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不知不觉间，徐娆已经先入为主，给林柯一罩上一层滤镜。
那个男生如一团烈焰一样热烈，就算面对小心翼翼，闷葫芦的她，他也能畅说一气，没有被约束。
虽然大大咧咧，心思却很细腻。
母亲生病，他带她去报名。
徐娆乖巧地跟在林柯一身后，像在火车上的时候那样，盯着他的背影，沉浸在自己给自己编造的恍惚的美梦里。
只不过洒在少年肩头的是刺目的阳光，以及她不肯回收一分的视线。
下一秒，林柯一出奇地转过头，目光碰巧与徐娆的视线重叠在一起。
徐娆笨拙地左右乱看，林柯一朝她招了招手:“你走上来啊，你在身后，我总感觉后脑勺像是有被什么东西烧了一样。”
徐娆紧闭嘴唇，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不断在心里责骂自己，看人看得呆难道已经进化到物理攻击了吗？
“你以后去学校的话，可以直接坐十一路公交。”
徐娆跟着林柯一上了公交车以后，林柯一就不断在教她去学校的路径。
“不过这路公交周末没有，所以周末只能坐三号公交然后在一个叫兴佳路的站点转七路，或者直接打出租。一般去学校坐出租的话，如果有人跟你一起坐，就差不多七八快钱，你自己的话，就要三十五块。”
“要不我们待会坐另外两路公交回来，你也好知道那个兴佳路在哪。”
“好！”徐娆一字不落地记着，林柯一又问:“你带好材料了吗？”
“带好了。”
“方便递给我看一下吗？”说完，他立即解释道:“我得看看要带你去办公楼的哪栋教室，还有看你的材料里有没有需要监护人签字的地方。”
“喔。”徐娆将包里的文件袋拿出来递给他，林柯一拿去后，盯着第一张转学生班级登记上的教师名字，看得有点出神。
“怎么了吗？”
“没事。”林柯一摇头道:“看见我初中老师的名字了。”
徐娆开玩笑说:“那说不定我们还是同一个老师，还真是巧。”
林柯一像是听见什么糟心事一样，连忙打断她:“别，我可不希望你跟我同一个老师。”
徐娆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林柯一接着说道:“那不是巧，是倒大霉。”
徐娆半知半解，也不多问。
报名那天也是小升初报名的时间，到学校的时候，来报名的家长直接从四楼的教务处排到了楼下广场。
林柯一怕她等得无聊，直接领着她把学校的各个角落介绍了一遍，包括自己以前的教室，还有徐娆今后要在的教室。
见人还很有很多，又带着她去了校外的小吃街，给她讲解哪家的炸土豆好吃，哪家的米粉味道最好，可谓是将工作做到了极致。
回到学校又接着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顺利将材料交到老师的手里。
“徐娆，转学生……”教务处的老师检查完材料，递给她一张表:“去找你们班主任老师签个同意书，然后交回来。”
林柯一看着表疑惑道:“老师，可是李老师不在学校啊，这怎么签啊？”
报名的老师敷衍道:“王盛丰老师应该在学校，你们打一下李老师的电话让她说一声，喊王老师代签不就行了。”
“好的，谢谢老师。”
林柯一手机里有徐娆班主任的电话，打完电话后，他领着徐娆从办公楼里出来，接着拐进了另一栋楼。
上了二楼，林柯一在楼道里叮嘱道:“你一直往前走，第三个办公室就是数学组，你记得敲门敲三声就停，王盛丰应该就在里面。我在这等你，就不过去了。”
“行。”徐娆被林柯一弄得有点莫名的紧张，难得见他这么躲避这样一个人，她也对数学组里的那个老师萌生出一种未知的恐怖出来。
林柯一蹲在楼道里没一分钟，徐娆就走了过来。
“这么快？”
“里面没有人。”
林柯一说:“那只能去守了。”
林柯一领着她守在停车区域，一直等了半刻钟，才见一穿着灰t恤，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林柯一蹲在一辆面包车后面，隔着空隙指着前方:“看见那那辆灰得发灰的车了吗？有hb3845这个二货车牌号的就是他的车，他是你以后的数学老师，找他签字就行。”
“我就不跟你去了，记住无论他对你的转学成绩说怎么评足论道，你尽管当他在放屁。”
“嗯！”
徐娆鼓足勇气点头，拿着材料袋小跑到那辆灰皮上再添一层黄灰的轿车旁边。
王盛丰开车门拿烟时，她踮着脚三步并作两步绕到车头，躬腰请求道:“老师您好，我是李老师班里新转来的学生，您能帮我签个字吗？”
一紧张，徐娆脑子里想好的说辞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叫什么名字？”王盛丰面无表情地问道。
