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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宫那位,谢过皇恩,自缢了。”

    凌夺猛然咳嗽几声,慢慢醒转。在一旁服侍的太医忙跪了下去,付一旋即迎上前来,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凌夺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宫人,看起来这些宫人颇有时刻准备为他哭丧的架势。他哑然开口:“太子?”

    见着凌夺犹疑的神色,付一有一瞬慌乱,还是稳住心神:“太子殿下,你怎么了?”

    凌夺抬手触碰到心口处的硬物,有些迟缓的拿出来一看,正是左符。

    ——那本该被太子妃“骗”走用去造反的左符。

    哪个是梦?哪个是真?

    凌夺微微抬眼,思忖了几息,“太子妃呢?”

    跪着的宫人们一动不敢动,连一点衣物摩擦声都不敢发出,更怕自己抖得厉害被太子发现,每个人冷汗流了一背。

    好在有付一在。

    可付一又哪里设想过这样的场面,太子言行举止如此不正常,付一想叫宫人们都退下,又怕显得欲盖弥彰,只得强撑着冷静答道:“殿下,尚未立太子妃。”

    偷偷捏了自己一把,感受到痛楚,凌夺清醒了一些,面上不显,只抬手捏了捏太阳穴,“都退下,付一留下。”

    待到屏退众人,凌夺想翻身下床,只觉得头晕目眩,脚步一个踉跄,由付一扶住。凌夺微微侧目,“此为何年?”

    凌夺不会同他开这样的玩笑,付一腿软了一阵,险些没站稳,“回殿下话,是昭历23年。”

    待晕眩感稍稍退去,凌夺看着东宫熟悉的装饰,真实感才渐起。

    所以……是重生一世?回到诸多巨大变数之前?

    可,到底是为什么?

    在他登基之后,阮淮璎毫无解释自缢于冷宫,留下一句谢过皇恩,她怎能?

    调动京城以外的军队需要左右虎符合二为一,遥想历朝左符多是在皇帝手中,但如今这左符是在凌夺手里,可见皇帝对他十足的信任;

    调动宫中护卫的紫林军,或者京城驻守的军队,有左符右符其中之一便可。且紫林军并非是认符不认人,紫林军统领庄密可谓唯凌夺命是从。

    可当时呢,自己在做什么?

    凌夺低低笑了一声。

    当时,左符交给阮淮璎后,凌夺还唤来了庄密,嘱咐上一句:“太子妃命即孤命,所需之处,便如听命孤一般,无需质疑。”

    紫林军是没有质疑,于是阮淮璎带着他凌夺的兵,去造了他凌家的反。

    其中自是有许多蹊跷,可他到最后也未能得知所有的真相。

    凌夺又剧烈咳嗽起来。

    “殿下,皇上说了,殿下身体不适,过几日的秋戏宴也可不必去了。”付一心中思虑着,好在皇上体恤,许了太子殿下几日的休沐,这几日一定要好好为太子调理身体才是。

    目前看起来太子殿下不是真失了忆,不然可要遭大殃了。

    “秋戏宴?”凌夺记得,这个宴会是许多事情的开端,十分重要。

    父皇特别提及这个秋戏宴,是说了反话了,话中的“不必去”,无非是希望他能在秋戏宴前好起来。

    凌夺的理智又归位了些许。

    “备马车,让庄密来霜楼见孤。”

    凌夺起身,便去穿早已备好的常服,举止利落,落在付一眼里只觉心脏狂跳——

    近几日好像没人招惹殿下,如此忽然地,殿下似乎在生谁的气?

    以往殿下惯是谦逊和善的,虽也有一份默然时的沉威。可眼下的气场,无端令人觉得脊骨生寒,日日与他相处的付一岂能感受不到这莫大的怪异。

    “殿下,私见臣子,且还是掌兵的将领,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恐怕……”

    ——就算真要见,东宫不便,也不能去霜楼啊!霜楼是什么地方?人流攒动间,吐口唾沫都能砸中一个达官或皇亲,生怕避开了口舌之嫌不成?

    “照做。”

    “殿下、殿下!”

