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去往解忧居的船上,陆铃儿终于在同僚们的七嘴八舌下,搞清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阁主曾在一次任务中,无意救下了当朝七公主容璃,从此就被这位刁蛮公主给缠上了。
要说这七公主,也确实是位难缠的主,贵妃所出,尊贵非凡,从小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唯独看上了阁主,偏阁主还将她拒之千里。
这位养尊处优的公主哪被人这样拒绝过,可她动不了解忧阁,又不能用强,只好痴缠。
于是,阁主对她越冷,她就越是纠缠;阁主越是躲她,她就越是堵他。
无法强行登岛上解忧阁,她便派人在解忧居蹲守,一有阁主消息便亲自去堵。
这不,听闻今日阁主会到解忧居议事,她又堵上门去了。
陆铃儿杏眼睁得圆圆的,没想到阁主还有这么一段韵事。
“陆铃儿,你是不知,阁主拒人那叫一个不留情面,关键次次拒绝的理由还不一样。”
“是啊是啊,别看阁主平时话不多,拒绝人的时候可狠了,我也是佩服那七公主,阁主话都说成那样了,她还要继续痴缠。”
“我还是更佩服阁主,你们且看他这次又用什么理由拒绝吧!”
这群同僚,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陆铃儿喜欢。
他们一行五人兴冲冲赶到解忧居,此时酒楼已经清场,只留店内伙计守着大门。
因着解忧师的身份,他们倒是顺利进了门,找了个角落里的厢房,几个人靠在房门前,等待着好戏开场。
外面的七公主容璃似已等候多时,阁主久未露面令她渐渐失去了耐心:
“韩恪,我知道你在,这样躲着我算什么?”
娇横的声音响起,陆铃儿好奇地向外看去,只见一位华服女子立于堂前,艳丽的盛妆芙蓉面,火红的对襟长衫裙,气度确是不凡。
只是盛气太过,给人一种凌驾于人上之感。
“韩恪,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解忧居!”
容璃眼中闪过一丝笃定,韩恪此人,你若只对上他本人,他可以铁石心肠避而不见,但若要伤及无辜,他势必会现身阻拦。
果然,一声叹息轻轻响起:
“即便烧了这里,你我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公主又何必执着。”
随着男子的话音响起,阁主韩恪于现身于阁楼之上,他缓缓抬脚,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相思灰的鹤氅随着他的步伐,在身后划出优美的弧线。
靠在厢门后的解忧师们相互对了下眼色,好戏,上演了!
“韩恪!”容璃面上一喜,随即命令身后的侍卫退下,她则上前一步迎到台阶前: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韩恪,抑或可以称他容砚,此时藏在面具之下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他对这位七皇妹自幼便毫无好感,之前不过是顺手救了她一次,没想到她还黏上不走了。
“公主切莫会错意,我亦并非因你而现身。”
冷泉般的声音从面具下响起,听得容璃眸光一凛,复又紧握手指,压住心中的不岔:
“不论怎么说,你总归是出来见我了!”
她行至容砚身前,征征地看着那个令人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不知他的容貌,也不知他的出身,可感情的事无法控制,仅一次相救,她就无可救药地心悦于他。
“同样的话,我已说过多次,公主若是还没听清,我不介意再说一次。”
厢门后的几人听闻此言眼神都亮了,最精彩的部分来了!
容璃的眼神却骤然一黯,似是有泪在凝聚:
“你为何总是如此狠心拒我于千里?为何就不肯好好看看我呢?”
悄悄看热闹的几人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公主这次换策略了?
不过对上阁主,换什么样的策略怕都是不成的。
果然,面对公主的示弱,阁主完全不为所动,仍是摇头拒绝。
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因为我所心仪之人,从来都不是你。”
“什……什么?心仪之人?你有心仪之人?!”
容璃设想过千万条他拒绝的理由,却唯独没想过,他会心仪别的人。
“谁?是谁!”容璃的脸上现出一丝狠厉,涂满艳红蔻丹的长甲紧握,在掌上划出几道血痕也不觉疼。
“这就不劳公主费心……”
容砚话未说完,角落的厢房里却传来“咣当”一声响。
“谁在那儿?”公主随行的侍卫本就离那厢房不远,听得响动甩开手上的长鞭挥了过去。
且说厢房里面,本来还在看好戏的几人,都被阁主一句“心仪之人”震住了。
原以为阁主冷,没想到竟藏得这么深!
