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付一喷出一大口血,滴滴溅在凌夺的面颊、颈间、衣衫上。
凌夺慌了阵脚。
好在来支援的官兵也都是些好手,很快便突破了包围圈,让凌夺与付一有了喘息之机。
阵型被打散,各自为营对抗起身前的敌人来。
凌夺扶住已经站不稳的付一,“我们走。”
“殿下,我…”付一的嘴里尽是血腥,就要瘫倒在地。
刀还在他背后没有拔出,持刀之人已经被官兵解决,凌夺往四周看了一眼,“派出一人去寻医官来!快!”
有将士接了令,退身出打斗之中。
又有人拔刀向凌夺而来,皆被凌夺击退。
而因为要抵抗攻击,凌夺并无余力搀住付一,付一瘫跪在地,口中鲜血不停从嘴里流出,滴在地上聚成触目惊心的一滩猩红。
“殿下…”付一低低唤了一声。
凌夺蹲下身来,抓住付一手臂,“没事,医官很快就来了。”
他想稳住付一的心,可连他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凌夺知道付一伤得有多重。
付一笑了一声,轻轻道:“好。”
而就在此时,一人从凌夺的身后举起刀来狠狠刺下!
有官兵慌忙回身去砍偷袭之人的手,可那把刀还是刺入了凌夺的身体里!
由于官兵的保护,这把刀并没有刺入得很深,凌夺反手将刀从身体中拔出,举剑回身将偷袭之人砍杀在地。
……
深夜,驿馆之中喧闹起来,有人慌乱地大喊着:“医官!快!医官!”
紧接着,便是许多伤兵被步舆抬着抬入驿馆之中。
“医官!这边需要救治!快来啊!”
喧闹声渐大,多处都在紧急地催着医官诊治,随行只备了两名医官,哪里管得过来。
有将士已经去大街小巷敲大夫的门,便是没睡醒的,也抓出来让他们治病救人。
淮璎被嘈杂声吵醒,快速地穿好衣裙,从房中走出。
然后便看见了院子中满地呻/吟的伤兵景象。
她惊疑地走下楼去,便听见外头有人大喊着走入院中:“先救殿下!先救殿下!”
凌夺扛着付一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下人去接过付一,付一在路上被简单的包扎过,此时已经晕了过去。
凌夺身上还淌着血,因为身着夜行衣所以看不见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渍,只有衣衫到处被刀划开的破烂创口,透出里面皮开肉绽的伤。
“先救付一。”凌夺看了看满院的伤兵,“不必管孤。”
“那怎么行啊殿下!”有一位并未参与战局的小官跟在凌夺身旁,满脸焦急地劝着凌夺,“万事以殿下为先啊!”
“少废话。”凌夺语气不容置喙,小官这才重重叹了口气,去安排着救治的事宜。
凌夺走向付一所在的草席,医官已经率先开始救治付一,凌夺瞧着医官满头的大汗,环顾了一下院中,
“怎么回事?大夫呢?”
“回殿下话,便是每个医者堂、药铺子都去砸了门,也只寻到两个大夫。现在还在满城寻着,殿下莫要担心啊!”有下人回应道。
凌夺听了,挽起袖子,加入了救治伤兵的行列。
袖子一被挽上去,他手臂上的伤口便暴露在空气中,他只是随意拿了一旁的裹帘将伤口包住。
官兵去支援时都穿了重甲,所以受伤重的其实并不多,带的随行医官也是妙林圣手,更何况本来就是行军之医,所以救治起来速度就快了很多。
淮璎走入院中之时,一眼便看见凌夺穿着一身破布,蹲在步舆旁忙手忙脚。
不难看出他的玄衣之上多处被血浸湿,而只有手臂上裹了裹帘,裹帘也已经被猩红的血浸透。
淮璎走到凌夺身边,看了一会儿,就跟上了他救治的步骤,从旁边给他递剪子与药,两人配合的也逐渐默契起来。
待包扎好了三个伤员,凌夺才得空闲,看了淮璎一会儿,若有所思。
淮璎朝他笑了笑,凌夺有些力竭,但她还尚不知疲倦,毕竟方才已经歇过一会儿。
所以她率先兀自去救治下一个伤兵。
凌夺坐在一旁猛灌了自己些水,想要起身再去帮忙,却被淮璎按住了肩。
“殿下,胡闹一会儿便够了,现在先顾顾你自己。”淮璎拿着药箱,拉住凌夺的手腕,将他带入一旁的屋中。
淮璎点燃烛灯,烛火照出她眉眼的平静,凌夺看着她提着药箱过来。
淮璎替凌夺解开衣衫,上药包扎的动作已经有了些熟稔。
上一回淮璎看着他身上的伤时,还委委屈屈哭哭啼啼,如今的她,眉目间尽是安静与平和,认真地做好每一个步骤,仿佛…
仿佛对外头那些伤兵一般的模样。
“你沉稳了许多。”凌夺挺直着脊背,两手搭在膝盖上,由她摆弄。
淮璎闻言看了凌夺一眼,有了笑意,“殿下倒是幼稚了许多。”
“…此话怎讲。”凌夺凉凉地看着她。
“为何殿下向来不知爱护自己?”淮璎话问的平静,听不出责怪的意思。
凌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一处伤被扯出撕裂的痛意,他低嘶了一声。
“怎么了?”
