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
视线陡然变矮，狗卷棘被埋在了衣服里。
完蛋，冲动了。
刚刚很着急，他根本没考虑到这一点。
非常重要的一点。
……这样算裸奔吗？
想到这一点狗卷棘就要陷入新的崩溃了。
“完成了，一岁的棘！超可爱！”
白鸟凪把他举起来欢呼，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陡然明亮的光线让狗卷棘下意识扑腾了几下。
一岁……？
他现在确实比加茂宪纪那时候小很多。
简单的短袖几乎能遮住一整个身体真是太好了。
此时看起来格外开心的凪和他想的一定不是同一件事。
白鸟凪举着他转了一圈，和他碰了碰额头，又贴了贴脸颊。
“棘真可爱啊，咒纹是天生的么？”
她兴致勃勃地走到床边坐下。
“能够得到那个咒灵的能力真是太幸运了。这样的话，从你出生到死亡所有的样子，我都可以看到吧？”
“以后无论遇到别的咒灵我都不会换掉的，这是最合我心意的。”
“……什么？”
狗卷棘本来以为她在生气，所以想要问清楚，但是她现在看起来很开心。
甚至心情好到有些超标。
加茂宪纪变成小孩子后，被突如其来的“蹦极”吓哭了。
狗卷棘此时也感受到了身体年龄的影响——大脑变得迟钝。
他捏着白鸟凪的一缕长发，声音奶声奶气到有些含糊：“凪很开心吗？”
他顿了一下：“必须一岁吗？”
说话属实费劲。
“总比之前方便吧？”白鸟凪让他背靠着自己坐在腿上，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脑袋上，“而且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是最可爱的，再重些我就不想抱了。”
柔软的怀抱，温暖的体温，像被束缚在暖洋洋的被窝里，也像妈妈。
指尖一遍遍在脸颊上转圈，耳边是轻柔的哼唱声，狗卷棘感觉眼皮逐渐沉重。
好困。
明明刚睡醒。
……
“等一下！”狗卷棘一巴掌拍自己脸上，恢复清醒，“我明明有事情要问的！”
小孩子的身体也太容易受影响了吧？他不该觉得加茂宪纪哭了很搞笑的。
狗卷棘愿意为之前的自己忏悔一秒。
三秒也可以。
歌声停止了。
身后，准确的说是头顶，传来哼笑声，连带着身体小幅度地振动。
指尖拂过脸颊，轻轻按了下柔软的脖动脉处，又捏了捏他的脸颊。
白鸟凪声音里还带着未驱散的笑意，上挑的尾音够得他的心酥酥麻麻的。
“你想问什么？”
狗卷棘握住捏他脸的手，准确地说是手指，他想集中注意力。
他小声问：“你之前好像在生气，怎么了吗？”
“……我看起来像是在生气吗？”
“没有！好像有点，也不全是，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
狗卷棘斟酌措辞的时候，白鸟凪反过来揉捏他的手。
一岁的孩子，小得像洋娃娃，像玩偶。
可爱精致又脆弱。
“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开始是，意识到死亡真的是件可怕的事情。棘躺在那里的场景很糟糕……我应该是有生气的吧？”
白鸟凪声音听起来有些低闷，狗卷棘背对着，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好抓住她的手，安抚式拍了拍。
原本比他纤细的手此时比他的手大很多，他的指尖心不在焉地划过生命线。
……是这样的原因吗？
狗卷棘总觉得少了什么，或者哪里对不上。
总之不太对劲。
“父母死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摆脱他们了，改造人死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和我没多少关系……我意识到，想做个和大家一样的人，为此付出的努力是徒劳的，会让我不开心。”
刚刚思考的事情被搁置在一旁，狗卷棘微微抬头。
“不一样也很好，凪就是凪。”
“不一样也很好，凪就是凪。”
异口同声说出了同一句话。
白鸟凪似乎很高兴，像抱洋娃娃一样抱紧了他，脸颊贴在头顶。
“我就觉得你会说这种话，果然猜对了。但我还想要更了解你，所以好好活下去吧，只要棘能好好爱惜自己，一切都没问题的。”
“凪……”
“咕噜噜”的声音响起，是狗卷棘的肚子开始“抱怨”。
“饿了吗？毕竟你只吃了早饭……现在去吃饭吧？就这样去。”
“……这样？”
“对，因为这样的棘很可爱。”白鸟凪把他放床上，看起来很期待，“我想这样的你这样多待一会儿。”
狗卷棘不可置信地地扒着白鸟凪的手臂：“可爱……？但是除了可爱也没有别的用处了啊。”
“可爱就够了，这是你自己的原话吧？”
“我是说过，但是……”
他现在是穿着短袖，虽然对一岁的他来说长到能遮住脚。但也只是短袖，要他光屁股出门他宁可去死……
这样的理由……也很难说出口。
说起来，之前他的睡衣是谁给换的？
按理来说是胖达，但醒来时在他身边的是凪……
这当然没有因果关系，但是但是，他记得胖达也伤得很重，总不至于让他脏兮兮地等胖达好了再换衣服……
