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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第章 义母女一树百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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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娘去小妹婆家前,先回了自己家,一要解手,二要和母亲通气。听母亲也说是难得的机缘,无论认不认亲,到底先见见得好。月娘才定了定心神往岳家村去。

    杜如辰和她的夫君岳壹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杜老爹的妹妹嫁在这边村子,四娘打小在岳家村学手艺,师傅家和姑姑家都和岳壹家比邻。

    杜四娘生龙凤胎时早产,两个孩子比沅丫头还大三个来月,月娘来得少,孩子虽不认人,但她身上香,抱哪个都乖顺得很,一逗就笑。

    姊妹俩关了门在房里说话,月娘轻声说,杜小妹就静静听着,眼里的欣喜藏都藏不住:“姐,我的心思你比我懂,虽不是那等心高志远的,却也想和男子一般,有家有业。

    况且这是我心里欢喜做的事,不单为赚钱谋生,要是能得个织造局出身的师傅,简直造化了,别说养老送终,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去闯闯。”

    月娘自是懂她才急来告诉:“同样拜师,范家师傅一学就是十年,你想想你当时,才几年就青出于蓝了,不是说你师傅不好,十年之计,莫如树木,材料是一重,浇灌养护又是另一重。有了登云梯,自然要上,但咱们一步一步踏实了,才不至于行到半空处坠下来。

    这事儿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咱们家定是一力支撑你,倒是你公婆究竟如何,会不会阻拦?尤其妹夫,你们俩打小儿认得,走到如今一路顺遂,遇见大事,肯不肯和你一条心的?”

    四娘怀里的老大哼唧着伸手,她够了条帕子叫他抓在手里玩,口中回道:“公婆我有些拿不准,大郎肯定没话,家里家外的事他一向听我的。

    从你去府城,我也想去,外头机户越来越多,织机也越来越精,乡下人家织机却小,也就是自给自足,养蚕的更多。我原想进城寻个工坊做活,再多学些,攒点银子咱们自己也开铺子,我忙前道工,姐你忙后道工。大朗也上进的,找了先生学算术,立志给我们当账房呢。”

    她两口子一向恩爱,岳家大朗也的确是妻迷心,月娘放心道:“只要他和你一条心,就有法子安你公婆的心。我帮你想了想,还是你和妹夫一道去趟南京的好,若得通融,未必不能进织造局看看,你也摸摸给皇帝织布的机子何样手感。二来嘛,到底眼见为实,我与你说的已是冷成饼的鱼冻子,究竟如何还得去瞧瞧活鱼。

    范师傅想回扬州养老,和她家姐作伴,你若真的认了亲,往后肯定要进城,从你们去南京见面接人,一路回扬州,再在城里置办宅院,中间起码也有个月余了,成与不成,两厢必要决断。

    你不用担心银子,灯笼巷的地段不算扬州城里价贵的,姐手上的积蓄,够你买个两进的院子,到底把家安下才能定心做事,铺子倒是不必急,赁来更便宜些,毕竟咱们都没正经做过生意,慢慢求索便是。

    就是最终没缘分,照你自己原想的路走,也算挪进城了,你们有条理,总归能往好了过。”

    四娘只是点头,听到姐姐要给自己置办宅院,抱着孩子站起来:“府城宅子再不是贵的,没个百贯也不行罢,咱家不是…不是还有五百两的债?”

    有些话,月娘不瞒妹妹:“爹爹看伤的确花了这许多,是债,也不是债,齐家老爷欠我一个人情,当初这钱倒不是做债借的,算是还情了,我在家那么说,最重要是给爹爹下个紧箍,省得他总是烂好心。

    齐家……算有我一个相好,我手上有钱,说先给你用,就先给你用,等你能织出这样的纱,多少银两赚不回来的。姐信你运道好,更信你脑袋灵,本事强!”

    她说到动情处,声声铮铮,怀里小孩也拍着手学语:“本兮强,本兮本兮。”月娘和四娘相视一笑,小娃娃倒像听得懂一般,也给娘亲助威呢。

    聊完正事,四娘少不得要追问姐姐口中那个“相好”,这时又没了当娘的娴静,叽叽呱呱的,像小时候一样了。

    且说这天,齐三往漕运衙门去吃酒。纳妾也算得一件喜事,但这位邱大人整治出的排场,过分隆重了些,若不是晓得的,还以为他三书六聘做新郎,八抬大轿娶新娘呢。

    果然席上,正室的大哥借酒说了两句劝诫的话,那姓邱的觉得没脸,让人把大舅哥嘴捂了送家去,正室在后院听说,带人在喜宴上闹将起来,开锣唱戏一般,撕来骂去,齐三心里直呼精彩。

    可惜提前散了席,未见收场。及至家中,想把今日见闻学给月娘听听,顺便表一表决心,没成想天色已晚,老早出门去,不过问一样布匹的人,到上灯了仍然未归。

    他先一阵心慌,暗道坏事了,月儿终是狠了心,丢下他跑了。在屋里转了两圈,想她身边两个丫鬟都跟着,却不是个要逃的模样。

    便坐下唤茶,小丫头上了茶,他看那丫头脸生,又不安起来,那两个和月儿一个鼻子出气的,未必不会一起逃了,他把宅子过了契,府上下人仆从的身契工契也一并给她了,拿了这些去,不正好远走高飞!

