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陆铃儿脑子发晕,诊室里的容砚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也没想到,陆铃儿会找到这里来。
此时他包扎完伤口,刚换好干净的衣服从内室出来,陆铃儿略显苍白的面容便映入眼帘。
侍卫言风正欲上前,待看清楚来人,又乖乖退至容砚身后。
“陆姑娘?”容砚并未掩饰眸中的惊诧。
方才他明明看着她另辟蹊径成功完成了委托,这才来到医馆疗伤,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怎会弄成这个样子?
陆铃儿脑子晕归晕,寻常的礼节还是懂的,忙敛住惊讶向容砚行礼。
上次见到靖王便知他身体欠佳,他出现在医馆本也正常,可是他贵为亲王,却出现在寻常医馆,就实属意外了。
“靖……”
陆铃儿刚一开口,容砚便将她虚虚扶住:
“陆姑娘勿需多礼,来此处可是要问诊?”
陆铃儿轻轻含首:“嗯。我有些不适,想找大夫瞧瞧。”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对面的靖王听到不适二字,脸色似乎有些发白,眸子也似暗下了几分。
只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此时他又恢复成一派温润的模样,修长的手指向诊室内室:
“今日是栖云子坐诊,寻到此处即是缘分,陆姑娘请。”
栖云子?是那个圣手仙人栖云子?
陆铃儿早前随师父四处卖艺时,也曾听过栖云子大名,听说他修道出身,一生云游江湖,能得他诊治,不说起死回生,至少也能得个药到病除。
谁能想到世人踏破铁鞋也难觅踪迹的栖云子,竟在京城的一处医馆坐诊,甚至还没什么人来就诊!
陆铃儿哪里知道,栖云子以“云先生”之名到此处“坐诊”,只是为了容砚这个宝贝徒弟而已。
每月除了固定几天在此,其余时间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诊室外那些买药之人不知他的身份,就连这医馆的老板,怕也是不得而知。
此时陆铃儿生出了几分好奇,头也似乎没那么晕了,向容砚道过谢后,径直走向了内室。
容砚看着她的背影,狭长的瑞凤眼微敛,此刻也不急着走了,只寻了处面向内室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
旁边的言风见主子落座,疑惑地小声询问:
“王爷,你不是还要去……”
容砚摆摆手:“不急,师父说上药一刻钟后方可离开。”
言风沉默了一瞬,方才云先生的确是让主子一刻钟后再走,但他是怎么说的?
“徒儿身负要事,一刻也耽搁不得。”
怎么一下说变就变了?
他的目光也随着主子,透过镂空的窗花来到内室面向这方的陆铃儿身上。
这个陆姑娘,果然不简单。
今日主子在去往解忧阁的路上遭遇暗杀,主子不便出手,他一人力退杀手,还是被这些人钻了空子,让主子受了伤。
没想到事后主子不去处理伤口,竟跑到什么珠玉书肆门口看热闹,那热闹还不是这位陆姑娘给弄出来的?
不待他往下细想,身上已感知到主子的警告,他赶紧低头,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见身后的言风老实了些,容砚余光仍关注着内室,视线却落到了案上随意放置的一本书册上。
《青梅曲》?陆铃儿今日的委托正是因它而起。
他不由得伸手拿起书册,随意翻阅了起来。
陆铃儿这头,进入内室见到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他发须皆白,看向陆铃儿的双目却矍铄有神:
“陆姑娘叫我云先生即可。”
想来这内室不隔音,方才她与靖王的谈话栖云子应是都听见了。
“云先生。”陆铃儿在案前就坐,抬头却透过侧前方镂空的窗,瞥见靖王正在诊室厅堂休憩。
他低着头,正翻阅着一本书册,夕阳落在他的身上,柔和了他全身的轮廓,而他也如这光一般,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栖云子随着陆铃儿的目光看去,长眉一弯,捋须笑道:
“劣徒容砚需得留观一刻钟方可离开,陆姑娘若是介意,可随老夫换间内室。”
陆铃儿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云先生不必麻烦。”
她哪里是介意,只是有点分心而已。
对了,云先生刚刚说什么?
劣徒?靖王竟是栖云子的徒弟?!
难怪他会到这里来就诊了,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
她不禁又望向窗外的容砚,不知是不是夕阳晃得眼花,她总感觉方才栖云子说话时他好像皱了皱眉,直到她说话时他的眉心又舒展开来。
“不知陆姑娘是何处不适?”
栖云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铃儿赶紧收回目光,低声答道:
“我……晕血。”
“哦?何时有此症状的?现在感觉如何?”