    安乐坊。

    阮淮璎着一身水色衣裙,上有云样暗纹,是淮璎及笄的生辰礼,算是最贵重的一条裙子;发髻上簪的玉簪,虽朴素,是母亲送给她的礼物,是淮璎最稀罕也是最拿得出手的首饰;额间还配着观芸为她绘的轻淡的水蓝花钿,

    如此一来,本是冰肌玉骨,回身举步间,更是情致两饶,转盼流光。

    今日是观芸陪着她来到安乐坊,观芸满目新奇,又不禁附耳道:“姑娘,奴婢见许多女子衣着华贵,我瞧着却不如姑娘气质优异呢。”

    淮璎懒得与她客套来去,只笑而不语,却见观芸眼里绽着光:“姑娘,姑娘,是霜楼!”

    “霜楼?”

    淮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远处一座挂着霜字招牌的楼阁,虽奢华却又好似有意不太过于出风头般,透出一分典雅。

    从二楼起外围竖着将这楼阁分隔开来,一半是由护栏与轻纱组成的半露天式茶台;另一半则是带窗的厢房。

    徐州没见过这般装修的楼阁,确实新奇。

    听见淮璎的疑惑,观芸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霜楼虽在皇都是数一数二的酒楼,但它真正出名之处,是因有人在此遇见过太子殿下。”

    “那有什么稀奇。”

    遇见便遇见了,光看上殿下一眼就叫人惦记着霜楼的好处,好似看上一眼就能攀上什么关系一般,不过是满足一瞬好奇心而已。

    所以,有什么稀奇?

    观芸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如今三国互相制约,因着联姻与进贡商贸等事多有往来,咱们晋国太子殿下的画像三国民间有偷偷流传,画像上虽也出众,却总觉得应当少了几分神韵,就算如此,也称得上三国权贵中的翘楚。就不知本尊到底是何模样。”

    说着,脸上挂上了自豪与向往的神色。

    “若只是相貌也就罢了,近年来殿下的功绩哪一番拿出来,不是让百姓拍手称快的好事。就咱老爷那事儿,少不得也有太子殿下给的爽利,才办的这么顺畅。”

    阮淮璎听了,仍是没什么动容——顺畅吗?爹可是废了一双腿。

    “许公子来了。”淮璎道。

    观芸未说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顺着淮璎的目光看去,便见一个白衣书生装扮的男子正朝她们快步走来。

    正是许牧。

    许牧这人生的一副柔弱无辜的模样,又有温文尔雅的气质,是行走在街上会引来女子纷纷侧目的程度。

    但观芸对他喜欢不起来。

    “许公子。”淮璎施施然行了个见面礼。

    “阮姑娘。”许牧回礼。

    两人一直都是这般,似疏离又亲近,阮淮璎喜欢这种可以预见婚后相敬如宾的踏实感。

    “为何信上说有段时间不能相见了?”略作思忖,淮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许牧微微一笑,“阮姑娘,不如去前方食肆稍作歇息?阮姑娘应当还未来过安乐坊罢,我可与你讲讲各个铺子的趣事。”

    淮璎心有迟疑。

    回燕有句话说得对,许牧家穷的快揭不开锅,平日又惯是在读书,从何来了解京都第二坊的繁华趣事?

    思及此,淮璎还是觉得该直截了当的相问:“许公子是从何得知这些趣事儿的?”

    两人一并行着,许牧还是同她保持着足以一两人通过的距离,微微俯着身子,表示在仔细听着淮璎说话:“哦,在下有位好友,在京都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听他说的。”

    “原来如此。”

    许牧仍是笑着:“这次又落榜了,是否让阮姑娘失望了。”

    阮淮璎低咳一声,“许公子不是为了我而读书,何来我会失望一言。再不济,日后我们开个铺子,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也很好。”

    “你是这么想的吗?”许牧收起了笑,面上还是温和的神情。

    “许公子……”

    感受到许牧情绪的转变,阮淮璎一时语塞,沉默间感觉到秋日的一丝凉意,似乎还有要下雨的趋势,她微微抬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朝身旁楼阁的二楼望去。

    薄纱微扬间,一双凉薄的眼朝她轻忽看来。

    只是无意望蝶般,蒙着面罩的那人又慢慢挪开了视线。

    但这一眼叫阮淮璎好一阵失神。

    那是一双极动人的眼睛,虽看不真切,但恍惚交错间,竟生出一丝熟悉感来,就好似在某一段梦中,被这双眼细细凝视过。

    是不是真梦着过,确定不了,也不重要。

    她的目光落下,看见这座楼的招牌——

    霜。

    这便是观芸话里的两个世间。

    淮璎收回眼,怔忡间听见许牧缓缓开口:“确实。在下确实想追求更多。”

    “嗯?”

