吉源这样的佞臣更是不屑一顾。

    陆明弦是个聪明人,一眼便瞧的话外话,外加上次围猎错弓之事,大概也知道了二人之间是有过节的,偏偏陆明弦又是一个爱装傻充愣的人,一脸悠然自得的模样走上前,问道:“这位大叔……嗯……不对,应该是大婶吧!你哪只眼睛看见有闲人?莫非年岁已高,耳目皆废?若是如此就少说话,多休息!”

    冯吉源闻声瞧去,面目不堪入目,怒目圆睁,被陆明弦气得嘴角直抽搐,心想:“哪来的无名小卒也对我指手画脚,江凝真是厉害,无论是从交友还是性格上都能把咱家气个半死。”

    冯吉源良久未言,陆明弦调侃道:“大婶,累了就回家躺着去!”

    冯吉源实在是忍不了了,竟徒然开口嗷了一嗓子,如犬吠,旁人阵阵大笑,就连冯吉源自己也被愣到,江凝站在陆明弦身后暗声发笑。

    冯吉源更为恼怒,尖声细吼道:“你是什么东西?给咱家滚出去。”

    陆明弦叉腰仰头道:“我偏不!”

    冯吉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算个东西。”

    陆明弦最烦狗眼看人的狗,尤其是狂吠的狗,面色变得阴狠,渐渐逼近冯吉源,冷冷一笑,冯吉源心里直发毛,嘴角抽搐。

    江凝站在远处看不清陆明弦到底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听见冯吉源惨叫一声,随后便是瑟缩在一处,全然没了往日的嚣张,不禁一震。

    陆明弦又是浅浅一笑,眼神却是在示意冯吉源,慢慢后退,慢慢表情变得舒展。

    冯吉源却极度不自然,惶恐不安,颤颤巍巍对着侍卫说道:“走。”

    江凝木木地盯着冯吉源离开,此事蹊跷,冯吉源的嫌疑并不小,上次在巷口听到乐声时有他,今日出了事他也在,虽说是言行受制于皇上,又说得义正言辞,或许就是在迷惑旁人。

    现在拦住冯吉源无疑是打草惊蛇,江凝只好抑制住心中怒火没有上前质问冯吉源。

    然而更可疑的便是那个陆明弦,冯吉源如此嚣张乖戾之人竟然被他治住了,说走就走,说怕就怕,陆明弦绝非长相王门客这么简单,与冯吉源应当有些莫大的关系。

    江凝将目光转向陆明弦,目光忧郁,淡淡地开口:“你很神秘。”

    陆明弦明显厄住,但对于自己情绪把握的很好,转忧为安,侧头疑问:“是吗?”

    江凝哼笑一声道:“我最讨厌神秘的人,你以后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院中萧瑟,唯独撒下斑点月光如星辰陨落,垂于陆明弦背上,徒增了几分哀乐。

    江凝凝眸侧看,又囫囵吞枣地打破了胡思幻想,遥看天际,以慰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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