几人正在心中惊叹,不想最边上的那位话篓子方侃,失神之余不小心碰到了案上的花瓶,还没待几人反应过来,那花瓶就“咣当”一声倒在了案上。
紧接着,一条长鞭带着呼啸的风声破空而来,几人心里皆是一沉,暗道一声不好。
他们这些解忧师,多是智优于武,阁内倒是也有几个以武取胜的,今日又偏都没来,所以他们这五人,拳脚上都不占优势。
眼下这鞭子来得又快又狠,他们即便立刻退开,也还是会被它的锋芒扫到。
情急之下,陆铃儿巧手翻出一把粗布大伞,在厢门被鞭子击碎的瞬间撑开挡于五人身前。
然而长鞭犀利,纵陆铃儿的这把粗布伞特意用钢架加固过,也难敌真正的武器,一鞭下去,伞便碎裂开来。
也得亏是有了粗布伞这一挡,再加上方才的厢门,鞭子的威力已被卸去大半,最后落在身上的锋芒大减,只在几人臂上各自留下了一道血印。
陆铃儿倒是没被鞭子抽上,但因掌中伞的碎裂,她的手也被碎屑划出了血痕。
一见流血,陆铃儿又有些头晕,幸有昨日栖云子开的药囊,她的症状已缓解不少,不再如从前那般难过了。
还不待几人站定,第二鞭又猛地抽了过来。
陆铃儿甩甩脑袋,手上翻出“钻山蚤”,正欲朝那侍卫扔去,眼前的鞭子却骤然停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移到鞭上,这才发现并非是公主侍卫心慈手软,而是阁主用手直接将那鞭子牢牢拽住了。
“阁主……”
他们本来只是来看热闹,没想到还要让阁主如此以身相护。
“韩恪!”容璃还没从心上人另有所爱的恨意中回过神来,却见他飞身离开冲向了自己侍卫。
起初她还不明所以,甚至还在担心他是否受伤,忙让侍卫放开鞭子。
可一看到厢房内的解忧阁众人,容璃的火气又噌地上来了,咬牙道:
“原来韩阁主竟是如此护短之人!”
“卑职知罪,请阁主责罚!”
五人齐齐请罪,他们惹出来的事,实不该连累阁主。
容砚松开侍卫的鞭子,未曾看手上的血痕一眼,目光扫向陆铃儿这边,见众人无碍,才又转向容璃:
“下属无礼,乃韩某管教无方,他们既已挨过公主一鞭,也算是小惩;待回阁内韩某定当再行处罚,以儆效尤。”
他虚虚行过一礼,便欲带着陆铃儿一行人离开。
“你这就要走?”
容璃上前一步,她身边的侍卫也执鞭欲拦。
“韩某需对下属严加管教,就不叨扰公主了,告辞!”
容砚无视她的挽留,斜眼扫过侍卫,侍卫没得到容璃的指示也不敢轻举妄动,征征地看着这一行人走出解忧居。
“韩恪!你一定会后悔的!”容璃朝着他离去的背影恨恨地喊着。
容砚摇摇头,径直离开。
回解忧阁这一路,众人都默契地低头,没人敢搭言。
出来的时候有多欢脱,如今回去的路上就有多沉默。
直至来到江畔,众人须得乘舟渡江,一舟除开艄公只能坐五人,而现在他们一共有六人。
几人相互对了下眼色,准备让阁主先行渡江,他们五人等一下艘船再走。
不待他们开口,阁主倒是先发了话:
“你们先走。”
众人还想谦让一番,抬头一见阁主的眼色,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阁主说啥就是啥吧。
五人正欲上船,阁主又发话了:
“等等,陆铃儿留下。”
不知为何,陆铃儿突然有种被夫子留堂的感觉,尽管她的印象里并未上过学堂。
其余几人也不敢多言,留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上船先走了。
陆铃儿轻手轻脚行至容砚身后,等着阁主这位“夫子”问话。
可“夫子”只站在江边看几人的小舟驶进江雾,直至不见踪影。
陆铃儿还以为会一直沉默下去,身前的阁主却在此时侧身问她:
“听人墙角好玩吗?”
“呃,不好玩。”
陆铃儿尴尬地低头,背后听人墙角还被人抓个现行,这还如何能好玩?
她都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
容砚见她慌乱的模样,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解忧阁并非等级森严之所,我亦不是高自标置之人,以后若想知晓什么,直接来问便是,无需再如此行事。”
“诶?”陆铃儿没想到阁主如此好说话,眨眨圆圆的眼眸:
“阁主留堂不是让我挨罚?”
“留堂?”容砚有些好笑,面具下的瑞凤眼微弯:
“你还真当我是夫子了?我留你自是为了……”
他的眸光扫向陆铃儿手上的伤痕,复又收回视线,轻咳一声道:
“为了你方才挡下那一鞭的道具。”
“道具?”陆铃儿没想到阁主竟是为的这个原因。
“方才你所使道具虽然巧妙,却难以御敌。”
陆铃儿点头,那伞本也只是变戏法的道具,当时哪里想得到会用来御敌?
“所以,你的道具,须得重新改良。”
不待二人往下细说,另一艘小船已至。
“上船再说吧。”容砚停下话题,先行登船。
陆铃儿紧随其后踩上船,可没成想这江水变化多端,方才还风平浪静,此时却阵阵翻起了浪花。
船只随着浪头猛地摇晃,陆铃儿还没来得及站稳,重心就跟着船身往前突地一蹿。
下一瞬,她便骤然僵住了身子。
因为她这一蹿,竟跌进了阁主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