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火车七点半到站,张芬兰将打包小袋搬下车。
徐娆站在路口,一直期待着对面的出口出来那个少年。要是昨晚能大胆一些,问问他的名字,要他的联系方式就好了。
“看什么呢?”张芬兰喊了女儿一声,“我们打个出租车去医院,今晚先去看外公一眼。”
徐娆回过神,现实不允许她驻留太久。跟着老妈下了电梯,直至出了站,她都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或许,有些人纵然能在别人的生命中留下一笔色彩,但终究是过客。
从火车站到医院,足足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徐娆在车上跟老妈选好民宿,一晚上八十多块,距离医院很近。
张芬兰定了两天,顺便好去买一些家具。
同学拍了房子的视频过来,里面大件的家具什么都有,但要准备的东西还差很多。
次日,张芬兰一早就退了房。
即节的太阳不如广江那般燥热,但下午一两点还是能让人心烦气躁。
搬家货车停在大马路边,徐娆跳下货车,昨天老妈特提给她买了个当地的竹筐,好让她背一些小物件。
张芬兰将整个书包还有四个鞋盒子放在里面,放稳当后,再抱起来给女儿背着。
“音音,你还记得路吧?”
“我记得。”
徐娆背上竹箩,不自觉地耸了下肩膀,张芬兰看鞋盒快要滑出来,大声提醒:“你走慢一点,那盒子里都是杯子。”
也不知道老妈昨天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鞋盒子,几乎把昨天买的还有以前的所有小东西全装了进去。
从马路边上就可以看到去往出租屋的巷口,进了巷口后,只需要一直走就行。
巷子不算深,里面依旧阳光普照。
徐娆低着头,任由汗水流进衣袖中,默默数着脸上汗珠掉打在青石板上的次数。
一次、两次……直到第四十三次,她终于看到那扇有点生锈的大铁门。
昨天老妈带她来看过,但是只是在走到大门前,并没有进去。
三米宽的拱形铁门被两块青砖各抵住了左右下角,徐娆抬眼望去,身后的盒子随着她直起身的动作,往后滑了一下。
这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楼,里面有一小半个足球场那般大的院子,院子里还支了两个蓝色的乒乓球桌。
院子左边看起来是一家杂货铺,右边是一个大药房,中间则是生活区。
老妈租的房子在四楼。
徐娆站在院子中好奇地往上看,四楼的阳台上摆得有个深棕色的小花盆,她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植物,不过可以看出来,那两盆植物明显是从二楼的阳台上移过去的。
想比三四楼的冷清,二楼的房主一家更有烟火气。
现在,二楼正传来瓷碗相撞的声音。
二楼的阳台上有很多植物,几乎占据了阳台的整个半圆台。大部分是多肉,各种各样的多肉,几乎都是用同一种深棕色小圆桶来装。
徐娆勒紧肩带,挺身看准目标,精神满满地朝着楼梯口走去。
才走了半步,“咣当”一声,背上最顶层的鞋盒子麻溜地从箩筐里滑了出来,接着无情地砸在地上。
里面的一个玻璃杯当场被砸碎,剩余的汤勺被鞋盒扣在地面,另一个玻璃杯发出弹珠撞地的声音顺着不平的地面一直滚到铁门角。
徐娆赶紧将箩筐放在院子里面的台阶上,那可是她最喜欢的玻璃杯。她一边心疼一边埋怨,老妈干嘛要把这个盒子放在最平面?
二楼的人好像听见了楼下的动静,一个带有怒意威慑力满满的女声从二楼传了出来。
“林柯一,你要是不想洗碗就给老子滚,喊你洗个碗,就砸天冒火,你砸个鬼啊你!”
这种亲切的问候老妈也曾对她说过,徐娆猜到,可能有人要被误会了。
她跑过去把门边的玻璃杯捡起来,至于地上的碎玻璃渣子,现在没办法弄。
“不是我,是楼下有人的杯子落地上打破了。”
徐娆的注意力全在玻璃碴子上,她在为这个杯子黯然伤神,无暇顾及楼上即将爆发的战争。
这个杯子她用了三年,这才搬来,就碎了一地,她的心也一样跟着碎了。
正伤神,楼上突然掉了一个东西下来,是一双玫粉色的橡胶手套,上面浮有没清理完的洗洁精泡沫,隔得近一点还可以闻到淡淡的柠檬香味。
“你用这个拣吧!”
