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封赏
宇文禅大踏步进入太极殿中，黑曜地板上回响着他一人的脚步声，伴随礼宾侍卫的宣告声接近殿中。
一众文武官员的声音全都落在他身上，独孤怀恩行刺之事已然过去将近三月，甚至他的头颅都已传首九边，在全国旅游观光了许久，他们对于那件事仍旧心有余悸。
虽说大唐的江山是秦王李世民一力打下来的，可任谁都知道，大唐真正的核心还是皇帝李渊。若是李渊当真被那逆贼谋刺成功，大唐必然陷入大乱，至少太子和秦王两人就得分个你死我活。
这些世家大族，勋贵故旧和前朝遗老，前期的投资和努力都将化为乌有，整个大唐境内说不得又要分出多少势力重新开启战端。
从心底里来说，他们比李渊本人还想要重赏宇文禅。
殿内一众文武官员的盯着年轻的宇文禅，他们对于宇文禅的了解还不多，只在皇帝刚回长安时听说他是给事中孔颖达的弟子，前些日子没有封赏是因为滞留并州了。
不过，最近两个月，他们对于这个年轻人的了解正在逐渐加深，听说平阳公主在并州的一系列举措背后，就是此人在为之谋划。
殿上官员尽是男子，五品以上的上殿官员，几乎都是三十岁以上的成熟男人。他们对于女子掌权有着天然的抵触，认为女人本就该是男人的附庸。
在捏着鼻子认了李木兰的军权之后，她的手竟然又伸向了地方政务。
往日还只是军权，触及不到庙堂之上的老爷们的地位，可如今李木兰竟然在地方政事上也有作为，将来天下太平了，说不得便是个女子丞相，着实令人担忧。
以至于朝臣们风闻，李木兰的政策其实是宇文禅在背后谋划时，都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看到那些离经叛道的政策都觉得眉清目秀。
不就是重用地方宗族势力么，在朝各位大臣哪家在地方上不是呼风唤雨的，有什么重用不得的，听说前些日子同齐王一同起复的右仆射裴寂家里和太子中舍人王珪家便是此次并州盛会的贵客，若非是这些朝臣的家族根基不在并州，他们说不得还要去插上一脚。
至于清剿山匪作为民夫还有所谓的以工代赈，都是些许小事罢了。
如此心态之下，朝中对于并州的这些新政虽有议论，却保持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几个臣子吵一吵便罢了。何况李木兰在朝中还有着一众年轻的支持者，加之宇文禅的师傅孔颖达还有李纲二人一直在朝中为其斡旋，可没多少朝臣吵的过这两人。
朝中各位官员其实都是有见识的，他们隐约觉得宇文禅和平阳公主在并州的举措，兴许当真能收到奇效。
如今终于见到这位护驾有功的年轻俊秀千牛卫，朝臣们脸上都带着些期许的神色。
没有根基的新官，总是要投靠朝中一方势力的。如今朝中除去少量保持中立还未站队的世家大族之外，基本就是太子和秦王两党，宇文禅这般的新秀，是双方都要争取的力量。
没看见最前边的太子殿下眼睛都要落在他身上了么，连带着李建成身后，一脸玩世不恭用手指拨弄着衣袖思考今日临幸哪位妻妾的李元吉都抬眼看着他。他这几天可没少听人说起这个宇文禅，又是救驾，又是在并州平定匪患搞建设什么的。
李元吉对宇文禅可没有一点欣赏的情绪，有的只是不屑和愤恨。并州是他的耻辱之地，天下无敌的大唐军队在他手中全军覆没，还要靠自己二哥和三姐去收拾烂摊子。
这宇文禅又是什么东西，也敢用并州的事情来本王面前上眼药。
至于李建成两人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中年人，一脸倦意地打着哈欠，昨日寿光县主可没少要他，这女人一天到晚都想着给自己生个孩子。
说起孩子，郢国公宇文士及便想起了自己那客死异乡的子嗣。虽说已经抛妻弃子一年有余，甚至还重组家庭了，可越是安稳度日，午夜梦回之际便越会回想起发妻和独子。
郢国公没有实职，在长安躺平享乐便是，平日里根本不用上朝，今日宇文士及莫名其妙地想要上朝看看，没想到便听到了一个同自家儿子差不多的名字。
宇文士及随意的眼神落在殿中的宇文禅身上，随后呆滞了。
宇文禅走到殿中，屈身向着前方台阶上高坐龙椅的李渊行礼道，“千牛卫备身宇文禅，叩见陛下”，他的声音清亮明朗，丝毫听不出少年的稚气。
上方的皇帝李渊摆手道，“平身”
“谢陛下”
随后，李渊冲着身边的大太监齐怀义说道，“宣旨吧”
“是”，齐怀义恭敬地点头，随后从御前桌案上取来一道明黄色帛书念起来，尖细的声音回响在太极殿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武德二年冬月初九日，御驾巡幸并州至坂蒲城下，突遭逆贼独孤怀恩谋刺。右千牛卫备身宇文禅处变不惧，临危护驾，偕右千牛卫大将军张亮、千牛背身高履行、备身左右刘树义舍命搏杀叛军，护得御驾周全。其忠天鉴，其勇堪嘉。
尔后宇文禅滞留并州数月，辅弼并州道行军大总管弹压匪患，追逐刘逆，屡有建树。
