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
赵灏也提笔写下，二人同时亮出答案，穆楚两字跃然纸上。
“不愧是本世子看中的人啊，想的都一样，说说吧，为什么怀疑他。”
小世子的性格着实恶劣，沈灵雨却也不敢计较，整理好思绪，回答道：“证据尚不完全，一切都只是在下的推断。杀人需要动机，不管是寻仇、谋财还是嫉恨，总会有一个理由，但是穆楚，我找不到他的理由，其余三人或多或少都与死者有过恩怨，唯独他没有，而且他在刻意隐瞒与死者的交往，试图将自己摘干净，所以他一定还有没查到的东西。他被列进这几人之中，想必也是因为他有东西没有吐干净吧。”
“不错，想制造出一个冲动杀人的现场，那就是在引我们盯着这些与杨文柯有矛盾的人，穆楚这样的，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然而这都只是猜测，穆楚和杨文柯之间的关系，还有那把刀的来历，是需要接下来查的。”
言已至此，沈灵雨以为自己的任务结束了，出来快一天了，也该回去了。
“那走吧。”奈何赵灏可不愿轻易就放过她，起身丢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朝外走，沈灵雨赶忙跟上去，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潘尚书。
“世子殿下，时候不早了，要不明日再查？”沈灵雨一边追上去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再去一个地方，去完你就可以回去了。”赵灏突然急停转身，沈灵雨一下没刹住，直直撞上赵灏，沈灵雨就算是穿上绿漪特制的鞋垫，身高依然比不上赵灏，一鼻子撞进他怀里。
这下可是连赵灏的脸都红了，沈灵雨赶紧退后跪下，“世子殿下恕罪，在下失仪。”
赵灏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忙转过身掩饰尴尬，“快起来吧，不是你的错，跟我，跟我去趟杨文柯的家，之后你就可以回府了。”
杨文柯在京城烟雨街租了间小院，原是与何青同住，后来二人一拍两散后，何青就搬了出去，一人承担两人的租金，杨文柯便开始接更多的写词作曲的活计。
院外有刑部的人把守着，赵灏的随从亮出一块令牌，门口两人自觉让出了道。
院落不大，院中一棵梨树光秃秃的毫无生机，灶台上一口锅，旁边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屋内陈设极其简陋，一方矮几充作书桌，上面还散落着杨文柯的诗作。除了矮几就剩下一张床，一个柜子，柜子里几件衣裳，两床破旧被子。
家徒四壁。
沈灵雨的目光落在那一堆纸稿，内容并无异常，婉约派的词风，是他一直的风格。指腹摩挲纸张，渐渐地，察觉出问题了。
底下压着的一沓是毛边纸和几张玉版，而最上面的，却是几张价格不菲的特级珠光云母熟宣。
沈灵雨举起这几张纸送到赵灏面前，说道：“杨文柯近期可能得到了一笔钱，钱的数目还不小，让他都舍得换了贵价的纸。”
赵灏也分别摸了摸两种纸，点头道：“不错，只是这里早已被搜过一次，并未找到银钱。”
“突然得到一笔钱，怕被偷走想必会随身带着，验尸时没有发现，那就是被人提前拿走了，可能在死前就被凶手拿走，也可能杀他的时候一起顺走了。”
赵灏思索片刻，问道：“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两个人在合作。”
“合作？”
“临近科考，大家都本本分分断不会挑这个时间点闹事，除非是故意的。再结合最近的舞弊一案，虽然圣上严惩起到了杀一儆百的作用，但难保不会有人动歪心思，于是穆楚就与杨文柯合作，演一场戏，就为了在诗会中说出那一句‘各凭本事’。”
见赵灏也不开腔，沈灵雨继续说道：“杨文柯以为只是要他抒发万千试子的心声，不料穆楚要的，却是他的命，穆楚想要杀他应该有一段日子了，而且二人的关系并没有向别人说起过，至于为什么何青知道，是因为他既然要不停地抹黑杨文柯，肯定时不时要去偷窥，所以何青看到穆楚从杨文柯的屋子走出来并不是偶然，而是他时常就会去烟雨街晃悠。”
“杨文柯自己都不知道与穆楚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所以穆楚的身世很重要，他家境不错，又是京城当地人，为何会与一个第一次上京赶考的试子有仇，这点在下倒是想不明白，而且，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想让穆楚开口，有点难度。”
