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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祁渊对他的鄙夷一时没掩饰住,“你方才说什么好消息?”
“不仅坐上了储君之位,还即将拥有废太子的女人。”
废太子的女人?
凌祁渊看向许牧,“你说的是淮璎?这是何意?”
许牧微笑,“淮璎让臣来传话,说今晚想见见殿下。”
凌祁渊十分受用的挑了挑眉,将剑收回剑鞘之中,摆出手势让下人处理白鹤尸体,“让她来便是,孤不计前嫌。”
许牧为难道,“以她的身份到底是难回箫园来,还得寻个法子。不过…眼下先去见一面听听她怎么说吧。她约定今晚子时在阮宅角门处见面。”
凌祁渊想了想,料想淮璎选在此处,也是为了弥补当初没能给到他手中的答案的遗憾,心中不免浮起对凌夺的恼意,有了几分爽快,“好。”
“殿下这就同意了?不怕中什么圈套?”许牧疑惑道。
凌祁渊笑了,引着他往书房去,“不怕,她若是想对孤不利,当初就不会救孤。”
许牧低眼,“是那个刺客的事?那个刺客…真是废太子派来刺杀您的?”
凌祁渊好笑地看了许牧一眼,“看来皇姐也不是什么事都跟你说。”
许牧懂了。
毕竟这话的指向性已经不需要再明显。
——那刺客是锦昭派去的,就是为了嫁祸凌夺。
许牧又道,“方才殿下传令太子府军士,若是那些军士不听话,恐怕今晚就会有一场恶战,殿下还是要去赴这淮璎的约吗?”
凌祁渊眯了眯眼,奇怪地看他,“你今日怎的有些奇怪,试探一些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做什么?”
许牧愣了愣,而后低笑,“殿下知道的,这淮璎从前同下官也有些关系,少不得多问两句,看看殿下的心意。”
“你既跟着皇姐,心里头还在乎这淮璎?孤记得,上回孤抱着淮璎入阁楼之中,你也是多般阻拦…”
眼瞧着凌祁渊翻起旧账,许牧刚好顺水推舟,循着这个由头将话说下去,“是啊,可能总还有些在乎吧,毕竟曾经,她也是真心对下官好。”
凌祁渊表情冷了下来,对许牧的鄙夷又从眼底生出,“城外到底会不会乱,也由不着本王亲去监督,自有庄密处理好一切。”
许牧懂了,不再多言。
凌夺躺在军帐中的草榻上,细细看着京中暗探送来的密报。
帐门被打开,月影投射进来,付一看了凌夺一眼,又看向躺在他身边陷入昏睡的淮璎。
“你们倒是不要命,可惜了我那对护膝。”付一还是第一回阴阳怪气,也怨不得他有怒气,若非他救回,这两人早就死在了京城外的暴雨里。
付一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于是现在凭着自己的揣测骂骂咧咧道:“凌公子倒是愿意当这‘绿毛龟’,做这为了女子自甘下贱的痴人。忍受着自己的女人在公子面前与别的男人幽会,还对公子爱答不理,公子都视若无睹,还委屈求和。如今这般,又是因为她么?”
凌夺第一回被人指着鼻子骂,倒也不恼,要说恼,应该是恼这些嘴硬之下清晰可见的心意,现在是人尽皆知了。
“不是,是她救了我。”
付一坐在床榻边,没好气地喂凌夺喝粥,凌夺先是替身旁的淮璎掩了掩被子,才接过粥来,“没有婢女?”
付一道,“这是军帐,公子,哪来的婢女。”
“那等会谁喂她吃东西?”
付一假笑着看着凌夺,满眼都是“您说呢”。
凌夺翻身,断了的腿每动一下,都如同裂开的骨头被车轮碾过一番,他绷着下颌,跪在了淮璎身边。
“出去吧。”凌夺吩咐道。
付一像是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伸出手来,“要不还是属下来吧。您真是不知道疼。”
“不行。”
付一心中大骂:你这“绿毛龟”,什么时候了!别的男人喂她喝口粥都不行!疼死你拉倒!
面上却是笑着:“是。”
看着付一出去,凌夺这才含了一口粥在嘴里,一只手微微嵌开淮璎的嘴,俯身将粥灌入她的嘴中。
淮璎与凌夺休息的时间相同,现在也慢慢转醒,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刚醒来,就差点被噎死。
喉咙一划,甜粥流入胃里,凌夺喂的温柔,一口并不多,但是——
并不知道什么情况的淮璎,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呼吸滞住,这才呛了一下。
凌夺见她醒了,面色一僵,就要直起身子来。
只有一条腿能动,倒是不妨碍他起身,淮璎迟疑的目光落在凌夺身上,凌夺将粥递给她,“既然你醒了,自己起来喝。”
淮璎想动,肩头的伤口一阵紧缩,这痛意来得迟了些,有些猝不及防,淮璎闷哼出一声。
“怎么了?疼吗?”凌夺慌忙问,“要不…还是我喂你?”
淮璎开口,嗓音带了些哑,“你吃了吗?”