奇功既立，当有所封，念其年齿尚幼，资历尚清，着晋其实职为右千牛卫中郎将，仍在右千牛卫大将军张亮麾下任事，加忠武将军衔，实领二百户。望其克勤克勉，敢为国之栋梁，钦此！
“臣领旨，谢圣上隆恩”，宇文禅平静的声音里都带着些激动的颤抖，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但是真当这些荣誉官职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挣出来的，也是自己将来娶公主的筹码。
李渊还是很够意思，在右千牛卫中郎将的实职之外，还给了个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的武散官。所谓散官便是没有实职和实际工作任务的虚衔，享受待遇和品级，但没有实际权力，平日里可以到皇帝身边行走。
散官往往是对有功臣子的特殊嘉奖，散官当中最出名的散官莫过于主少国疑奸臣标配开府仪同三司。
周围臣子脸上都透露出惊讶的神色，虽说是功高莫过救驾，可这宇文禅一步登天的步子迈得也太大了。在朝诸多官员当中可还有好些都没有这个待遇，即便是和宇文禅共同护驾的高履行和刘树义两人所受的也是壮武将军衔，比之宇文禅的忠武将军低上半级。
大唐并没有什么崇文抑武的风气，反倒是很尊重武人的地位。一众文官只觉得自己爹娘没给自己生就一副好身子，不能到皇帝身边做侍卫立下这等功劳，武官们的想法则是欣赏有之，不服也有之。
臣子班列之前，一身明黄蠎服的太子李建成点点头，一脸满意地看着志得意满领受圣旨的宇文禅。从圣旨措辞来看，父皇对这个宇文禅的认可还在自己的判断之上，这般未来重臣，不能再被二弟抢了去，一定要让他到太子府中效力。
宇文禅领了圣旨，身子面对着李渊，退后到了武官班列中高履行和刘树义身旁。他们两人回到长安之后便受封了，对于宇文禅迟到的封赏没什么嫉妒之心，甚至二人还觉得若是宇文禅早些回来，他们肩上的担子都能少上许多。
不过如今也好，宇文哥儿领受了千牛卫中郎将实职，那些麻烦事自然有他这个脑子活泛的人去处置，高刘二人反而轻松下来，则可以去校场带一带新千牛卫操练什么的。
散朝之后，宇文禅和高刘二人说笑着一并离开，身边不时有些文武官员上前来打招呼，惹得几人不胜其扰。
三人不曾注意到，就在他们走出宫门之际，一道锐利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
这是一个身穿藏青长衫的青年人，身材瘦弱，面相柔和表情阴鸷。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宇文禅三人身上，似乎都不曾注意到宫门侍卫向他靠近过来，“独孤大人，看什么呢”
“这些少年将军当真是得意”，独孤修德感叹道。
“那可不是，我听说这宇文禅三人可是立下了救驾大功，被封为千牛卫中郎将呢”，上前闲谈的宫门侍卫兴冲冲说道，随即又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连连闭嘴。“您看我这嘴，小人是个没脑子的，还望您不记小人过”，他伸手在自己嘴上拍了几下，主动开口道歉。
“无妨”，独孤修德摆摆手，云淡风轻地走过去了。
膳部员外郎独孤修德，与前朝独孤皇后，还有叛乱被处斩的独孤怀恩，同为前魏大将军独孤信之后。虽说经过几代人，他与独孤怀恩的关系早就出了五服，不过叛乱发生之后，他终究还是受到了影响。
独孤修德本就是临时降唐的，甚至时至今日他父亲独孤机都不在大唐任事，如今家里出了这般变故，他自然是第一时间撇清关系，却仍难免在部堂受到排挤，以至于近几日他心中怨气甚重。
听说今日是救驾大功臣宇文禅受赏的日子，他一介膳部小官自然没有上朝的资格，只能到宫门边来看看害得自己近日诸事不顺的人到底是何种模样。
望着三个意气风发的俊秀青年，独孤修德只觉得妒火上涌。想他独孤修德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世家出来的良家子，即便不能联姻皇家统兵征战，至少也该是皇帝近臣富贵一生，如今落得这般境地，都是这几人害的。
他带着这般想法怨气冲冲地上马回家，走过坊间一处巷子时，突然有几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是谁”，独孤修德今日出门并不曾带随从，天子脚下也不敢有什么匪类冲着光鲜亮丽的权贵动手，然而，这几人却是径直上前锁住马匹，将他的嘴捂住抬走了。
为首一人面容憔悴，明明是中年，却几乎染发一般两鬓斑白。
“元大人，将他带到何处”，几个跟班的捉住了独孤修德，上前问道。
“走吧，去他家里”
“这？”
“那也是主公的家，咱们兄弟为何去不得”，他面露愠色，反问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