“徐娆。”
“转学材料给我看一眼。”
“哦！”徐娆双手寄出手里的文件，小心翼翼地判断着中年男人的面部表情。
王盛丰几分钟前刚接到李老师的电话，已经提前确定好徐娆的身份，接着翻了材料里有关学习成绩那一面。
看完以后，摇头合上了纸张，眯着眼睛，表情略有一些凝重:“偏科偏成这样，数学怎么这么差啊？”
徐娆沉默了半刻，不知该怎样回答。
“你这数学比班上学生以往的均分还差个几十分，你要不还是留个级算了，不然，怕是连高中都考不上。”
“……”
王盛丰见徐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他也没什么好脾气，“我看你这样子，英语满分也升不了我们学校的高中部。”
初来乍到就被老师全盘否定，这点小事在徐娆看来不过是隔靴搔痒，能过。
“而且你还是个单亲家庭！”王盛丰看了眼材料上的家庭成员后，点燃一根烟接着说:“你爸死了，只有你妈养你，你无论如何也得学好数学。不过你这数学确实太差了，跟不上初三的步子的。”
徐娆刚才还觉得紧张，现在只觉得有点烦躁，学不学数学跟老爸有什么关系。
“你看你这家庭特殊，你妈还只是个护士，不平衡好成绩，也只能去读个中专，出来什么也做不了，最多不过十几岁就嫁人生娃。”
一句句话，表面上虽是一个老师对学生的教诲，整个过程却充斥着来自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的无穷蔑视。
徐娆埋着头，语气也没之前的软弱，递出笔后，开口再次请求道:“老师，麻烦您签字吧，我还要拿过去交给教务处的老师。”
王盛丰轻蔑地笑了一声，眼角的褶子挤在了一块，说话也更加没有耐心，“讲了两句就听不下去了，你们这些学生真的是成绩不高，脾气不小。”
说完，随意在同意书上签上名字。
她还想要说教，徐娆快速拿过同意书，笔都没有拿，二话不说，直接跑向了办公大楼。
“什么家教？”王盛丰看着徐娆离去的背影，气闷后将笔扔进车里，手指间的烟头被扔在地上，一脚踩灭。
正踩着烟头，一个斜眼却看见蹲在十米开外的面包车后面的林柯一。
等徐娆进了办公楼，林柯一的视线才从她的身上离开，一晃就对焦到王盛丰。
王盛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狠狠地将车门砸关上。
“王老师，谁惹着您了，这么大的气。”林柯一单手转着手机，慢悠悠地走过去。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还不如正面刚，省得被老人家在心里骂。
林柯一还没走到车旁，王盛丰就疾步过来，凶狠地拎着他的脖子将他往车尾带，指着后车窗上面的猪头怒问:“是不是你画的？”
“不是。”林柯一摇头否认，他盯着刚被画上没多久的猪头看了几秒，猪头上还顶着懒羊羊特有的发型。
林柯一立马就笑出来:“我的画功没这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再说了，学校里恨你的学生多，万一是哪个人手痒了也说不定。”
王盛丰怒气值暴增，大吼道:“就是你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还不快擦掉！”
“你又来了！”林柯一收回嬉皮笑脸的样子，指着后车窗讥讽道:“你这车脏成这样，我得邋遢成什么样才会去碰它。要不然，你还是先去给车洗个澡得了，省得整天车身上出现脏东西，你就说是我画的，我可不背这锅。”
“林柯一，你是不是觉得升了高中我就管不着你了？”王盛丰质问道。
林柯一扯了扯嘴角，“哪里的话，初二的时候，你不就已经说不管我了吗？再说了，你又不是我老师，管我干嘛？”
“还是你要拉拢我的高中老师，然后给我穿小鞋，毕竟你最爱这样了。不过我高中班主任是我姑姑，我没小鞋穿。”
林柯一说得嘚瑟，气得王盛丰无话回击。额头处的青筋一瞬间暴涨，想要打人，但人家又毕业了，周围还有监控器，只得无力地骂道:“家教就是不行。”
“家教？”林柯一下巴朝地上的烟头抬了抬，拧着眉毛摇了摇头，“那老师你的家教还教在地上灭烟头的啊？
王盛丰:“……”
瞅见徐娆正在下楼，林柯一一个转身脱离了王盛丰的束缚，面无表情地说:“王老师再见！”
然后，快步离开停车区。
徐娆看见林柯一走过来，笑着朝他小跑过去，却被林柯一用眼睛示意，让她停在原地。
直到出了校门，徐娆才在校门口的文具店边上找着他。