徐娆站在阳光底下循声抬头。楼上的人被各类绿植簇拥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而他,居然是火车上的那个少年。
烈日底下,徐娆的视野里有点重影,那个少年似乎被一圈彩色的光晕包围着。
林柯一一眼认出她,扔完手套后被惊得张圆了嘴。
“楼下是谁啊?”
老妈的问题传来,林柯一脑子不带转圈,回了一句:“火车上的人。”
“什么?”
王娟听见这个不着四六的回答,气冲冲地走到阳台上。
空地上的碎玻璃光芒四射,她知道错怪了儿子,但是一看到碎玻璃旁边的手套,手就不受控制地转移到儿子的耳朵上。
“让你洗碗你把手套扔了干嘛?”
林柯一像只猴子一样勾着身子解释,“我是扔下去给她拣玻璃片。”
王娟看了眼楼下正在拣玻璃片的小姑娘,脸变得极快,和蔼可亲地问道:“你妈妈是姓张吗?”
徐娆点头。
“你就是音音吧?”
徐娆接着点头。
王娟笑得十分亲和,“那玻璃片你不用拣了,别扎着手。”王娟放开儿子的耳朵,对林柯一说:“你去把那地碎玻璃扫了。”
林柯一:“?”
王娟眼神发狠,“不想洗碗就去扫地!”
烈日底下,徐娆抱着鞋盒,随着愈发临近的脚步声,两颊愈发滚烫。
目光停驻在正前方的狭道口半分钟后,一个穿着深棕色t恤的少年从那里冲了出来。
林柯一跑向院子边上的杂物堆,把扫帚拿了过来。
“没事的,我来扫吧。”
徐娆紧紧抱住鞋盒,像是为自己的慌乱找一个支点,“谢谢!”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向林柯一说了多少次“谢谢”。
多到她甚至有点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不能办成一件事。
“真的好巧!”少年不断将玻璃片扫入簸箕,嘴里不停地发出感叹,“原来你就是我家的新房客啊!”
“是啊,好巧。”徐娆的内心在偷偷对上天的这份恩赐表示感激,嘴角处的弧度时隐时现。
少年t恤上正中间的人形图案很亮眼,是她喜欢的动漫男主—坂田银时。
图案上的白卷毛男主角恣意地挑着眉毛,神气极了,徐音音一时看入了神。
“你也看银魂吗?”
正在扫地的少年察觉到徐娆的对他t恤的注视,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哦~我蛮喜欢的。”徐娆不自觉地挠了挠耳垂。
其实她很喜欢,她的箱子里还有一身动漫主人公之一神乐的红色旗袍和一套发饰还有一把伞。
那是她英语第一次考超一百分,父亲给她买的礼物。
“那挺行啊,没事看看,多笑笑也不错。”林柯一将所有碎片扫完,热心提醒道:“你直接去四楼,往右边转就行,门是开着的。”
“好!”徐娆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为了看这个男生,傻里傻气地在太阳底下站的时间有点久了。
重新背上箩筐,刚走到楼道口,看见转角处的修长身影,徐娆停住了步子。
楼道很窄,两个人空身过还行,只是现在她背着东西,还是等楼上的人下来再说。
“谢谢你啊,小妹妹。”
楼梯间的女人走下来,还客气地向她音道谢。
徐娆摇头笑笑没说话,注意力全在女人身上。
女人穿了一身浅绿色旗袍,略有些宽大,但并不难看出她的身形体态很苗条。
数根银丝突兀地嵌在墨发里,被一根朴素的桃木簪子绾起来,同脸上的的憔悴一样,皆掩盖不了她本身固有的温雅气质。
“凡姨。”林柯一倒完垃圾回来,熟络地跟女人打招呼,“您要去医院了?”
“是啊。”张凡青提高手里的银色饭盒,笑着说:“中午给灵灵做了点吃的,。”
徐娆没有多待,加快上楼梯的步子。
因为她已经看见老妈的身影在铁栏的不远处出现,要是让老妈发现自己还没上楼,指定要啰嗦几句。
二楼上,王娟还在洗碗,听见楼下的对话,立马把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跑去冰箱里拿了个小竹篮出来。
“凡青,你等一下子。”王娟拿来一根长绳系在竹篮上,小心翼翼地将竹篮往下送。
“林柯一,过来接一下。”
林柯一跑过去把竹篮接住,王娟收回绳子,交代道:“拿去给你凡姨。”
张凡青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不过还是不好意思地问了出来,“你这又是拿的什么?”
