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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第章 爱书人送书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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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这日稍晚,月娘和陆雪将四个孩子安顿好,又在锦绣坊后院陪她们吃了晚饭,才预备各自回家。

    华灯初上,月娘先送了陆雪上车,她家中无事,想等店里伙计拼门了再走,忽闻店外街巷里,一阵惊呼和马蹄声,正腹诽不知是哪家公子哥儿又喝醉了酒,从桥上纵马进来,便听见“吁”马声停在锦绣坊门首。

    只听伙计道:“这位相公,小店要打烊了。”

    “打烊怎的,送上门的生意还不做了?你们东家何在,把她唤来,我和她理论理论。”

    伙计忙赔笑:“我们东家不住店里呢,相公不必恼,这钟点已熄了灯,店里暗,您且稍候,等我上了灯来,随您慢慢挑看。”

    齐三笑赞:“你这小猴儿倒是机灵,不必上灯,告诉你们东家,三爷回了,来接她家去。”

    月娘在楼上卷线轴子,方才躲着,听到这句才旋身站到明处:“哪个三爷,竟没听过,不认识。”

    齐三两步冲上二楼,把月儿抱起来就走:“自然是榴月巷的齐三爷,今晚就叫你认识认识。”

    楼梯上,月娘“哎呀”一声搂住他,嘴上埋怨,却是笑着说的:“你要飞来!摔了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到平地上,齐三把月儿抛起来又接住:“娘娘放心,摔不着我的心肝肉,小的在下面垫着哩。”

    月娘羞得不笑了:“你倒是家去再闹,像什么样子。”

    齐三耳里已听不进话了,除了月儿身上的香,只有心口咚咚的声儿振着他:“坐车还是骑马?咱们不如一道骑马家去,还快些。”

    月娘骑过驴,齐三的马瞧着高俊,她又想骑又害怕:“只别摔了我。”

    吴东已把马调了头牵来,齐三教她上马,手在她脚踝连小腿儿上胡乱捏了一把,没等她踢过来,翻身也上了马,拥着她道:“要摔了你,叫我以后给你当马,一辈子在下头,永世不得翻身。”

    月娘虚牵着缰绳,扮个她自己骑马的声势:“哪日闲了教我,谁要骑你来,净颠人的蠢玩意儿。”

    齐三笑了一声,照马臀上抽了一鞭子:“爷今儿就和这畜生赛一赛,看哪个颠得我月儿叫来!”

    月娘一声惊呼,到夜里,直喊得没劲儿了,胳膊腿儿都抬不得,齐三也不丢手:“好亲亲,你爷想你想得魂也散了,你帮爷喊一喊,三魂七魄,倒还差两差,咱们再战一回儿,爷就好了。”

    “你……你好了,我就死了,好三爷,丢了罢,我禁不得了。”

    齐三俯身下来衔住她双唇,用力吮咂:“不许瞎说。你跟爷讲个实话,那柜里的东西,用了不曾?”

    月娘又抖了一回,摇着头推他,只手上没力,刚抬一抬,便直坠了砸在床上,把齐三吓了一跳,忙停了撑着胳膊看她,见她脸色未变,娇喘连连,才知不是昏迷。

    “还在咬我呢,怎就禁不得了。真个没用过?认了我不笑你。那广东人事可是好角儿,跟爷的一般大,娘娘不喜欢么?”

    月娘实在怕了他,哑着声儿道:“不喜欢,我要你知冷知热,搂着我,缠着我,冷冰冰的什么意思。”

    齐三深深看着她,月娘摸着他的心口画圈儿,终磨得他忍不住丢了手,这厮才饶人安歇去。

    两人几乎到要起的时辰才睡下,月娘难得睡得很沉,下午齐三起身,在床边坐着,一时盯着她发愁,一时盯着她发笑,亲了脸出去都没惊动她。

    齐三也不洗漱,散发披襟闲逛,小楼院前新种的树长高了不少,他绕着树转了一圈,叫丫鬟给他打了水来浇灌,对着树说话:“你是我种下的,也算我一个好孩儿,你娘养育你辛苦,快些儿长大给她遮阳挡风,若他日成了精,别忘了爹和娘,我和你娘啊,还不知何时能给你养弟弟妹妹呢,你也不会叫人,唉……”

    他站在树前犯痴,小丫鬟虽好笑,但不敢待在近处一直听着,再叫三爷揪住骂一顿,没得触霉头,于是都躲了做事去,并不惹他。

    这时吴北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个木盒子,见三爷起了,转往这边说话:“三爷,县衙韩家来人,他家如夫人给奶奶送了两匣子点心,一盒玉簪粉,还有一个匣子,说是大少爷特意备的,深谢我们奶奶多日照顾。

    奶奶没起,我想着先打点人回了,不好叫拿了空盒子去,头两样好说,拣家里有的装上就是了,唯独手上这个,并不知是什么,想来问个章程。”

    齐三接过来看了,是个描金红漆木的扁盒子,他姐出嫁时见过不少,多是放贵重首饰的,扣子扣得紧,晃也听不出响动:“韩家大少爷,几岁了?爷不在家,你们奶奶还跑去人家带孩子了?”