“你刚才怎么了？”
林柯一手里拿着两根香肠，递了一根给她，边吃边说道:“我可不能让王盛丰知道我和你认识。”
“为什么？”
“为什么？”林柯一气得将香肠咬了一半下来，“我是他眼里的搅屎棍，所以不能沾上你。他那个人最喜欢搞连坐，我怕他以后给你穿小鞋，毕竟他对班上的学生经常这样做。”
“啊……”徐娆突然对未来的日子没有盼头，“不至于吧！”
“至于。”林柯一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你看他那面相，方头黑脸，拽得二五八万的，跟别人欠他几十万一样，你就能算到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娆苦笑着迎合:“好像有点。”
“不过你以后别惹他就行，他说什么你都别和他硬来。不过我看你这样的乖学生，他也不会针对你的。”
“你很恨他吗？”徐娆咬了一口香肠含在口中，好奇地问。
林柯一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后说:“恨到极致倒是谈不上，烦是真的挺烦的。”
“我跟你说，这个老师几乎每带毕业一届学生，毕业那年，他都会被人打。”
“是学生打的吗？”徐娆惊得停住嘴上的动作，难以置信地说:“初中生？应该不会吧？”
“不止。”林柯一伸出食指在空气中左右比划了两三下，“古往今来，他教了这么多年的书，有多少学生被他打压得抬不起头，初中还没上完就出去闯社会了，他的新仇加旧恨，多得数不完。”
“那他不怕被学生投诉吗？”徐娆天真地问。
“人家上面有人，连校长都得给他点面子。”
“啊……”徐娆拉出一个心悸的转音，“那他教书教得好吗？”
她问完才反应过来王盛丰的教学实力好像不是自己这个分数阶段该关心的事。
“书教得还不错，就是脾气太差，容易打击学生对数学的兴趣。”
怕徐娆心里有阴影，林柯一又宽慰道:“你呀，也别太在意他，就把他当个教书机器得了，只要不招惹他，没什么的。”
“那你是怎么惹到他的？”
林柯一一口吃掉剩下的半根香肠，高举着木签，慷慨激昂地说:“我是因为正义和兄弟义气！！”
“正义？”
林柯一突然有点难以启齿，收回手，挠了挠耳垂，感到有点难堪，“哎呀，其实我是因为在班上说他卖高价书给学生，被他听到了，所以就被针对了！”
“就这样？”
“还有。”林柯一淡淡地说:“开家长会，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拆穿他逼着学生家长去照顾他妹妹书店的生意，当众揭了他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你不知道，那天我回家，差点被我妈揍死。”
“你真行！”徐娆恨不得给林柯一竖大拇指，碰上这种老师，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过三年。
“我没什么，更厉害的是张懋凡。”
“张懋凡？是谁啊？”
“就中午，在我家药房里的那个人，你不认识吗？”
“见过几次面，不熟。”
“我给你说，他才厉害。一毕业，啪地一声，一巴掌直接甩在王盛丰的脸上。”
“怎么说？”
林柯一像个说书的一样，声情并茂地演绎着，“从初一下学期，王盛丰就说不管他了，他的卷子啥的，王盛丰从不给批，所以他就不做了，每次期末考，考个二十来分。但中考的时候，你知道他考了多少吗？”
“多少？”
“一百五的题，他考满分！”
徐娆惊圆了嘴:“这么厉害！”
“更绝的是张懋凡在他的课上只知道睡大觉，什么都没听。”
“自学的吗？”
林柯一说:“大部分是，不过碰见不懂的，他会去数学组问别的老师。”
“那你呢？”徐娆一句话，把正在尽头上的林柯一拉回了现实。
“我……还行！虽然王盛丰不管我，但我和别的老师玩的好，成绩马马虎虎过得去。”
林柯一提议道:“你如果以后数学有不懂的，我是教不了，但张懋凡可以，他脑子聪明，你可以去药房问他。”
徐娆尴尬地笑了笑，与其去药房问那个人，还不如自己在课上少发点呆，然后回家挑灯夜战。
“你不用怕麻烦，他人还不错。”林柯一补充道:“不过升了高中，他来药房帮忙的时间会减少，应该只有周末才来，需要的话，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会帮你的哟。”
徐娆急忙推诿道:“不用了，我跟他不熟，还是不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