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影藏形
春色阳光迷人眼,照拂在江凝的脸上,忽然面上一点微凉,似乎有什么物什遮挡住阳光,零星斑点如细雨轻抚般清新彻骨。
江凝睁着惺忪的双眼,天气明朗,自己还在树林之中,只是换了一个地方,靠在一颗老树旁,站起身来,便瞧见那人也靠在老树旁,一袭惨绿锦衣,腰系玉带,面色幽凉,如同一池清泉,波澜不惊,若投石入水,必定似烟花绽放,绚烂无比。
江凝道:“你真的不是萧岌?”
“江大人看来很在乎那个叫萧岌的人,一直问在下,若是如此你说是便是吧!”男人悠悠道。
江凝道:“在乎?应该吧!”
“样貌吗?”男子突然道。
江凝深思在外,没有听清楚男子说的话,问道:“什么?”
男子一本正经地又问了一遍:“他的样貌和我很像吗?”
江凝回答道:“不是。”
“唉,我就说嘛!天底下就找不到第二张我这么帅的脸。”男子突然眉开眼笑地自吹自擂道。
江凝一脸无语,说道:“你说话一直都这么轻浮吗?”
那人不答反问道:“大人说话一直都这么直白吗?”
江凝默默将脸撇开,不去看那人。
过了一会,男子悠悠道:“既然大人已经醒了,那在下也该告辞了,希望下次大人不要认错了,我叫陆明弦,长相王的门客,大人欠我一只猎物记得送上门来。”
陆明弦如一缕青烟般悠哉离开。
午时刚过,阳光正热。来时的马匹依旧被捆在大树上,树枝摇曳随着马匹鸣鸣作响,陆明弦竟然把马留给了自己。
江凝牵着马往深处走去,便看见身着金黄龙袍之人的身影,江凝赶去,忽然一支飞剑刺来,直逼江凝头顶,千钧一发之际飞箭就像马儿被扯住缰绳一般扭转了方向,直逼左处的一只麋鹿,远处李太康满面春光走来,身旁跟着一个人,那人皮貌年老,个子不高但身形挺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只是走起路来步伐奇特。
江凝惊魂未定,刚刚差一点就差一点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眼见李太康目不转盯看着那只麋鹿下马走上前,江凝立刻反应过来赶紧跪拜行礼,李太康随便拜了拜手,哈哈大笑道:“门臣,你真是练了一手好箭,见你身形瘦弱,没想到果真如冯吉源所说的箭术高超,你快来教教朕,离得如此远如何射中的。”
冯吉源越过江凝,走到李太康面前说道:“陛下,谬赞,一点微沫之技,陛下,若是喜欢老奴还有更好玩的东西。”
李太康瞬间两眼放光,激动道:“当真!那朕一定要瞧瞧!”
李太康转过身,终于有时间注意江凝,说道:“朕今日想吃这荷花鹿肉宴,就用程爱卿打的鹿。”
“陛下该回去了!”江凝道。
李太康最烦江凝管束自己,也不愿意看见江凝,瞧见江凝就好像瞧见了江儒行,不耐烦地蹙眉道:“朕还想在这山中游玩,不想回去。”
江凝并不放弃,继续道:“陛下,山中地形复杂,变幻莫测,恐有危险!”
李太康急了,愤道:“门臣不是在这吗?你是眼瞎还是要造反?”
江凝道:“臣不敢,臣告退。”
江凝心里怒火中烧,最是烦不可耐,忽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哟,撞南墙了!疼不疼呀?”
江凝驻足往上一瞧,却见陆明弦悠哉躺在大树之上,闭眼冥想,江凝没好气道:“你不是走了吗?”
陆明弦道:“我若是走了,你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江凝道:“原来是你。”
一阵清风划过,带下几片新生的枝叶,陆明弦跃下大高数,逐渐走近江凝,眉眼间若隐若现的莞尔一笑,随风飘荡。
不禁江凝突发奇想,问道:“那你是用什么调转了箭的方向,不会是璇玑丝?”
不料陆明弦满脸难色,半晌不语,忽而一笑,说道:“统领,你真是折煞我呀?璇玑丝,你不会说的江湖中魑魅骨所用的武器?我区区一个门客怎么会用?”
“那你区区一个门客怎么知道江湖中的人?”江凝问道。
陆明弦哭笑不得:“江统领是贵人多忘事吗?三年前,江统领一纸状书告到陛下手中,全力捉拿江洋大盗魑魅骨,那阵仗不比今日的围猎小!”
