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张懋凡警告完,转身跑入前方的巷子。
与此同时,岔口对面的过道上冲出一个中年男人,似乎在追小偷。
徐娆识趣地继续往后退,这两人她谁也不想撞见。
退回巷口把手里的土豆吃完,才敢进去。这一次,她不再走上一次的道,换了一条路走。
事实证明,换道这个想法是错的。
刚走没多久,就听见前方的转角有人被打。
徐娆没有看见,但能清楚地分辨出拳脚落在人身上的声音。男生在捶打声里传出一声闷哼,她能清楚地认出是威胁她的那个人。
她立马退回去,重新换了一条道走。为了不撞上两人,还特意绕了一个大圈子,然后成功地绕到了两人的对面巷口。
男生被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堵在墙角暴揍,徐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的领口被男人扯到肩膀,肩膀和胳膊上的几块淤青在太阳底下开始泛红。男人的手一直不停地往男生裤子的口袋掏东西出来,两团卫生纸被扔在地上渐渐张开。
徐娆识趣地退到最近的墙角,绕来绕去的,她好像也理不清哪是哪了。
男人从一团卫生纸里掏出几百块钱,没好气地问:“怎么只有六百块钱?”
男生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手掌撑地,愤愤地说:“我这个月就上了那几天的班,你不知道吗?”
男人将手里的钱狠狠地扇向男生的脸,不耐烦地说:“不就让你回家去干了几天活吗?就这么点钱,你不该多去找点事做,真的是跟个憨包儿一样。”
男生没说话,如果事儿那么好找,他早就赚钱跑了。
徐娆躲在墙角听了一嘴,原来这个男生不是小偷。
这条路走不通,她只得退回去,按照第一次的路径走。
路过男生藏钱的地方,碰巧与前来取卡片玩耍的几个小男孩打了一个照面。
徐娆挣扎一会儿,提前搬开石头将里面的几张红票子取出来。拿着钱走到巷口等着,张懋凡来的时候,几个小孩还在洞口那里掏东西。
“你的钱。”徐娆递出手里的钱,“我的确看见你在这藏钱了,有人要往里面拿东西,就先帮你取出来。”
张懋凡看见被卷成一个圆柱体的钞票,二话不说直接拿了过来。看见那里确实有人在掏东西后,没表情地说:“谢谢。”
一般做完好事后,好心人都会回顾做好事的过程。徐娆回顾完,内心一直在质问自己,管这个闲事干嘛?
回家的路上,她能感知到男生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她几次想停下来,问他还有事吗?
“我只是顺路。”
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娆扭过头看了男生一眼,他拍打t恤上的灰土后,重新理了理头上那丛乱发。
或许初次见面时他太狼狈,这样整理下来,徐娆发现这个灰头土脸的男生的样貌似乎还挺“干净”的。准确来说是白净的样貌中,有一股不匹配的“社会”气息。
“你在看什么?”
张懋凡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面无表情地问道,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点不耐烦。
“没……没有。”徐娆急忙扭回头,自己看人看得呆的毛病老是改不了。
“对不起。”男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刚被人揍,心里有点不舒服,说话气味有点冲,你别在意。”连道歉都有一股不情愿的怨气。
“没什么。”
“待会我请你吃冰淇淋,就当是谢你帮我守着钱了。”
徐娆摇头拒绝:“额……那没什么的。”
男生的语气简单爽快,直截了当,“行,随你。”
出租屋标志性的铁门出现,徐娆总算松了一口气,飞快朝着铁门的方向赶。
临门之际,两只脚一起迈进了房门。
徐娆:“?”
她又在盯着别人看了。
张懋凡指着右手边药房的玻璃大门,偏头说道:“我要去那!”
徐娆心里翻了个白眼,关我屁事!实则怂得不行,只差点头哈腰恭送少侠一路走好。
“你去哪儿了?”
林柯一从玻璃门内走出来,看着院中的两人,有些疑惑地问道。
“有人找我,出去了一会儿。”
“出去买点东西。”
徐娆和张懋凡齐声说了出来,说完后才发现林柯一问的人似乎是旁边的男生,一时间,突然尴尬起来。
林柯一朝她笑了笑,徐音音礼貌地应了他,一溜烟的功夫冲进了楼梯口。
母亲晚上要请林柯一一家吃晚饭,徐娆买东西回来,正好在楼梯口撞上母亲与林柯一的妈妈王娟出去买菜。
她做贼似的将零食藏在身后,母亲听见塑料口袋发出窸窸窣窣地声音,心里不想骂她,嘴上还是忍不住,“你又去买薯片零食吃,晚上不想吃饭了?”