付一踹开帘帐而入,“吃了个…!没吃,这碗是殿下的。”
将脏话吞入肚子里,付一叹气,他真是舍不得凶凌夺。
只希望姑娘以后也能对他家主子好些。
淮璎笑了笑,“你先吃,我还不饿,待会扶我起来,我尚有一只手能动,还能自己吃。”
付一道:“谁能扶姑娘起来?公子一条腿几乎废了,如今还不知道疼惜自己。别的男人碰你,公子又不愿意。”
“付一!”凌夺低声恼喝,瞪了付一一眼,“待会你扶她起来便是。”
付一噤了声,方才见凌夺并不介意他玩笑,他才多抱怨几句,眼下听见凌夺这话…
他哪敢呀!
碰了公子的宝贝,就等着每日被公子阴阳怪气吧!
来日若是这双碰了阮姑娘的手受了伤,公子恐怕得寻个借口让它废喽也不救治。
付一委屈地走了出去。
而淮璎神台逐渐清明,看见凌夺别扭的神色,笑了一声。
两人喝过了粥,才到了兴师问罪的正事。
“殿下,你骗我,你没能将我带入宫中。”淮璎看着凌夺,凌夺弯身用手帕擦去她嘴角的粥渍。
听见淮璎的话,凌夺却是没有搭话。
她不该在这里的,一万种理由,她都不应该出现。
她应该在凌祁渊身旁;她应该拿出了那封休书;她应该在家中;她应该在谋划着未来的出路;就算是如上一世一般,她也应该在准备着继续走那条黑灯瞎火的小巷,铺设一切凌夺这两辈子都没能知道的以后…
太多太多,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淮璎见他没有说话,拿出了顺毛的本领,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殿下,你骗我。”她又重复了一遍。
似乎这句话将凌夺从怔忡中拉回,凌夺有些小心地问,“你来做什么?”
“而且,我现在不是殿下了。”
淮璎眼珠子转了转,笑的有些委屈,“…夫君。”
喊出这个称呼,便代表着她没承认那封休书。
没承认那封休书,并且连夜来寻他。
凌夺心中的柔软处颤了颤,有种不可置信的想法浮现在心中。
不可置信,却又…理所当然。
“我没有骗你,只是,真的没有机会将你带入宫中。”凌夺的思绪尚且还在挣扎着,他当然知道现在这种情况,靠近淮璎就是害了淮璎。
淮璎心中恐怕也清楚得很。
“殿…夫君向来守诺,我信你。所以,你一句解释,我就能谅解你。”
听听,说的她多宽容大度似的。
凌夺低嗤了一声,笑比哭难看,下一刻,淮璎却扑进了他的怀里。
“只是,夫君没有信守诺言,我却是要说到做到的。”她轻声道。
拥抱来得突然。
这阵子所有压抑着的情绪造成的心中裂口,好像一瞬间被填补了起来,只是那层烂掉的血肉尚有空缺,漫着疲惫的痛意。
“说到做到?”凌夺低声反问。
“我只想问你,你的心意。”淮璎抬起头来看他,凌夺做得出强人所难的事,她却不会做,倘若凌夺真的对她一点心思也没有,那她就没有继续纠缠的理由。
可是,她看得清,显然不是这样的。
凌夺,不可能对她没心思。
所以,“你心中有我吗?哪怕一点。”
凌夺的眉头皱了皱,目光在这个问题之中柔和了一些,这答案似乎就已经写在了眼睛里,穿过了一直遮掩情绪的迷雾,温温柔柔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淮璎的眼睛弯了起来,
“那好,夫君,以后你可别推开我。我只是想告诉你,陪在你身边的事我决心已定,你也不必为了保护我而让我离开你,从今往后,剩多少时间,我都会珍惜,也希望你,能慢慢接纳我。你的情绪,好或坏,我都愿意分担,以后的事,福或是祸,我也与你一起面对。”
凌夺默了默,他给出了他的答案,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倘若真的心中有他,为何上一世不置一语,选择自缢?
凌夺觉得自己看不透她,“你说,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选择自缢?”
淮璎自然以为他说的是明懿皇后的事,“我也不知道,就算是废太子…你不是她的孩子,于她而言也无害,怎会突然选择自缢呢?”
“我问的是你。”
淮璎疑惑地看他,他补充道:“我问的是,你在什么情况下,会选择自缢。”
淮璎懂了。凌夺那莫名其妙的脑疾又犯了。
“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不会选择自缢。”淮璎坚定且如实地回答道,“有困难就去解决,有过不去的坎那就熬过去。世间美好的事有很多,未曾瞧尽,怎知不是人世眷恋客。”
“怎么样都不会?”凌夺又问了一遍。
“怎么样都不会。”
这件事凌夺也没法举证质问。
“你要是真愿意留在我身边,那我们就去做一对平凡夫妻,可以回徐州,或者你选一座城,我努力挣钱,你在家带孩子,如何?”凌夺仔细地凝视着淮璎,透着细微审视,“左右我这储君之位坐的实在是消耗了我许多精力,平淡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现在,我也没追求了。”
淮璎似乎是噎了噎,小心翼翼道:“那…”
凌夺心下冷哼,果然还是不愿意吧。
“那…我们,是不是,先要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