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局
赵灏的手下悄悄走至门口，只待一声令下就进去拿人。
沈灵雨和赵灏蹑手蹑脚靠近窗边，仔细偷听着里面人的对话。
“你把钱退给我吧，才出了这么大一个案子，我可不敢造次了，现在主审官也换了，那四人的钱就当是打水漂了，你们的钱总该退还给我了吧。”今科试子文文弱弱地说道。
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呵呵，这笔买卖当时可是你求着我要做的，当时就说好了不退不换，这点小事就怕了，还做什么官啊，富贵可是要险中求的。”
“不行不行，此事还是不妥，你把钱退我，也不用换我的卷子了，我就老老实实地考吧，再落榜我也认了，总好过掉脑袋吧。”
听及此处，赵灏正打算招呼人冲进去一举拿下，沈灵雨不动声色拦了下来，并示意他先回雅间。
虽有些迟疑，但赵灏仍旧照做，挥手让手下也悄悄退下，等着沈灵雨解释。
沈灵雨说道：“他特意选了靠着街边的雅间，为的就是你们冲进去后直接就从窗户溜走了，出来联系的人也不过是个小喽啰，抓住了也不一定会吐出些东西，反而打草惊蛇。不如，想个办法设局，让他自己露出马脚。”
赵灏兴趣来了，示意她坐下，“哦？说来听听。”
沈灵雨替自己倒上一杯茶，气定神闲地说起自己的计划。
“那个试子反悔了，岂不是给了我们机会？既然一届科考就赚这一回钱，他们自然不肯就这样放弃了，殿下不如派人装作一个人傻钱多的落第试子，与那人周旋，套出点什么话来。”
赵灏看着沈灵雨的眼睛，思索起她刚刚的话来，突然灵机一动，笑道：“不如就由你做那个人傻钱多的试子吧。”
啊？我？沈灵雨懵了，用手指了指自己。
把自己搭进去了还怎么科考啊。
当即拒绝道：“世子殿下，您也是知道的，沈家已经没落了，我可没有钱上赶着送。”
“你没钱，本世子有的是钱，你想出来的计划自然由你去实施，别人我可不放心，你总不会让本世子亲自去吧？”
“可是……”沈灵雨还想继续挣扎，不料赵灏打断得更加干脆。
“别可是了，你参加科举的身份本世子会想法子给你办好，你就叫……”正在给沈灵雨编名字呢，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起身后的一个侍卫，“你是不是有个弟弟之前也参加过一次科考？他叫什么名字？”
那侍卫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殿下，卑职是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叫纪仲为。”
“行了，你现在就是纪仲为了。”说着，递上一包银两和一沓银票，朝沈灵雨扬扬下巴。
沈灵雨不由得瞪大双目，“现在就去？”
“等那俩人掰扯完你就过去吧，若是个见钱眼开的，这事儿就好办了。”
不知为什么，沈灵雨觉得自己又着了他的道，太子是原本就打算让她设局吗？不然怎么身份、银两全准备好了？
这小狐狸，不是都说圣上多病、太子无能，这才让摄政王把持朝政吗，他可一点也不像是个无能之辈。
待听见那处又有了动静，是“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随后是那位试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屋内传出的冷哼。
派了一人跟在试子身后，调查他的底细，这种妄图用钱来走捷径的舞弊之人，就算是中途放弃了，此事也别想轻易翻篇。
赵灏对沈灵雨说道：“去试试看吧，不用担心，本世子自会护你周全。”
太子的命令难以违抗，沈灵雨拿起银两，准备碰碰运气。
这试子也是礼仪周全，边骂边走的同时还记得帮人把门给关上，沈灵雨轻叩几下，屋内的人许是有些意外，以为刚刚的试子又回来了，说道：“怎么，又回心转意了？”
抬眼看去，发现另有其人后，立马警觉了起来，“噌”地站起，大喝一声：“什么人？”
这位大哥啊，你这反应，想不怀疑你是坏人都不行啊。沈灵雨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挤出一个笑脸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大哥，小弟刚刚在外面无意中听到……您能操控科考，不知可否给小弟一个机会，小弟还指着这次能光宗耀祖呢，实在不想再苦读三年了。”
趁机打量着此人，三、四十岁的样子，身高约七尺，皮肤黝黑，浓眉大眼，虽然故意打扮成一身文人装束，但难以掩盖武夫的气度。
是个练家子。
“你叫什么名字？”此人也在打量着沈灵雨，眼中充满警惕，一手按在桌上，手下压着一把剑。