赵灏听完沈灵雨的这一番话，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她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聪明，正要开口，一个刑部官吏走了进来。
“殿下，凶器的来历查到了，是城北一家铁铺打的，只是被谁买走，铁铺的师傅实在是记不得了。”
沈灵雨先问道：“那可还记得，大致是什么时候被买走的。”
官吏回答道：“大约在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那就是舞弊一案刚刚被捅出来的时候，他们不可能得到这些消息，所以与舞弊案无关。
“那就查两个月前，穆楚经历了什么事，让他想要杀人灭口。”
官吏领命退下，赵灏这才开口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有你在，简直如有神助啊。”
“世子殿下就不怕我万一猜错了，让清白之人蒙冤，把真凶放虎归山？”
“那就请你不要罔顾本世子对你的期待。”
面对赵灏的这些轻浮之言，一天下来沈灵雨竟然有些免疫了，毫不理会这样的打趣，只自己一人静静思考。
两个月前，他们之间的交集在哪里？杨文柯整日混迹勾栏瓦舍，与穆楚在哪里认识的呢？
转念一想，又和赵灏说起：“再查查穆楚平时经常去哪些地方吧。”
“知道了，今日就到这里，明日辰时一刻，本世子在沈府门口等你。”
沈灵雨松了口气，今天终于结束了……等等！明天在沈府门口等？？
“世子殿下，在沈府门口是不是有些不妥？还是在刑部门口汇合吧。”
赵灏转念一想，“行吧，你可以退下了，本世子也回去了。”
回到清溪阁，沈灵雨已是疲惫不堪，等躺到床上时，脑海里还不断闪过今日种种迹象，细想有无疏漏之处，想着想着，便进入梦乡，梦里不知是否还在推敲案情，时不时发出几声梦呓。
第二日清晨，沈灵雨换好衣衫出门，紧赶慢赶先于刑部门前等候，辰时一刻刚过，赵灏的华贵四驾马车才不急不慢驶来。
“本世子来迟了，让贤弟久等，马车不敢走快，不然可要挨板子了。”
斤斤计较，这点口舌之快也要放在心上。
“在下也是刚到而已，并未久等，世子殿下先请。”沈灵雨闪开身体，让他先走。
看着赵灏心情不错的样子，想必是查到了什么，沈灵雨只等着他什么时候不再卖关子。
“没想到，这穆楚看着一脸的刚正，竟是醉月楼的常客。”
“愿闻其详。”
“说来话长啊，这事还要从穆楚的一个青梅竹马说起，他自小与一个叫芙娘的姑娘一同长大，那叫一个两小无猜，这郎有情来妾有意，日后定是一段佳话，可惜这芙娘家里时运不济，她爹本是地方上一个小官，四年前获罪入狱死在牢中，一时间，官家小姐成了罪臣之后，沦落风尘，被发卖到了醉月楼，这几年来一直是穆楚在暗中接济，他向芙娘承诺，只待他高中，就将芙娘赎身娶回家中。落第一次后，今年更是奋发图强，结果两月前，杨文柯给芙娘写了一首词，芙娘登台唱罢竟被王员外抢先一步赎走，纵使那芙娘千百般个不愿意也无济于事，最后成了人家的第六房姨娘。”
果然，这就是两个月前发生了什么，让穆楚有了杀人之心，他一人身单力薄，尚不足以对抗王员外。在他心中，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杨文柯，都是因为他的一首词，造成了今日的下场。
若是能杀了杨文柯再嫁祸给王员外的儿子，一箭双雕再好不过了，所以王初禾成了穆楚选给杨文柯的挑衅之人。
只是如今，仅靠这些无法让穆楚认罪，一点关键证据都没有。
听完赵灏的这一番话，沈灵雨也陷入没有证据的苦恼，不免有些低落道：“若是能找到二人合作的证据就好了，现在都只是猜测，要是能找到杨文柯得到的那笔钱，就不愁穆楚不肯认罪了。”
倒是赵灏，神色轻松，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道：“愁什么，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正要接过，赵灏另一只手递上一双纱布手套。
“戴上这个再拿。”
闻言戴上手套，从袋中掏出一物，是一个钱袋。
这莫不是——
沈灵雨瞪大双眼看向赵灏，赵灏笑道：“不错，这就是证据，藏在穆楚住处的一堆荷包里，以为藏木于林就找不到了吗？”
“有了这个，世子殿下就可以堂审了。”
“走吧，升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