    许牧没有看她,“你走神了。”

    遥想与许牧的过往,其实说来也并不复杂,淮璎原是住在徐州,与表哥外出玩耍时遇见的许牧,在徐州淮璎家算得上是大官,毕竟当时阮执言是徐州县尉。

    淮璎的表哥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瞧见好看的公子,有心为淮璎引见一番,何况许牧在徐州算得上出名,既俊美又远女色,表哥与他本也算有过几面之交。

    一来二去二人有了来往,许牧对淮璎体贴周到,温柔细致,后来许牧便对淮璎礼貌表达了好感,淮璎觉得许牧此人也不错,便求爹爹同意婚事,阮执言升迁之时,许牧的礼聘亦俱到,婚约即成。

    淮璎偷偷给许牧塞了些钱,这些钱都是好些年存下的。只是为了让他也能跟着来了京都。

    许牧在外租了间屋舍,淮璎又将聘礼还给他,让他开了间书肆以谋生存。

    气的阮执言病了好些天。

    淮璎心里觉得,既然打算了过一辈子,你的我的有什么分别,而且她若是对许牧好些,按许牧的性子,日后会对她更好。

    父母对阮淮璎一向宠溺,每日也被淮璎又劝说又撒娇的妥协了不少,如果女儿真的能幸福,他们也能把愤怒和委屈往肚子里咽咽。

    其实家中要说对这门婚事抗议声最大的,还属是阮回燕。

    照阮回燕的话说,就是“淮璎这可耻之徒竟下嫁,有辱门楣”。

    方才许牧话里的“想追求更多”,虽然这么久以来的相处淮璎没看出他有什么野心,以为他也是个寡淡之人,但如今他说出自己心里想法,上进些,追求更多,也是情理之中。

    思绪正飘忽,却听见许牧道:“方才经过霜楼时,有位公子一直在看你。”

    “嗯?”

    阮淮璎脑中自然浮现那惊鸿一瞥,只是那不过是瞬时一眼,何来“一直在看”一说?

    或许许牧说的并不是与她目光相接的那个人吧。

    那么许牧想表达的是什么?吃醋?还是觉得有不安好心之人觊觎他未过门的妻?

    思及此,阮淮璎微微一笑,“是吗?”

    许牧很严肃的点点头,“而且在下觉得……”

    阮淮璎觉得许牧很可爱,但又不确定他是否是这层意思,只得茫然的抬头看向他。

    “觉得……他像是想杀了你。”

    “……”

    淮璎的表情有些凝固,自然是不信这无妄的一句话,许牧又不算是刻板无趣之人,以往也同她开过顽笑,“许公子或许会错意了。”

    “那倒也是。”许牧也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很快便揭过这一篇,“对了,阮姑娘,几日后,你是否要去秋戏宴?”

    “是。许公子怎么知道?”

    “别人告诉我的。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去。”

    “为何?”

    比起关心到底谁能告诉许牧这件事,不要去秋戏宴之事更能引起淮璎的好奇。

    “秋戏宴危险重重,能避则避;而且……我也怕你被比我更有优势的人抢走。”许牧低眸,长睫映着细碎光影,掩盖了眼底情绪,模样儿似乎就委屈了起来,“好吗?阮姑娘。”

    “我——”

    正此时,有人打断了淮璎的话,“许公子!可算找着你了!快——”

    一行人停下步子,只见来人满头大汗,装扮虽则是下人模样,但衣着用料比淮璎的还要金贵。他跑赶了上来,与许牧耳语了一阵,许牧看见他时本就开始蹙着眉,听完来人的耳语,许牧当即换上了慌乱的神情,匆忙对淮璎道:“抱歉,在下有事先行。”

    淮璎点点头,想说“无妨”,只是嘴还未张开,许牧便已随着那小厮快步离去,上了一辆马比人贵的车驾。

    “姑娘,这……”观芸脑子比淮璎的更不好使,连淮璎都觉得猝不及防的一幕,她哪里能反应的过来。

    周遭人来人往,唯有阮淮璎静默的伫立原地,直到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这才收回目光,抬手触了触发间的玉簪:“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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