“小弟纪仲为，这点银两您先收下。”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先将一包银子双手奉上，又说道：“若是事成，小弟定再奉上白银百两孝敬您。”
这人拿起钱袋，在手中颠了两下，重量还算满意，再细细端详沈灵雨的神情，自若泰然，心中暗自有了打算。
这群有钱人家的少爷，没本事还想往官场挤，还不是要求着自己，还不是要巴巴地给自己送钱？与其和那个胆小如鼠的试子拉扯，还不如赚这个爽快钱，万一以后这条财路断了，今儿个能捞多少捞多少吧。
“两千两，明日还是这个时辰这个地方，若是不来就当你放弃了，我只等上一个时辰，过了我就走。”
两千两，你怎么不去抢啊，真是狮子大开口。
沈灵雨暗自腹诽，但表面还是要装作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试探道：“这，真的没问题吗，小弟怕……”
“哼，此事我做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岔子……”
不等这大哥把话说完，沈灵雨抢先问道：“怎么今年突然被发现了呢，到底靠不靠谱啊，小弟我虽有钱，但也不想赔了钱又丢了脑袋呀。”
大哥洋洋得意道：“我干这行少说也有十来年了，大到会试小到乡试，就这一次失了手，你大可放心，别人都以为我们经过这一事后会收手，但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光彩的好事呢！
“听说礼部都换了一批人了，这事儿还能成吗？”
“那都是小事，你只要信得过，明日拿钱来，剩下的就全交给我们。”
“我们？大哥，您是在礼部有人？”沈灵雨追问，势必想要套出点东西来。
“呵，我何止是在礼部有人？我……”又仿佛自觉失言，硬生生止住话茬，转而变了脸色，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想不想中进士了，问东问西废话那么多，要是不够诚心，你这生意我倒也可以不做！”
“哎哎哎，我这不是担心嘛，毕竟是个人生大事，问清楚点，我也好心甘情愿地掏钱呀，咱们不用立个字据？”
大哥一脸嫌弃，“立字据岂不是要成日后的把柄？你又不是我们的第一笔生意，我也不和你多啰嗦，明日我就在这儿等，过时不候！”
“别急呀大哥，还不知怎么称呼您呢。”
“我叫什么不重要，你自己的仕途之路才重要，别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说完，不等沈灵雨继续追问，率先走了出去，还不忘将那包银子揣怀里带走。
躲在门外偷听的赵灏等人趁被发现之前悄悄溜了回去，没能看清那人的容貌。
回到了赵灏的雅间内，倒是他先笑着开了口，“你一个闺阁女子，从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倒是让本世子很意外呢。”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下与世子殿下相处时恭恭敬敬绝不僭越。”沈灵雨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重点是要与赵灏说说这个黑脸大哥。
“问不到他的姓名，但是他背后的人在礼部之上，又做了十几年，这靠山稳固得不得了，有无纸笔，他的样子我还能画出来。”
派人取来纸笔，凭着记忆，沈灵雨在纸上飞快描出黑脸大哥的样貌。
赵灏接过画像，连连赞叹道：“你还有多少能力是我不知道的？”
“不能排除有易容的可能，但是在下刚刚并没有发现异常，他是个习武之人，站姿、坐姿与军营训练有素的将士略有不同，而且，他虽有意遮掩，但是袖口处还是露出一点刺青，他是厢军1。”
“厢军？”
“大景朝有刺青的士兵只有厢军了，而且厢军选拔门槛极低，人员参差不齐，管理一向不严，被有心之人收去另作他用也是常事。凌驾于六部之上的人屈指可数，不知世子殿下心中有无人选？”
赵灏沉默，他早就能猜到幕后之人的势力不容小觑，而人选他也有数，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也没有证据。
当朝摄政王杭忠亮，是皇后杭锦宁的兄长，他的亲舅舅，为人专横，自景启帝缠绵病榻后，朝廷之上他说一不二，一时权倾朝野。
大臣虽怨声载道，但只以为是为小太子铺路，殊不知竟是为了自己夺权，在朝中收获自己的一众势力，再暗地里换来一批靠钱买进来的小官，不管是圣上依旧当朝，还是小太子登基，朝上都是摄政王一人说了算。
舅舅啊舅舅，这么多年经营，倒真是辛苦你了。
注：1厢军是宋代军队的一部分，本文架空，借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