    越想越是,他又怕又恼,踢门出去,边走边嚷:“备马,看我去把她找家来,我也抽个一百鞭子,这回绑在床上,再让她下来的!”

    那头月娘方过了影壁,闻得这声,不禁停住了脚:“装了几天人形,又犯上病了。”

    齐三听见这声骂,登时也住了脚,知是自己想岔了,索性装疯:“那……那马,再乱跑,把它绑在喂料的槽床上,叫它看到吃不到,喝风去,爷不信了,还有抽不听的马。”

    月娘冷脸看着:“哪一匹,拉来我瞧瞧。”

    齐三颠倒步子,才看见她似的:“月儿,月儿妹妹家来了,”要装醉,他真个起了腔势,摇着身晃过来,“好妹妹,我没醉,你莫恼。”

    月娘推开他自往里走,金桂和玉杵嘀咕:“我说什么来着,一时不见,就要作怪。”

    月娘岂能不知他真醉假醉,佯说道:“三爷这是酒多了,难免醉后吐真言,我想这马儿定然不是个好的,脾气差,难驯服,不安分还会摔打人,赶明儿就放了去,倒省得家宅不宁。”

    齐三也深知月儿气性大,先只跟着没再多话,待进了房,她要什么便递什么,她吩咐丫鬟做什么,他也搭手,一副伏低做小,恭敬认错的模样。

    月娘瞧得明白,便问:“你这副做派,像是知道自己有错,错在何处?”

    齐三恭着身:“启禀娘娘,下官错在,小人之心。”

    模样虽怪,倒还诚恳,月娘摇头:“再想想。”

    齐三支着一条腿,跪到月娘裙边:“想必娘娘是怪我仍有强人所难的念头。”

    月娘这才正眼看他:“我才和老太太结了师徒情,下山来病了一场,好些便开始整治上下,费心费力,有些话咱们从前说过,事情呢,我也慢慢在做了,但凡你多动一分脑筋,都不会说出那种话。

    我不会不辞而别,不为安你的心,是我如今不想走了,也不是因为你齐三有多好,赖你仁义,做了些好事,又有个好祖母。再叫我听到一回,我大不了上山去不下来。不是打心眼儿里想改好,就别在我面前装相。”

    齐三抱住她的腿:“怎不是诚心想改,我今儿最多喝了七八杯,老新郎的酒得喝,韩大人的酒得喝,户部盐院督察院,你晓得的,爷算有头有脸的,不是什么人敬酒都下肚的。”

    “那请问大爷,您的酒量就在这七八杯上?不是醉了么?”

    齐三噎了一口,把她抱得更紧:“我跟你讲个乐事,往后扬州城里说起宠妾灭妻的事儿,只怕都得提一提这漕运衙门。”他将前因后果说了,仍不见月儿一个笑脸,“你倒是说说今儿哪里去了,难道从早到晚都在灯笼巷?”

    “出了趟城,找我小妹说话。”

    月娘推他起来,齐三不肯,摸了张绣墩,就这么矮坐着,仰脸问:“说什么话?可是有急事?”

    “现有个织造局的大师傅要收关门徒弟,我想让我妹妹去试一试,那位师傅想来扬州投奔亲戚养老,我琢磨着,让我小妹和妹夫去接了,彼此有段来往,再循后面的事。”

    齐三以为是年纪很大的师傅:“都要养老了,还能教动几年?”

    “岁数不是很大,想是咳嗽病难根治,腰又不好,官门里做活儿不自主,她又出众,只怕是累极了才想告病。”

    齐三想得多些:“却不知有没有旁的缘故,这样,待她将去时,我写封信,派个人跟着一道去,看看是不是有真本事的,品性又如何。织造局管事的是造办处的太监,不大好应付,若其中有曲折,我的人去倒好打点一二。”

    月娘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是真本事的,他的人跟去一问便知,哪怕有曲折,他也能帮着调停,这下她更安心,不怕妹妹去南京慌手忙脚:“织造局,你也认得人么?”

    齐三笑问:“织造局办差的钱,都从何而来?”

    “工部?户部?”

    “一半工部,一半户部。”

    月娘明了,齐三爷户部有人啊。

    杜小妹拜师认亲一事,前有范妈妈和月娘牵线,后有齐三着人打点,倒是一路顺风。也合该范杜两家有缘,如今认了干亲,一个老有所依,且技有后继,一个得偿所愿,有良师益亲,已是其乐融融,师徒一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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