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陆铃儿随身携带的道具本就极具份量,脚一踏上船,船身就往下沉了一截。
偏偏江面起浪,她还没站稳船就颠簸起来,只能随着船身摇晃的方向往前蹿了一步。
容砚立身于船头,见状忙上前搀扶,可他低估了陆铃儿所携道具的重量,错手之间,陆铃儿的身子就这么冲过他伸|出的双手,直直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刹那之间,天地一片安静。
江水滔滔,一浪一浪簇拥着船身,但身在船上的两人,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陆铃儿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发懵了多久,直至鼻端传来阁主身上那淡淡的冷梅香,才猛然清醒过来。
她一个激灵,撤身退出容砚的怀抱。
心跳砰砰跳得快要蹦出来,她她她,竟对阁主做下了如此冒犯之事!
想到阁主拒绝七公主时的无情,她觉得自己恐也命不久矣。
只是她不知道,这砰砰乱跳的心跳声,不止有她的,还有容砚的。
他未曾想过第一次拥她入怀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一时之间也愣住了,就这么任由她在自己怀里,仿佛这里本就该是她的归宿。
熟悉的铃兰香味自她身上散开,他的心急促地跳个不停,直至陆铃儿起身退离。
“阁主,我……”
陆铃儿杏眼充满惶恐,连忙抬手请罪。
容砚似才回过神来,收起欲作挽留的手,敛住眼中的情绪,拦下了她的赔罪:
“方才只是意外,勿需介怀。”
话毕,他便转过身去,弯腰进入了船舱。
陆铃儿见阁主并无责怪之意,舒了口气,也跟着进了船舱。
只是经过刚才那一遭,她不敢离阁主太近,两人中间空出了大片距离 。
船行于烟波浩渺的江面,两人却默契地沉默着。
陆铃儿自觉冒犯了阁主,完全不敢搭言,只轻轻捏着手心。
方才在解忧居被伞的碎片划伤,当时也不觉有多疼,怎么现在还阵阵刺痛起来了呢?
“伤势可有大碍?”
陆铃儿抬头,见阁主投来询问的目光,她急忙放下手,摇头答道:
“没事没事,只是小伤。”
“你是彩戏师出身,靠的就是这双巧手,若是手废了,我解忧阁可不养闲人。”
容砚话语冷淡,手上却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瓶:
“此乃雪玉膏,于恢复伤口有奇效,拿去。”
容砚手里托着瓷瓶,示意陆铃儿来拿,可两人之间距离较远,直接够是够不着的。
陆铃儿只能挪动身子,坐到容砚身前,双手接过瓷瓶:
“谢……”感谢的话还没说完,陆铃儿却在接药时见到容砚手心深深的鞭痕。
“阁主,你的手?”
陆铃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们几个跑去看热闹,最后还要阁主为他们以手挡鞭。
“无妨,你先用药。”
容砚示意陆铃儿先行处理手上的伤口,陆铃儿推却不过,轻轻拔下瓶塞,将药膏涂抹于伤口之上。
这雪玉膏果然神奇,甫一接触伤口,便生起一股清凉之意,将伤处的疼痛温润化解于无形。
陆铃儿不禁在心里赞叹,这还真是件好东西。
阁主这人看着冷冷的,其实心善得很。
她抬眼看向容砚,却见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陆铃儿心里一慌,三两下擦好了药膏,将瓷瓶双手递上:
“阁主请用药!”
容砚扫向她递来的瓷瓶,似是想到了什么,面具下的瑞凤眼轻轻闪了闪,将印有鞭痕的手心向上递出:
“方才挡鞭失了力,你来帮我上药吧!”
帮他上药?这是不是太过僭越?
但想到阁主徒手为他们挡鞭,陆铃儿心中又生出几分愧疚,无形之中忽略了方才一瞬间的违和感。
“哦,那阁主得罪了。”
陆铃儿轻轻沾取瓶中药膏,仔细地将其抹于容砚的手心上。
当手指相触,她竟感到阁主的掌心微微有些发颤。
很疼吗?
