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
客厅的球状落地灯放散着冷白的光耀,单单照射在奶白的毛绒沙发上,即使闭上眼也能够感知那份过强的光亮。
陈桉伸腰将灯球调暗,只能隐隐看见身旁人的脸颊,她熟睡时也不安分,斜向下的蝶睫挂着滴滴晶莹扑扇,银丝交织。
他用拇指轻揉抚平何思淇眉间的小山,像在画中勾勒千百次那样顺着鼻梁轻滑下。
禁不住她微张的唇畔,为她抹去嘴角外的那抹艳色,美人痣也渐染了绯红。
她的面颊是瑰宝,想要体悟每个不为别人所知的角落,又怕误伤一丝一毫,他想占据却时刻警戒自己作乱的私心。
在陈桉不自觉的扰动中她轻声哼气,侧脸别向光亮处。
陈桉暗觉不妙,炽热感一直蹿向小腹深处。
他向旁边轻挪,与那个祸首保持了些距离。
仰脖手掌覆在额头上,盯向天花板,那声低沉的叹息带着歉疚。
手机嗡嗡作响,陈桉拾起再晚一秒就要跌落沙发缝隙的那部手机。
亮眼的屏幕上名叫言清的人发来消息,陈桉无意却实实在在瞥进了眼睛。
【思淇,这么晚打扰你。】
【今天整理资料,无意间看见你曾经的问诊记录。】
他看见这些消息从心底感觉到慌乱,不是因为陌生人对何思淇的亲密,而是消息本身。
陈桉几乎是瞬间冷下了脸,勃然变色。
他内心驱使着不好的事情发生,但他别无选择。
指尖划过聊天记录,长按,删除,流水行云,没留下半点痕迹,他的脸上晦涩难辨。
纸巾擦除了粘连在上的指纹,熄屏放在茶几上,好像从没打开过一般。
身旁的人翻来覆去将毛毯抖落,陈桉没管地上的毛毯,双臂托在何思淇的身下,抱着她走向卧室。
圆床上几件衣物堆叠在床脚,大小不一的抱枕胡乱分散在各处。
陈桉像对待新生儿那般谨小慎微地将她放下,那瞬他分明看到何思淇眼角清莹的滑落。
酒馆的对话一直萦回在他的脑海里,他拂过那滴泪珠,又是在眼睛揉蹭几下。
“对不起。”
声音很轻,轻到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启齿,也可能是太多亏欠累积,心中所念千遍而致的错觉。
他想,今晚大概会失眠了吧。
那个孤寂身影走出卧室,独自躺在沙发上,一夜未眠。
可陈桉不知道在他离开的那刻,何思淇泪眼蒙眬,强忍禁锢着的眼泪夺眶而出,肆意淌下分外滚烫,沾湿了枕头,粘黏了耳侧的发。
其实,他的声音一点不轻,刚好够何思淇听到。
泪水流过唇瓣,哽咽着的声颤微着发出,透过没关的门,她刚好可以看到沙发上毛茸的发顶。
“才不会原谅你。”
时间将两人隔绝剥离,他们心有灵犀地思虑了一整个夜。
直到窗帘再也遮挡不住透去的阳光,她亲眼看着房间从昏黑到透出些光亮。
猛地从床上坐起,视线一黑后细碎的疼痛潜伏在头顶的每处,何思淇觉得眼睛酸疼。
她扶着白墙挪步走向浴室,浴室的门虚掩着,流水声却不断。
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陈桉在洗澡,她心里的气更旺了些,心想这人还挺自觉的,指关节在门上重重叩击。
门被主动打开,确实是陈桉,但他一手握着牙刷,泡沫浮在两边嘴角,身上的白衬衫沾了些水,点点透出他块状的胸肌。
何思淇为自己刚刚的想法羞臊,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只能就地取材转移话题,“牙刷哪来的?”
他含了口水漱口,拉开镜子后是一个置物柜,“你柜子里有几个一次性的。”
“翻我柜子啊你。”
“看我辛苦把你背回来的份上就别和我计较了吧。”
何思淇有意识时已经被腾空抱起,对于之前的事她还真的没有什么印象。
眼前的人又顿了顿,一手支在柜子上。
“你家柜子我都能数出来有几个。”
确实是这样的,就连何思淇家的冰箱也被这人熟谙,以前丢了什么东西她会先参考陈桉的意见。
这个本就不大的空间,在陈桉到来之后显得更加狭小,两个人站镜子前都只能各露一半。
“算了算了你继续吧。”何思淇摆摆手走出,又停在门口,“昨天真是你把我背回来的?”
