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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楼,凌夺目光落在眼前的茶盏上。

    庄密小心翼翼道:“公子,要不还是把面罩取下,饮些茶水吧。”

    庄密实在是觉得这面罩太子戴不戴都没意义,该认出的还是认得出殿下来。

    凌夺只是静静的看茶,目光却又好像不是走神。庄密看了茶水好几遭,自然揣摩不透,也不想再出口打扰太子殿下奇怪的兴致。

    如此沉默了一会儿,凌夺抬眼看向庄密。庄密察觉到目光,不敢与之对视,只觉得浑身发毛,坐立难安,想看看太子身旁付一的表情,但在被太子殿下观察时,他又不好左顾右盼,只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公子…看着小的是为何故……嗯,并非是揣摩殿……揣摩公子的意思。”

    凌夺应是有了浅淡的笑意,“择月近日有些太放肆了。”

    怎么会说到锦昭公主身上去了?庄密这才快速的看了一眼付一,看清了付一也是一脸冷漠的苦相,这才确定的确不是只有自己觉得太子奇怪,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似乎这份压力付一也在分担一般:“公子……”

    “她到底豢养了多少门客?”凌夺慢条斯理的摘下面罩,随意扔在桌上,阳光映射下,墨色面罩若隐若现的现出暗线鹤纹。

    鹤鸣九皋,声闻于天。庄密腹诽,明明戴上面罩是为了低调出行,上面却要整个一品鹤,虽是暗线,那不也成心像是写着“别来惹爷”。这是什么矛盾又诡异的做派?

    这厢凌夺饮了口茶,目光投向庄密腰间的令牌。

    庄密因着自己方才在腹诽,又被腹诽的对象打量着,心虚更甚,抬手擦了擦额间,压低了声线,“回殿下话,近日锦昭公主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锦昭公主凌择月是姝妃所出,姝妃十分得宠,但家世渊源算不得清白,择月被她带大,沾染了不少不好习气,后来由皇后教养,皇后膝下有两个皇子一个公主,加上诸多事务每日已是焦头烂额,对择月有些有心无力,且择月有不少小心思,多少事逃过了皇后的眼睛;没逃过的,挨了打也就算了,似乎不好的习性已经定性。

    她常把宫里搞的乌烟瘴气,皇帝烦了,让她搬出去住公主府,她便开始搜罗一些美男子门客。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盛怒,还伤到了公主的脸。倒是皇上是惯着公主的。”庄密想着这段时间太子殿下在东宫养病,可能没人敢打扰,也就不知道此事,于是便提了一嘴。

    “那便随孤去趟公主府。”

    凌夺起身,庄密与付一对视一眼,赶紧老老实实跟在后头,并特意与凌夺拉开了一些距离。

    庄密低声道:“老付,太子今日是怎么了?一直冷着脸,且往日也从不过问公主的事儿。”

    付一抱着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庄密睁大了眼希冀着付一能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便听付一“啧”了一声,道:“不知。今日这儿的糖蜜云饺不错。”

    庄密无语的看向前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儿,“老付,今日殿下怎么会约我到此见面?若是有朝臣遇着了……好在今日没有见着熟面孔。而且,太子殿下什么重要的事也没说,反倒是像在看什么人一般。”

    付一抿着唇,点点头:“嗯!我也不知!要是爪间香再辣一点儿就好了。”

    庄密怒了:“你啥都不知道!就知道在一边往嘴里塞饭!”

    公主府,锦昭正在院子里侧靠在园子里的美人榻上,悠哉的往嘴里送着水果,还有位书生装扮的门客正在给她按腿。

    “她非得同你成亲?”锦昭用帕子擦了擦手嘴,声音娇滴滴的。

    她慢悠悠看向许牧。

    “是,公主若不信,自可派人去徐州调查,以前她常约我见面。”

    锦昭听了,笑了笑,“你知道本宫不会做这么无趣的事儿,她是哪家的姑娘?”

    “公主!公主!太子殿下来了!”有丫鬟急匆匆来报,神色慌乱,脚下尘土更是证明这丫鬟一点仪态也不顾了。

    锦昭在笑的脸色瞬间一沉,踹了许牧一脚,让他赶紧退下去。

    可那丫鬟显然因为什么事来报的晚了,许牧尚未来得及走,凌夺便已经到了她们面前。

    “止步。”

    许牧与一众宫人当即跪下行礼,属许牧最为慌张。

    方才是无意间一瞥贵人真容,却教他认了出来——他见过这双眼睛,就是今日,就在霜楼上,许牧看见他一直望着淮璎看,只是,这竟是太子殿下!

    “你是许牧?”凌夺负手看着许牧,模样与嗓音平静寻常。许牧觉得许是天气缘故,冻的起了一阵儿鸡皮。

    “回殿下话,臣是。”

    “臣?你凭何称臣?”凌夺提步,大喇喇的便往凳子上一坐。

    锦昭仍在愣着,伫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凌夺的神情。

    “……贱民许牧,愿听殿下差遣。”许牧说完这话便又重重磕了个头,他怎会察觉不到太子有些不喜欢他?

    联想到今日太子殿下一直望着淮璎,莫不是跟淮璎有关系?