“我打小就有这毛病,今日一见血,又犯晕了。”
栖云子留心着陆铃儿的症状,为她仔细诊断着,而一窗之隔的容砚,心里却浪淘滚滚、汹涌难平。
原来当年那事对她的伤害如此之深,不但失了忆,还怕了血。
但令他心绪难平的不光是陆铃儿的晕血之症,还有手上的这本《青梅曲》。
这书写的,竟然是……
“陆姑娘,你这晕血症并非身体之症,而是心上的毛病,不过也无碍,我开些调理的药方给你,再配上缓解的药囊,以后见血便不会再如今日这般。”
栖云子从药箱中递给陆铃儿一个小巧的药囊,陆铃儿伸手接过,在栖云子的示意下放在鼻端轻嗅,一股清凉之意顿时充盈全身,脑子也瞬间清明了许多。
只是陆铃儿心里还想着栖云子方才的话:心上的毛病。
她从记事起就怕血,一见血就晕,她一直觉得是自己的身体的问题,怎会是心上的毛病?
栖云子见她疑虑,也只是摇头道:
“心病还需心药医,至于这心药为何,就得陆姑娘自己去寻了。”
待陆铃儿离开内室,容砚的视线才从手中的书册上移开。
他于夕阳的落晖中抬头,眸中的暖光一如这晚霞,绚丽闪耀、熠熠生辉:
“陆姑娘可是瞧好了?”
这眸光实在是太过炫目,陆铃儿的心不由得猛地一震。
靖王殿下还真是好相貌,就这么在阳光下看个书、抬个头,都让人心跳不已。
陆铃儿轻咳一声,平复了一下心跳,才答复道:
“嗯,云先生神医圣手,此番多谢靖王引荐。”
容砚细细瞧过她的眉眼,见她神色如常,不复方才那般苍白,这才轻轻含首:
“陆姑娘客气了。”
陆铃儿眨眨水汪汪的杏眼,唇角又现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今日叨扰多时,就不打搅靖王了,先行告辞。”
现在陆铃儿晕血之症既已得到缓解,再杵在这里打扰别人休息可就不好了,再说施绮还在外面等着她呢。
她向着容砚行过一礼,拿着栖云子写给她的药方离开了诊室。
容砚一路目送,直到陆铃儿的身影消失不见。
“咳!”栖云子的轻咳声在身后响起:
“人都走远了。”
容砚回头,见栖云子轻晃脑袋,带着饶有兴趣的目光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不由得敛下情绪,眼眸微睨看向手中书册,在栖云子开口之前先行发问:
“师父可知此书来历?”
“你可是解忧阁的阁主,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修道之人又怎会知晓?”
栖云子捋着胡须,摇头叹息,他这个宝贝徒弟,怕是被人盯上喽。
容砚的视线移到《青梅曲》的书封上,“佳偶妙成生”几字工整地落在书名下方。
这个佳偶妙成生到底是谁?他怎会知晓这样的过往?
可这书里的内容又并无恶意,更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看来,有必要查查这本书的来源了。
陆铃儿从诊室出来,带上在医馆外间候着的施绮,顺利回到了解忧居。
那珠玉书肆的家丁也只是虚有其表,根本没能追将上来,害她们白紧张了一番。
不过能阴差阳错找到栖云子问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施绮在离开前对着陆铃儿感谢再三,还把那本《青梅曲》的书稿送给了她:
“此书乃是话本,出版以来反响空前,尤其深受闺中小娘子喜爱,陆娘子今日之恩我无以回报,就以此书稿赠于陆娘子吧。”
陆铃儿推辞不下,便收下了书稿,待回到阁中细细翻看,终于明白了这书为何这样畅销了,实在是这故事太过动人。
此书讲的是,庶子男主自幼失母,常年在家遭受欺凌,幸有邻家小姐时常探望,给予他莫大的慰藉,是他心底珍存的白月光。
谁料女主家遭变故,全家含冤而亡,男主蜇伏多年,几易身份为其复仇,甚至及冠之后不顾所有人反对,娶了女主牌位为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女主当年死里逃生毁了容貌,习得一身武艺也开始了漫长的复仇之路。
多次的偶遇之下,女主看清了男主的一往情深,却因容貌不愿与男主相认,直到男主在相处中通过种种细节将她认出。
纵女主容貌被毁,男主仍痴心不改,两人终成眷属联手复仇。
机缘巧合之下,男女主误入幻境,并取得了幻境之主的信任,幻主不但施法恢复了女主的容貌,还借兵助二人痛击仇敌。
最终二人大仇得报,神仙眷侣携手共百年。
陆铃儿一口气看到第二天晌午,终于将这本《青梅曲》看完。
不得不说,作者佳偶妙成生实在是妙笔生花。
不论是前期的青梅竹马,还是中期的灵堂成亲,抑或是后期的拉扯试探,她都写得情真意切,赚取了陆铃儿不少眼泪。
怪不得此书畅销,果然是有原因的。
陆铃儿还在回味书中的内容,寝房外的叫门声陡然响起:
“陆铃儿,快来快来!”
陆铃儿放下书稿,甫一开门,阁内四个同僚的脸映入眼帘,个个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们风风火火拉起陆铃儿就走:
“快去解忧居,去晚了可就没戏看了!”
陆铃儿一脸懵:“看什么戏?”
此言一出,她立马收到了一众同僚嫌弃的目光:
“还能是什么戏?自然是阁主那头号追求者,到解忧居堵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