是哪里下手重了?凌夺很少会表露出痛意,他都吃痛出声,那一定是非常难受了,淮璎方才也是这么替那些士兵包扎的,莫非是有哪个步骤没做好?于是淮璎这才慌忙相问。
若是真有哪里没做好,赶紧问出来好不耽误外头的那些官兵重新诊治。
凌夺听见她话语里的急切,看着她惊乱关切的目光,仿佛有了上一回为他包扎时的模样,心里有一处软了几分。
心道:她多少还是有点关心我的吧。
“孤有你了,你爱护便好。”
听见这话,淮璎手上的动作慢了慢,又很快投入进了包扎的事情里,仿若没听见凌夺的话一般。
包扎好之后,淮璎规矩地向凌夺行了一礼,“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这几日会有些忙。”凌夺站起身来,“你在驿馆之中也要小心着些。”
淮璎抬眼看凌夺,他不同于前段时间的挣扎与晦涩,此刻的他,目光冷淡,说的话也透着疏离。
是了,想必他已经接受了待此行毕,便放她离府一事吧。
淮璎默了默,还是道,“殿下伤的如此重,还要以身涉险么?不可让下人去做?”
“他们做,孤不放心。”
“可…”
可我尚还不想守寡…或者,殉葬。
到底还是没说出口,淮璎看着凌夺,没说出口的话就溢进了眼睛里。
凌夺细细看着她的眼,淮璎后知后觉发现他眼底的狡黠之意。
凌夺很少会有这般的神情,淮璎感觉莫名。这狡黠从哪而来?
“可什么?”见她不说话,凌夺追问道。
淮璎自不可能搭理他,就要绕过他走。
凌夺却没放过她,又近了一步,挡在她身前,“忽然得,羞恼什么?”
谁羞恼了!
淮璎语塞,便见凌夺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调虎离山。”
话罢,大步离开屋子,外头的官吏与将士见了他匆忙的神色,跟上来问他去哪,他只匆匆留下一句,
“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回付一,孤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尽量封锁消息。”
淮璎方才听见“调虎离山”四字,便知凌夺此次出门又同那些危险的刺客有关,既然是调虎离山,那方才所遇到的高手恐怕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危险恐怕在凌夺这回要去找的人里面。
思及此,淮璎忙跟了上去,挡在凌夺身前,“殿下,你一人?”
“一人便够。”凌夺似是怕淮璎又要开口阻拦,撇下这么一句,便要绕过她。
“臣妾随殿下去。”
淮璎看着他的神情,便知拦不住他,既然他要这般去寻死,
那死一块好了。
反正他死了,她大概也是要殉葬的。
凌夺又何尝不察淮璎话里的固执,他却也不再争执,将淮璎抱上了驿馆外的马,便带她动身。
万籁俱寂,凌夺先是策马狂奔了一段路,追出了登州,天际也渐渐有了些将白的亮光。
待快要行至曾路过的中转小县城时,凌夺下了马,将马拴在树上,便拉着淮璎朝一个方向跑赶而去。
淮璎体力渐渐跟不上,但她仍是咬牙坚持着,凌夺受了伤,又忙活了一晚,只怕跟她比也好不了多少。
就在淮璎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凌夺拔出腰间利剑,飞身上前,便要去抓那赶马狂奔的一名男子。
男子回头,从袖中甩出几枚短箭,被凌夺用剑击开。
淮璎站在原地,提心吊胆地看着凌夺与那男子血拼在一处,好几回在阎王府外报了个名号,才终于将那男子制服。
淮璎见此,从马上取出早备好的绳索,上前去绑住凌夺压制住的那名男子,然后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塞进男子嘴里,以防他咬舌自尽。
凌夺从他身上取出信件,便拎着他丢回马上,不忘夸赞淮璎一句,“从哪里学的绑架人的手法,如此娴熟。”
“……”
淮璎没有理他,只是分析这眼下的情况——三人如何乘马?
淮璎用目光询着凌夺意见,便见凌夺又拿出一根绳索,绑在两马马头上,再用绳索将那名男子结实地绑在马身上。
驯两匹马,凌夺还是有这能耐的。
淮璎赞道,“殿下的能力果真不错,日后若殿下不做太子,同我打家劫舍想必也是饿不死的。”
虽然知道她是反讽他方才的夸赞,但是,凌夺还是认真地跟她讲起了逻辑,“我们,有以后?”
淮璎一噎,得,哪壶不开揭哪壶。
感觉到凌夺似乎一下子情绪不太好,她猜可能是不喜欢她顶嘴,她也不愿意两人气氛老僵持着,索性不再搭话。
淮璎在他绑马时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所以现在自己爬上了空着的马身上去,抓紧了缰绳。
似乎觉得还不够安全,又弯身抱紧了马。
凌夺用一副“大可不必”的眼神扫了她一眼,翻身上了她所在的那匹马。
“殿下与我同乘吗?”淮璎这才坐正了身子,反头看他。
天光已亮,他额间细密的汗折射出柔意,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与下颌滴落,他略显虚弱回应道,
“不然呢?”
“你没有孤,能行吗?还是,反头去找凌祁渊护你去?…”
情绪更不好了。
然后,似乎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凌夺面色一恼…
将气发泄在了马身上。
马速飞驰,那信使在另一匹马上颠簸得想死不能,方才凌夺说的话他也听见了,大概能懂凌夺在生什么气,他只想痛哭一番——
不是!与我无关啊!将我五脏六腑颠出来对你有好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