江凝倒是忘了这一出,不过缉拿魑魅骨却是另有安排,江凝自从潭州归来,四处打听关于万骨窟的下落,皆无果,她决定干票大的,这么多天也不是全然无果,她搜集了众多有关魑魅骨的冤案,有些是朝廷命官的,也有些江湖的,本来江湖之事是不会送朝中并记录在册,但是魑魅骨招惹的人太多,其人有极其狡猾,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实在气不过,只好移交官府,但官府也是查无所查只好不了了之。今日被江凝知晓,其他人不知道魑魅骨长什么模样,但是江凝知道,便一纸状书告到了李太康那里,李太康当时并未厌烦江凝至此,对江凝还是存有信任,便同意江凝的计划,借用宫中军队大肆搜查,朝野上下无不惊动,连带这江湖也是震天动地,毕竟那可是魑魅骨,都想看看热闹魑魅骨究竟会不会被抓。
但不料被江儒行发现江凝竟然违背自己对她的嘱咐,大怒,便罚江凝跪了三天祠堂,虽然江凝母亲死无全尸,但江儒行还是为她立了牌位,让江凝对母亲牌位整整三天三夜,江凝其中不吃不喝,最终昏厥在地,在床上躺了十几天,病情才渐渐变好,江凝很固执,从前她只听义父的话,只是觉得义父所说的话全部都是对的,但如今她自己认为可以有别的想法,不应该全部听别人的,即便是养自己的义父。但不过经此一劫此事也就此罢休。
江凝始终不相信他的话,萧岌最是擅长撒谎,易容也是有可能的,如果陆明弦真的是萧岌,自己极有可能被他骗的昏天黑地,便拔起长剑,冲向陆明弦,人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总是会用最真实的反应,她在赌,赌最后一次,他一定会用璇玑丝。
剑气带起一缕清风,陆明弦额前碎发轻轻扬起,面色疑惑,但始终没有要用璇玑丝的行动,江凝不甘心,长剑直逼陆明弦,陆明弦频频后退直至退无可退,抵在一颗大树一旁,江凝蓄力一刺,终究也未能如愿,长剑狠狠插入大树上,划开一个大大的口子,就好像心口用不见底的深渊一般。
江凝抽出长剑,大树上的口子却更加深刻,怎样都无法磨灭,缓缓道:“你说得对,你怎么可能是魑魅骨。”
说完之后,便撇下陆明弦离开。
回到围猎场外,也有不少的人从里面出来,锦绣华服不是权贵便是士子,说天说地,心中似有不平之事,满脸愤恨,走近了,江凝边听到那几个说:“真是可恨,光荣全让他一个挣了,凭什么?”
另一个阴阳怪调道:“凭人家是状元郎,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进士。楚云笙什么才学你什么水平!”
“兄台,此言差矣,人不能看低了自己,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又有人反驳道。
最开始说话的人,气急败坏道:“今日他让我失了面子,竟当众拆我的台,明日我定他好看,我就不信他能干净到哪去,区区寒门子弟,也敢与我叫板。”
几人渐行渐远,江凝扭头看向身后身骑骏马的楚云笙如沐春风地回来,身旁有三位朝中重臣,分别是工部侍郎裴晋,户部尚书何坚,翰林院学士程影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魏玉国,四人同行,谈笑风生。
“楚状元文采过人,没想到箭术真是无人能敌,有江老当年之风!”
裴晋谄媚之相,不成想众人脸色煞变,江老不就是江儒行,魏玉国与江儒行历来不和,二人斗了数年,要说到二人的渊源极为深,江儒行比魏玉国早一点入朝,便阴差阳错成了魏玉国入朝之前的一次代课先生,魏玉国先天聪慧过人,但心性不足,江儒行为人严肃,即便是面对自己同龄的人依旧是不恶而言,面对魏玉国这样面对学业敷衍塞责之人,难免训斥,魏玉国出身士族,岂能任由他人这样辱骂,更何况也仅仅只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见此人装腔作势,便在心中狠狠地记下了一笔。
裴晋将楚云笙比作少年江儒行,岂不是当众打魏玉国的脸,裴晋忽觉背后一凉,止住话语,但为时已晚,祸从口出,即便户部尚书何坚不敢当面刚,敬畏之态十足,魏玉国难掩怒色,悠悠道:“听说工部建工艰难,资金紧缺可有此事?”
裴晋哆哆嗦嗦抖出几个字:“却……有……此事,不敢劳烦……魏大人!”
裴晋不是什么清官手中窝藏的工程贪款不少,若不是自己与魏玉国关系良好,魏玉国睁一只闭一眼,不然就算是他裴晋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魏玉国这样说,就相当于将裴晋的脑袋系在裤腰带上。
半晌,程影道:“魏大人何必动怒,裴侍郎恐怕是没表达清楚,此时江儒行非比少年江儒行,他江儒行年少再厉害,然而如今也是您的手下败将,若是因为口误如此伤了同袍情分,那真是大大不妙”
“裴大人,可是这个意思?”
裴晋见程影将话圆得天衣无缝,深感佩服,连忙迎合:“对,对对,就是这意思,下官这嘴真是太笨了,魏大人见谅。”
魏玉国一言不发,但面色好转,虽不说相信了程影的话,但显然他并不想因为一句话而坏了多年情分,实在是不值。
楚云笙从刚才起一直未发言,一直静悄悄的看戏,本以为初次就能让魏玉国的羽翅折个一只半载的,却没想到局势扭转的太快了,无奈只好笑颜相迎:“是啊!魏大人,你瞧裴大人刚刚打了不少猎物,不如就当做赔礼了!以示歉意。”
终于生怕惹一身脏水的何坚这才说话:“楚状元说得对,这打猎骑马可是裴大人的拿手好戏,裴大人乃武将出身,后坐的文臣,今日也算是干了一会老本行,这些猎物就权当赔礼送给魏大人。”
裴晋见不少人给自己求情,不知道心里有感激,道:“成成成,下官今日打不少好东西,其中这白狐做一身白狐裘在合适不过,还有……”
魏玉国道:“看在楚状元的面上,今日便不再追究!”
魏玉国转眼便瞧见江凝直挺挺地站在远处,后槽牙就不自觉地咬紧,忽然江凝轻飘飘地往此处瞧了一眼,魏玉国表情逐渐生硬,难堪。
黄昏之时,树荫之下,殷红的影子的拉成一道缝,徐徐清风,摇曳衣摆,半步骤停,旷野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