王娟笑意盈盈地看向她,:“现在的孩子都喜欢吃这些东西,别说他们了,我也经常买来混嘴。我家里面的辣条薯片都是我吃的,他们爷俩压根不喜欢。”
“这东西太容易发胖了。”张芬兰伸出手朝女儿抬一抬,示意她将零食露出来,足有大半袋。
“也不知道分给人一下。”
在母亲眼里,只要买了吃的,一旦在路上看见熟人,要么就趁对方看见自己之前悄咪咪地换道,要么就把一半东西全分了。
“哎哟,买了这么多膨化食品。”张芬兰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你都一百二十斤了,还买这么多垃圾食品吃。行了,别吃了,给林柯一他们吃。”
母亲的嗓门大,一嗓子硬控现场十几秒。
徐娆暗地看向药房大门,只见门口站着的两个男生在往她这里看。
穿灰色背心的男生脸上挂笑,黑色t恤的男生则是一脸茫然。
看见林柯一的笑,徐娆自动把它归结到自己身上。
母亲喊门口的两个男生过来拿零食,张懋凡礼貌地谢绝,林柯一跑过来拿了一颗棉花糖。
“谢谢。”林柯一拿着糖果朝徐娆挥挥手,又转头向母亲道谢。
别人只是礼貌性地拿了一点,徐娆并不护食,也没有太肉疼。
但是心闷啊!
才第一天,母亲就在楼梯口向整栋楼大声播报她的体重。这要是再待几天,她数学期末考考九分的神迹该家户喻晓了。
实则当天晚上在餐桌上,母亲就当着其他几家人的面播报了她的数学屎迹。
林柯一还歪头笑问她是怎么考的九分。自己是个学混子,数学最低也是十九分,还是因为故意拉班级平均分,气数学老师,随便考的。
对此徐娆只是谦虚地说自己是还未被开发的数学天才,她这种闷葫芦,哪一天一开窍,迟早震惊众人。
她不喜欢母亲当着别人的面用损女儿的方式来逗笑众人,但是又能如何呢?
她看自己的数学分数都会被气笑,久而久之,也就看得淡了,不想管了。
与张懋凡的第二次见面是在林柯一家的药房。
外公出院那天,因为舅妈挑事,母亲一改往日的弱脾气,在医院与舅妈大打出手。
当天晚上母亲哭了很久,第二天,就卧病不起。
徐娆去药房给母亲买退烧药,母亲给了她钱,让她多买一些药备着。
张芬兰说得迷迷糊糊的,徐娆只听了个大概,就冲出了房门。
一进药房,大脑瞬间宕机,几乎只记得药名的几个读音。
张懋凡在柜台听见有人开了后门,走过去,隔着几排货架看见她在后面掰着手指背药名。
“你要买药?”张懋凡站在离她三米的地方静静地看着。
徐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呆呆地点头,然后晃着脑袋透过一排排药架子到处看。
“老板刚出门,不在。”充满懒意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徐娆收回视线,轻轻应了声后,悄悄地扭转了脚尖,看来只能等会儿再来。
张懋凡走过来,朝她抬了抬下巴,询问道:“要买什么药?感冒的?还是止痛的?”
徐娆猜到他在药房里帮忙,或许也只是个收银员,哪知道发烧该吃什么药?