“不是。”
“我就知道。”
“任意门穿回来的行吗?”
何思淇借转身借着着腿长蹬去,正中陈桉的小腿,但是她控制着力度没有用劲。
“我昨晚没干什么吧?”
她穿着拖鞋有一下没一下在地上磨蹭着,何思淇喝酒大多是自己一人,配着电影和美食,喝醉了也就睡了。
像昨天那样醉倒真是少见,尤其是在很多人面前,所以她对自己醉酒后的样子并无把握。
陈桉拿着毛巾在脸上揉搓几下,装作思考的样子,鼻尖轻哼,每次快要出言时就闭上,反复几次,直到何思淇没了耐心。
“你昨晚好像是哭喊着说什么初吻吧。”
其实他是编的,何思淇根本没有这样,相反喝醉之后更加会撩人了。
“初吻?!”
而何思淇脑海中想起的是那天在车上的意外,她轻拍着两侧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些,“你都听到了?”
陈桉继续装傻充愣,看着她上钩的样子,反而好奇起来。
“嗯。”
“听清楚了?”
“很清楚。”
何思淇扶着门有些不稳地下滑,她轻咳两声后,怀着歉意地看向眼前人:“都是成年人没什么的,我们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
“嗯?”
“说吧,你要多少钱。”她已经在口袋里摸索着手机想要查询余额,下个月喜欢的品牌出了一整个系列的睡裙,她还等着一网打尽,看来是得推迟一段时间了。
这下反而把陈桉给唬住了,他怔怔站了几秒,闷着头,沉默了片刻。
“你背着我做什么不正当的交易了。”
何思淇立马明白他这一计是在给自己下套呢,交臂在胸前,倚靠着门,眼神刻意从上到下扫了他一遍,还是天生带着媚意。
陈桉又想起昨日她的红唇和那一颗嘴角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颗美人痣总是能让他产生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熟悉的感觉再次集中在人鱼线深处以下,他有些尴尬地侧过了身,恨自己没有穿一条宽松些的裤子。
何思淇看他现在的样子,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朝他走近一步,手指划过他坚实的臂,含沙射影地说道:“我很满意,下次还点你。”
之后她转身离开,只留下陈桉一人在厕所里发蒙,某处的温热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他洗漱完,何思淇才不急不慢走进浴室,拢拉着门将陈桉隔在外面。
“我要冲澡。”
听这话他心领神会,自觉离开,只是心中暗暗埋怨,这不是在导线上点火吗。
“你先别走,坐着。”
没成想又被叫住,迈步停下,干脆坐在了浴室门口的地面上。
细丝般柔和的流水声从浴室直传到耳边,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听着这声不自觉就脑补出来。
水流声时而不断如带,时而繁音促节,就连水停之后那分厘毫丝的滴答声也像是炸弹般鸣响。
“你说你把我背回来,怎么不好人做到底帮我卸了妆。”
声音混杂在水汽中有些模糊,陈桉靠门更近了些。
他倒没有奇怪何思淇会这么问,而是认真解释:“我哪懂这些,下次教教我?”
浴室反而没了声音,厚厚浴巾的擦拭声传来,陈桉竟本能地嗓子干涩。
“你昨天没干什么吧?”
他又是在戒指上磨蹭,昨日干的坏事都在脑子里一一清晰,尤其是删除了某人的消息。
“没。”
话多必败,陈桉只简单一句应付着。
“你见我手机没?我记得就在衣服兜里。”
“没见了。”
浴室里除了何思淇说话声再无其他声音了,应该是就快出门了,陈桉巴不得现在再去确认一遍那小子有没有发别的消息。
但他现在已经比昨日清醒许多,就算手机放在面前估计也做不到翻看。
门兀地打开,陈桉偏头正好看到何思淇裹着浴巾的腰侧。
她双手叉腰,低头看向这位呆坐在地面上的人,脸色稍沉,“到底是见了还是没见。”
“茶几上。”
何思淇径直走向客厅,手却被他牵扯住,然后被推着两肩,顺着他的力又被带回了浴室。
他掀开了何思淇头上包裹着的干发帽,手顺着发根渡过,眼眸落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目光,“吹干了先。”
吹风机的热风拂过耳畔,热气略过每一处,他正低着头,安静地把刘海分区,再斜向下吹去,手法娴熟。
他小拇指上因画画留下的茧不经意蹭过脸颊,何思淇的心又是不听指挥,暗暗跳着。
要不是吹风机的声音比较大,估计全会被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