    “与女子有了婚约,又在此处为公主鞍前马后。这么会当奴才,不如来宫里伺候贵人夜香。”凌夺也没有看他,只是闲散的品了口茶,看了锦昭一眼。

    锦昭印象里的太子哥哥惯是温柔的,宫里也就只有太子哥哥不教训她,眼见如此形势,她撒着娇开口:“太子哥哥,何以寻一个门客的麻烦?——许牧,你做了什么招惹到哥哥了?”

    赔个礼道个歉也就罢了。

    希望不是什么大事。

    却意料之外的,见凌夺眉目生寒,看向她,“跪下。”

    锦昭撞入这目光,心惊肉跳间,腿不自主一软,便跪了下去。她见着太子本就是要行跪拜礼的,只不过平日里见太子温柔,一贯是一声“哥哥”,好的时候福福身罢了,心里还享受太子不会因为她的不知礼而责怪她的感觉。

    “哥……殿下,怎的这么大的怒气?有话且好好说。”锦昭虽然平日惯是对旁人呼来喝去,但就以她对男子的了解,以及对父皇求饶的经验,撒娇这档子事不过信手拈来。

    在这么些门客面前,她自然不希望太子让她太丢脸。所以这娇软的语气便充满了真诚。

    凌夺面上终于有了别的神情,带着嫌恶,看向别处,“把许牧放出府,日后不许纠缠,还有些许破事,最好别入孤的耳朵。你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反省。”

    说着,便起身要走。

    许牧赶紧连连磕了几个头,“太子殿下,婚约一事贱民可以取消,贱民对公主真心实意。”

    许牧料想太子定是对淮璎有兴趣——否则今日殿下在霜楼之上时为何一直盯着路过的淮璎看?

    虽然他不知道太子为何看的上淮璎,但既然有意,定是派人调查了,知道了他和淮璎的婚约,又从何处发现了他在当公主门客一事,才有了如此行为。

    不然公主这么多门客,殿下何以只逮着他教训?

    好像只有这般才解释的通。

    于是他干脆就提出取消婚约一事,既能讨好太子,又能留在公主身边。

    “取消婚约?”凌夺停住步子。

    沉默了一会儿,正当许牧重怀希冀的时候,却见这纹着鱼尾灰江山绣样的墨色锦衣在他身前驻足,脚上那双每日有人养护的靴子布纹之间只怕比他的头发丝儿还干净。这养尊处优的贵人似乎微微俯着身子,低低的嗓音却像带着莫名的恨恼一般,一字一字在他心口上剜,

    “取消婚约,你也配提?”

    许牧自然不知道凌夺的恨恼从何而来,只凌夺自己晓得。

    他凌夺的妻,纵然上一世再怎么将他作弄,他也未言休弃,到了最后住进了冷宫里,仆人们伺候按的也是皇后的例,若非他训斥责怪,才让她吃着残羹冷饭,不然她的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而此人,许牧,一个给公主捧脚,卖弄美色的犬奴,轻言取消婚约?

    凌夺站直了身子,一眼也未再看这犬奴,甩袖便走。

    锦昭赶紧拽住了凌夺的裤腿,水粉色纱裙扑泄一地,鬓钗摇晃,松散下几缕碎发。

    “我不想送走许牧。”她委屈却又理所当然道,“我是公主,寻些俊美男子伺候有何不对?”

    一番话,颇具“莫非王臣”的意味。

    凌夺抬腿抽回锦昭紧攥衣料,锦昭狼狈的瘫坐在地,听得凌夺道,

    “跪好。”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若是不同意,我……”

    锦昭话未说尽,凌夺已经快步走远。

    锦昭看着因为自己动作而掉落的袖镜,反倒是噤了声。

    现在看来太子殿下是铁了心,再扬声哀求,岂非让身旁的几位门客看了笑话,不若留些自尊。

    她哪里是为了许牧计较,而是觉得若是此次作出让步,那宫里动不动就要管教她的人岂非又多了一个?这次是许牧,下次是不是所有门客都要赶走?

    许牧上前扶住锦昭,压低了声线,“公主,方才我说取消婚约,殿下似乎有些动摇,或许可以从此处入手……”

    “这是为何?”

    “公主有所不知,今日我与未过门的妻并行,被太子殿下撞见了,我见殿下一直看着她,许是有意……”

    “你竟敢——!”揣测储君心意,还敢拿到公主面前来说,如此不敬畏皇家,是锦昭的大忌,她甩开许牧的手,“你真当本宫会偏着你?”

    “贱民知错。”许牧赶紧伏身跪着,语气却不如同凌夺讲话时恭敬害怕,反倒有些自如。

    因着今日凌夺只带着付一来公主府,也就没人留下来盯着锦昭受罚,许牧想到了这一点,又柔声道:“公主要不先起来,左右殿下不知晓的。贱民只是心里头疼惜公主,才会如此。”

    说着,他便抬头去看锦昭,目光里满是温存,似乎在他灼热的目光里,能如冰化水般教人柔了心肠。

    许牧本就生的好看,锦昭也偏偏好这一口,说起来许牧确实是为她着想,在为她出谋划策,她也不忍再将气撒在许牧身上,重重的叹了口气,抬高了嗓音:“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还要跪足了时辰。”

    “公主……”身旁那些门客下人听了,哪里敢走,又纷纷跪了下来,一副同公主“同生共死”的架势。

    许牧却在此时站起身来,为锦昭拿来了一张软垫,让她能多护着些膝盖。

    却换来锦昭的厉声相喝:“滚!殿下教训,由得你来出招偷懒耍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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