“草莓。”王娟笑着说:“灵灵不是喜欢吃草莓吗?我昨天和别人出去游的时候,去大棚里摘了很多。你带一点去给灵灵,我全都洗干净了,可以直接吃。”
林柯一将草莓篮子稳稳当当地递了过来,“凡姨,这草莓老甜了,您可以尝一下。”
张凡青对这种好意已经习惯了,租房子遇上这种热情心善的房东,实属难得。
“谢谢了。”
张凡青接过草莓,走到大门处碰巧撞上背着大包手提胶桶,大汗淋漓的张芬兰。
对比性极强的两人相视一笑。
“来了,芬兰!”王娟站在阳台上热情地朝着底下打招呼,“东西多吗?”
“算不上多。”张芬兰站在太阳底下,艰难地抬起头。
看见老朋友,王娟立马就跑了下去,当初两人可是几近拜把子的情意,一晃多年没见,沉寂已久的情意热烈地奔袭而来。
“你们是从哪里进来的啊?”王娟帮张芬兰提过胶桶,“是从巷子口那边吗?”
张芬兰胡乱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汗珠,“对。”
“哎呀,你就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王娟指着右边的药房玻璃门,“直接从药房里穿过来就行,不用绕这么远的路。”
“哎,那怎么行,你家要做生意,这大包小包的,穿来穿去不方便。”
“要是磕着碰着什么东西,那就不好了。”
王娟压根不在意,“能碰着什么啊?里面的过道宽着呢。”
林柯一看老妈在和旧友叙旧,知趣地返回家,跑到阳台,从角落端了四盆多肉就跑向了四楼。
徐娆按照林柯一的话上了四楼,将箩筐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探索式地往里面走。
房子虽然不算大,但足以够普通三口家庭住,更何况她们只有两个人。
租的房子构造很简单,客厅厨房一体,里面被打扫得很干净。
右边是两个并排的卧室,较小的卧室里面,在窗户旁边还设了一个略一些旧的黄木书柜,与之配套的书桌刚好与窗户的长度相配。
窗外榆钱树叶沙沙作响,阳光穿透屋外的树叶间隙,斑驳的影斑隔着玻璃在棕皮桌上随风跳跃。
光束里尘糜舞动。
徐娆肆意地站在几束光影的相交处,视线落在书柜架子上的动漫贴图上,万事屋和其他三个主角的贴图有些发黄了,边角也有开始反卷的迹象。
徐娆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其实搬家转学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她在广江也不受同学们待见。
外面有敲门声传来,她走出卧室,走到门边,林柯一正抱着四小盆多肉等在门外。
林柯一两行大白牙露在外面,笑得傻里傻气的,“我看你家阳台上很空,要不要添些养眼的东西?”
徐娆不好意思地拒绝:“其实不用,阳台上有。”
林柯一非要把手上的东西送出去不可,继续劝道:“那里只有两盆,不多,再多添几个,看起来要好看一点。”
徐娆不好意思点破他,就这多肉长成这样,松垮垮的黑土上添了一朵枯了吧唧的厚叶子,就算有十几盆堆在一起,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再没个地方放,我妈就要把它扔了。”林柯一交出手里的东西,为难地说:“趁现在你家阳台空地大,如果以后嫌它碍手,你再还给我,怎么样?”
林柯一说得诚意满满,徐娆豪爽地点头,接过多肉,“没事的,反正又占不了什么地。”
说不定这玩意说不定过不久就死了。
“那我再去多拿一些上来?”眼见房客答应地得痛快,林柯一再次提出请求。
“可以啊!”徐娆依旧答应得很快,只是寄养几盆植物罢了。
一阵拖鞋声消失在楼道中间,徐娆抱着四盆多肉走到阳台,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与阳台上的那两盆放在一块。
放好多肉后,她才发现花盆上写还贴得有标签,发白的蓝白标签上写上了不同的名字,前面都带得有“九年级三班”这个字眼。
原来是毕业后把教室里的花全搬回家了呗!
徐娆的视线落在中间写有名字的花盆上。
“孟雯 林柯一”
她正看着,拖鞋声急促返回来。
林柯一将带有这对名字的花盆从她的视野里抬走,“不对,这个我要亲自养。”
说完,跟一阵风一样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