陆铃儿手上的力道又轻了轻,看来阁主的伤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可即便她涂抹得已经很轻了,阁主的手似乎并未舒缓,反而还越来越烫了。
待她上完药,抬头却撞上了阁主的目光。
他的眼眸深邃,却又盈满柔光,仿佛深沉海面上散落的点点星辉。
这眼神令陆铃儿心漏了一拍,无端又想起了上船时的那个意外相拥。
她感到一阵心慌,急急低头递上瓷瓶:
“阁主,药上好了。”
容砚轻轻握掌,似是想要留住方才的余温,他缓缓收回手,轻咳一声道:
“雪玉膏我还多,这瓶你拿着。”
“谢阁主赐药。”
阁主开口相赠,陆铃儿没有推拒之理,只是心里莫名的慌乱怎么也散不去。
刚上船时,她还能沉默以对,但现在,这招好像也不管用了。
“呃,阁主,先前你说,我的道具该如何改良?”
陆铃儿扑闪扑闪圆圆的眼眸,终于找到一个破开尴尬的话题。
容砚也似松了口气,清了清暗哑的嗓子,接过话题道:
“你的道具精巧,只是材料太过寻常,遇上强敌则落了下风。”
陆铃儿心绪平复下来,将阁主的话思索一番,眼眸一亮,连连点头道:
“阁主所言极是,若将道具材料更换为精钢玄铁,对敌效果定会事半功倍!只是这材料……”
“这你无需担心,解忧阁武库内材料众多,需要可直接申请。”
“那太好了!”陆铃儿眉眼弯弯,甜甜的梨涡现在唇边:
“如此一来,我的这些道具,以后也能抵御强敌了!”
容砚眼眸扫过她甜美的笑容,面具下方的唇角勾起优美的弧度:
“嗯,改良以后,它们就不仅是道具了。”
陆铃儿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
“那是什么?”
“它们将会是你护人护己、为民解忧之利器。”
容砚的话如一颗石子,在陆铃儿的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是的,同样的东西,既可以是娱人的道具,也可以是护人之利器。
陆铃儿若有所悟,抬眼望向阁主,只见他身后江烟迷蒙,相思灰的鹤氅却轻荡于江风之中。
灰衣白雾,飘飘然如水墨画就的江上神君。
一时之间,陆铃儿不由得征了神。
只是阁主的话语未停,冷泉般的声音继续响在耳畔:
“陆铃儿,你手中拿的是道具还是利器,权看你如何去用它。譬如昨日那传音筒,便是将恶行公之于众的利器。”
“阁主知道我昨日完成任务的经过?”
陆铃儿有些惊讶,阁主日理万机,竟还知道她在任务中的种种细节。
容砚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每位解忧师在任务中如何行事,都会详细录入阁内卷宗,你的卷宗我已看过。 ”
陆铃儿方才明白,解忧阁原来行事如此缜密。
只是,昨日到最后她还晕血了,这个不会也被记录了吧?
她心虚地问道:“那我还合格吗?”
容砚轻轻点头,给了陆铃儿一个肯定的目光:
“你做得很好,非但完成了委托,还把恶行置于阳光之下,如今整个户部都被那奸商拖下了水。”
陆铃儿眼睛睁得圆圆的,没想到昨日一闹,竟有这么大的反应。
此时船已行至解忧阁,缓缓停在了这座江心岛边。
两人停下话语先行下船,待在岸边站定后,容砚再出口的话却是:
“不过一码归一码,你五人既犯了错,该罚还得罚。”
说完,便勾起面具下的唇角,转身离开了。
陆铃儿愣了半晌,他是怎么把话题转回来的?
还说阁主是大善人呢,到最后还是个心狠的。
这一趟解忧居之行,陆铃儿五人犯的虽不算什么大错,但毕竟不太光彩。
阁主亲自批示,这五人既然闲得没事做,本月就加三倍委托任务。
被罚的几人个个哀声载道,任务来了倒是跑得比谁都快,生怕去晚了会耽误接下一个任务。
陆铃儿也接到了她的第二个任务。
只是这次见到的委托人,有点出乎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