这样一想可能是辅助监督之类的，也有会做这种事的辅助监督，但他们一般只会帮尸体换衣服……
现在的重点是怎么拒绝凪的话，但他记得那个能力要用手接触，但他现在没好好穿衣服……
藏被子下应该没问题，但这里是凪的房间，凪的被子……
狗卷棘一岁的cpu都要□□烧了。
白鸟凪眼睁睁看着他红成一个小番茄，马上要冒蒸汽，还露出了圈圈眼。
“怎么了吗？”
普通的询问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狗卷棘把头埋在被子上：“对不起，我有罪。”
白鸟凪：“……”
被身体影响心理的棘，可爱。
她弯腰去看他的表情：“棘哭了吗？”
“没有！怎么可能哭！”狗卷棘猛然抬头，“我只是我只是……”
“嗯？”
“我的睡衣……”
狗卷棘捂住脸，声若蚊蝇，像是捉迷藏时坚信自己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的小孩，但他不是。
所以他清楚地知道白鸟凪看着他。
“我的睡衣是谁换的！”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鸟啼虫鸣，和他心跳加速的声音。
他刚刚声音是不是太大了？会不会显得很变态？
狗卷棘快绷不住的时候，才听到白鸟凪的回答：“是胖达前辈。”
手指分开，他从指缝里看到白鸟凪平静的表情，像声音一样淡然：“要好好感谢胖达前辈哦。”
过了一会，狗卷棘再次把头埋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一句：“我会的。”
白鸟凪立刻转过去偷笑，但表面上绝对没有嘲笑他。
嗯，他不知道就是不存在。
“你要是担心衣服的话，我有合适的。”
狗卷棘抬起头：“真的吗？”
白鸟凪拿出一个布偶：“把它的衣服扒下来给你怎么样？”
“……不要。”
“为什么？”
“我不要穿裙子，我要旁边那个。”
“但我觉得这个更好看。”
“……”
“拜托了，穿给我看吧。”
“……”
“棘？”
凪很期待的话，晚上也不会遇到什么人的话……等等，那个裤子可以和裙子一起穿。
狗卷棘艰难地说：“好……？”
“……你真是笨蛋啊。”
没等狗卷棘看明白她眼神的变化，白鸟凪把旁边那个布偶的衣服扒下来盖在狗卷棘头上。
狗卷棘懵懵地把衣服从头上扒拉下来。
棉质的，摸起来很舒服，散发着淡淡的柔顺剂香味。
比起玩具服，更像是专门买给布偶的婴儿服，还是洗过的。
“转过去。”
“哦。”
事情奇妙地发展成这样了。
他原本是想干什么来着？
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来着？
被抱着的狗卷棘趴在白鸟凪肩上，呼吸间全是对方的味道，一岁的大脑逐渐停止思考。
他刚刚已经努力过了。
除去那些，凪总体上对他格外温柔，这样不是很好吗？
而且她还说小孩子不能吃重盐重油的食物，专门去宿舍楼的小厨房给他做蛋羹，还喂他吃。
虽然以前也会牵手、抱抱、亲亲之类的，但这样细致温柔的凪他还没有见过……
“好吃吗？”
狗卷棘咽下蛋羹，用力点头，眼睛亮亮地看着白鸟凪：“好吃！凪也吃！”
“太好了。”
白鸟凪弯唇一笑，神色柔和像是月夜下潺潺的溪流。
狗卷棘一岁的大脑被母亲般的温柔带来的幸福感盛得满满当当。
……等等，母亲？
他们不是情侣吗？
“来，张嘴。”
白瓷做的勺子又一次被递到嘴前，浅黄的蛋羹散发着诱人的色泽和香气。
狗卷棘啊呜一口吃掉，陷入沉思。
凪的人设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之前她就有些类似的倾向。
是指她有意识地想做个比以前更体贴温柔的人。
狗卷棘是觉得都可以。
凪就是凪。
冷淡的，没有常识的，还是逐渐软化，开始思考他人的感受，想要改变的凪。
他都很喜欢。
对方变成什么样都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原本他是这样觉得的。
又一口温热的蛋羹下肚，狗卷棘表情凝重。
但现在这样很不对劲吧？
这种温柔，说是伪装又没那么冷淡，说是真心又没那么澄澈。
说真的，他有种被临终关怀的毛骨悚然感。
所以吃完蛋羹，狗卷棘迫不及待地说：“凪，把我变回去吧！”
“现在吗？”
狗卷棘愣住了，他涨红着脸开始语无伦次：“回房间……我的，你的……！衣服……”
“你不喜欢这个姿态吗？”白鸟凪叹了一口气，“但我还有另一个心愿没有达成。”
“……什么？”
明明知道不该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但看到她脸上的失落还是下意识问出口。
“摇篮曲。”
白鸟凪露出一抹浅笑，灰蓝的眼眸里弥漫出明媚的期待，仿佛溶化了碎星的海。
“现在的棘可以给我唱摇篮曲了吧？今晚一起睡吧。”
——我一直很想有人能够唱摇篮曲哄我睡觉。
记忆中的话语犹在耳畔，狗卷棘：“……”
完蛋，拒绝不了。
只是一个晚上，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