    这哪是问娘子做了什么,是疑他们服侍得不经心,吴北欠身回道:“咱们奶奶是金贵人儿,韩家哪受得起。您这一向不在家,不是托了韩家女眷照看么,奶奶开了铺子,韩家如夫人亲自来请,要给她家周岁的少爷做衣裳,大少爷和大小姐也一起的。

    韩家大郎才七八岁,好像是念书有些不用心,昨儿奶奶去养济院,正好路过县衙,带他家大少爷一起去了。您是最晓得的,咱们三奶奶要想劝个人,哪还有劝不回的。我想那少爷怕是回转了,所以他家另备了一份厚礼,显得郑重些。”

    齐三冷哼:“真不想念书的,把脑袋开了搅一搅也不管用,七八岁……七八岁也不小了,不知玩的什么花头经,我倒去问问。”

    他拿着木盒子进屋上楼来,推门进屋,正好月儿醒了,人歪在床边,枕着胳膊发懵,齐三坐过来:“姐姐醒了?可知一梦,已过三千年。”

    月娘眼一转,人立时清醒了许多:“鬼话连篇,手上拿的什么?”

    齐三把盒子递到她手上:“韩家大少爷送来的,谢你照顾他,快打开我瞧瞧,什么稀罕东西,也不说是什么。”

    月娘趴着拨弄那铜扣儿,不是那么好开的,先问:“他家来人了?何时来的,还在不在?”

    “有一会儿了。”齐三眼盯着她雪白的手,红亮亮的盒子衬着,真个肤如凝脂,玉玉纤纤,正心猿意马,那盒子“咔哒”一声开了,里头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一本盒子一般大小的书,皮纸面儿,颜体写着“道德经”三字,应是宋版的旧书。

    月娘看到就笑了:“这孩子有心,我昨儿不过提了一句,最近读老子,许多地方读不通,他竟就惦记着给我送书。”

    月娘翻开看了看,里头不仅用小字做了注解,还有工整的朱批评语,“哎呀,这是他家典藏的书罢,这样旧了还清清楚楚,只怕是大儒注评,费了心思收藏的,好贵重的礼,这要怎么回呢。”

    齐三见是书,又有前因,先觉得没什么,待凑近看了朱批,顿时觉得不对:“这是hán正平的字。”

    月娘不解:“是何人?他的字怎么了?”

    齐三再看匣中的书,已千万分不顺眼,那朱批血似的往他眼里蹦,想就一把夺来撕了,又怕月儿恼,因问:“你往那县衙后院去了几回,见过他几面?”

    “你问哪一个?”

    “韩敬非,字正平的。”

    “去过两三回罢,昨儿打那边过,后角门停了一会儿,没进去,韩大人只见过一回,哦,昨儿养济院门口,也见着了,问候一声的工夫。”

    齐三起身在床前踱步:“你和他家小孩说话,他听见没有?”

    月娘皱眉:“审问什么呢,门里门外的,我哪晓得。”

    齐三心里想定了,脸气得通红:“谁不晓得他hán正平爱书如命,在翰林院时,他坐师问他借书,都要定了期限,务必按时归还,‘探花注书,一字千金’,说的就是他。

    他送什么不好,送书什么意思,啊?送书什么意思?是想把自个儿的命托付给你,还是想把他儿子托付给你?”

    月娘听了也觉贵重,但更觉齐三小题大做,颠三倒四:“许是韩家大郎问他父亲讨来的,再说他爱书如命,定是爱些孤本遗章,这一本,也就是注解用心些,拿来做谢礼更显真诚,至于被你这般曲解么。

    韩大人乃仁人君子,向来持正,不是有些浮而不实的,只会捕风捉影,妄加揣测,小人之心罢了,没得说出来恶心人的!”

    齐三是自己胡思乱想,并未给谁定罪,听见月儿一褒一贬,倒像是抓着实证了一般:“好啊好啊,那狗娘养的贼子,谁没听过朋友妻不可欺!

    我见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千想万想托付了他,他家没个正房妻室,女眷来往起来,不会心高气傲小瞧了你去,没想竟是个人面兽心的,胆大包天,肖想起爷的人了。

    还要在我眼皮底下互通有无,打量我不在家,好表表诚心呢。当了几年狗官,忘了马王爷几只眼了,我倒要把他捉来问问,送这些满眼红彤彤的匣子本子什么意思,老子把他脖儿抹了,看染个通透!”

    月娘听明白他的疑心,已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一声声骂得着实难听,韩敬非又不在,这不是在骂她杜如月么!

    见他真往外走,月娘捂着心口抬手指他:“好,好,你去,正好把县太爷叫来给我收尸,我可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在你家上吊呢,看看这回他到底怎么判!你今儿不去把人捉来,你就是乌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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