“别老是盯着人看,你说句话呀!”张懋凡等不了徐娆发呆,伸出手在她跟前快速地挥了几下,才将她的六神喊回来。
“我要买黄牛解毒片额、敷热消痛还有莲花清瘟胶囊。”或许是被逼急了,脑子出现什么音节,她就说同音的字。
好歹,跟老妈说的药名发音差不多。
张懋凡瞬间成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她说了三个药名,自己只知道一个连花清瘟胶囊。
“黄牛……解毒片?”张懋凡抓住字眼,忍着笑拉着长音重新问道。
“对。”徐娆自信地回应。
“我们这只有牛黄解毒片。”
徐娆愣了一下,底气瞬间消失,“那应该就是牛黄解毒片。”
张懋凡熟练地去药价上取药,徐娆看他在药架前犹豫不决的样子,脚指头直往地上勾。
几分钟后,张懋凡取来三盒药放在柜台。徐娆瞄了药盒上的名字一眼,妈的,仨名字说错俩。
张懋凡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刀,“我们药店没有敷热消痛,黄牛解毒片。只有和扑热息痛和牛黄解毒片。”
徐娆抱着药,尴尬地说了一句:“记错了。”
说着就要往回跑。
“还没付钱呢,你不会想吃霸王药吧?”
略带嘲笑的声音传来,徐娆满脸通红地回头。张懋凡正咧着个嘴侧靠在收银台边上收光明正大地偷笑。
徐娆咬着牙摇头,尴尬地解释道:“不是,我还有药没买。”
她故意在货架中间来回走,看着一排排的药品,硬是不知道该买什么。反正脸已经没了,也没啥好丢的了。
“还记得药名吗?”张懋凡直接笑出声来,笑了几秒后又立马收回去。
“记得。”
“我要买阿莫西林和布洛芬。”徐音音口齿清晰地说了出来。
“这下对了。”张懋凡笑着从最边上货架上拿了两盒药回来,说:“一共七十六。”
徐娆手掌贴紧裤子口袋,自信地将一把零钱掏了出来,点了三遍,还差六块。
“那个……”徐娆捏紧手心里的钱,别扭地说道:“那个,我钱没带够,阿莫西林就不要了。”
张懋凡头也不抬地将药装进袋子里,“不用了,剩下那几块我帮你垫上,就当上次你帮我守钱的谢礼了。”
“我还是回家取吧,反正又用不着多长时间。”徐娆拒绝完,头也不回地往回跑。
张懋凡正看着一堆药出神,林柯一从正门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柜台的前的椅子上,无精打采地问道:“你看见我家楼上的新租客了吗?”
张懋凡望着后门的方向:“那个被她妈妈公然报幕体重的女生?”
林柯一点了点头:“就是她。”
“刚从这里出去呢。”
徐娆回来时,林柯一也在药房。
林柯一在打游戏,收银的男生则是坐在收银台处做数学题。
“你来了。”林柯一停下游戏对徐娆说:“收拾收拾,我妈说张姨今天生病了,去不了学校。”他的大拇指反过来指着自己,扬起眉毛说:“所以我妈说让我带你去报名,正好我也想去我母校看一看,好久没去,还有点想念呢。”
徐娆将钱放在收银台上,张懋凡把钱拿过去放好,垂眼说:“下下个星期就开学军训了,学校高中部跟初中部连在一块,你有啥想念的?”
听见这句话,徐娆心里没来由地窃喜。
她读初三,林柯一升高一。同一所学校,虽然不同级,但也应该隔得不远。
桌上放着数学必修一的辅导资料书,张懋凡坐回椅子,开始翻阅书本。
察觉到别人扫视的目光,恍然间抬起头看向她。
她的目光被探到,飞速移向别处。
“你就是他家的新房客吗?”张懋凡带着猎奇的目光询问,“就是那个数学考了……”
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时刹车。
“对,就是那个数学考了九分的。”徐娆抢先一步说:“我……我叫徐娆,叫我徐音音也行。”
与其让别人说出来让自己尴尬,还不如自己爆出来。
前天下午母亲让她呆在家看书她不看,硬要偷偷看小说看漫画,母亲一气之下就敞开声骂她数学考了九分还不争气,破罐子破摔。
那声音如雷贯耳,老天爷都听得见。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妈妈好像经常在楼上喊你的名字。”
徐娆尴尬地笑了笑,母亲经常这样,哪怕她在房间好好呆着,母亲也会长声长气地呼唤她。
头偏得太久,脖子又酸又疼。
徐娆活动活动眼周,捂着嘴浅浅打了个哈欠。
身旁的人头昂起来抵着椅背,还在睡梦中。
回想起来,与张懋凡的前三次相遇场景都夹含着尴尬与窘迫。
尤其是第三次,回外公家的路上晕车,吐在他包里。
那个情景回想起,徐娆还能起一胳膊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