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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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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你不准离开我。”

    梦中的景象亮堂堂的,都不知道是哪里的光源将两人照得分外清晰。

    少年引着她的手放于自己柔软的脸侧,唇角带着偏执的笑意。

    明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手里被硬生生地塞了燕殊的佩剑。

    女子怔怔地看着手里反射着银光的长剑,上面挂着的岫玉剑穗还在不断晃荡。

    “但我知道,你决意离开,我是阻止不了的。”燕殊眼眸是沾染上疯狂的恨意,他在无意间咬破了自己的唇角。

    过了许久他才感到痛感一般,燕殊缓缓舔去了唇上的血迹,他裂开唇笑着,勾起极大的弧度。

    鸦青色长睫处沾了欲落未落的泪珠,刺眼的白光显得此时的他骇丽如妖。

    燕殊抓着她的手,将剑逐渐对准了自己的胸口,他的神态依然温柔:“我忍受不了的,姐姐杀了我再走吧。”

    明月在梦境里僵着身体,似乎自己都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嗤”的一声,长剑被燕殊指引着赵明月缓慢地松入自己的胸膛,血气溢满她的整个鼻腔。

    长剑的剑身与剑穗全被溅上了血,燕殊至死都要抱着她,剑穗微微摇动,上面的流苏沾了血沉重得再也摇曳不起来。

    “不要……”

    赵明月猛得惊醒,她喃喃着手上攥紧了剑穗,流苏顺滑的触感让她很快从刚才的梦境之中抽离出来。

    她从宫内带出来的只有这岫玉剑穗。

    而此时的宫里,燕殊睁眼,他怔然地垂下长睫看了眼自己手腕上被锁链勒出来伤口。

    痛感密密麻麻地袭来,但比不上那人离去时的背影那样痛。

    他有一瞬以为刚刚做的梦是真实的,不过他才不会允许自己和姐姐是那样的结局。

    ……绝对不会的。

    年轻的帝王冷着脸抬眼,周围跪了一大片大臣,番国使臣也一脸憔悴。

    “皇后被贼人带走,各地严查通过关津的人马,重点查临准一地,务必将皇后带回。”

    话音落下,众大臣伏地接旨,临准王怕是凶多吉少了。他们心里想着。

    山间弯月高挂,明净而澄澈。

    赵明月醒来时已经在辘辘而行的马车上了,逃跑仓促,马车行进时十分颠簸。

    听到她的自语,赵明月眼前的帘子被掀起,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明月裹紧了身上的衣物,那名接住她的女子开始问她身体情况。

    听明月回答一切安好之后,她又送了干粮过来,女子神情为难地让她将就一下。

    明月很能理解,若是之前的她身体能抗许久。

    但这两年进宫被燕殊惯出来的身体在马车里颠簸了三四天之后便开始上吐下泻。

    明月生理上受着折磨,心里倒是自娱自乐地觉得这也算是个锻炼。

    逃跑途中,赵明月没多问外面的局势,她自己都能感觉出来每走一段行程他们都要停留许久。

    总之这段本就漫长的行程大概进行了两月有余,他们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

    乾元三年一月初,江南宣州,这里的气候温和,霜雪天气集中的那段日子已经过了。

    冬日的阴雨仿佛没有尽头,一连三四日都下个不停,这里的百姓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出门都戴着斗篷蓑笠。

    高墙黛瓦的房屋遮挡了一切寒冷,屋内烧着银丝炭,明月沐浴之后被婢女们扶到了床上。

    理她不远的屋子里炉火烧得十分旺盛,上面黑釉的药罐子散发出中药的清香,药罐盖子被沸腾的水汽顶得直往上冒。

    “咕噜咕噜”的声音慢慢平息,煎药的婢女正准备将汤药倒出来送过去。

    在她要端起药碗时,一只苍白的手制止了她,婢女听了主人的嘱咐之后立刻将药递给了男人。

    明月被婢女贴心地塞了个铜手炉暖手,手炉很是小巧精致,壶身上有错金花纹,带着江南一点特有的温婉气质。

    “好孩子该吃药了。”

    这声音很是熟悉,特有的绕着弯打旋的江南口音十分温柔。

    纤瘦清雅的男子端着药朝她笑了一下,他微弯着眼眸,唇瓣微微翕动:“好久不见啊,明月。”

    虽然她早就猜到了是裴秾助她逃出宫,但实实在在的见到裴秾时赵明月还是十分惊讶。

    燕殊对他的恨意这么重,还告诉她已经杀了裴秾,裴秾的生命力也太顽强了。

    “裴老师,”明月仰着脸,眼神平静,“您还活着呢。”

    ……

    裴秾就像是不认识赵明月一般觑了她半晌,他直觉赵明月的话语别有深意。

    裴秾挑着眉将碗递给她:“你何时对我这么尊重了?”

    明月小口小口地喝着药,药里加了些甘甜的草药,她喝得不算难受。

    等喝完药之后,明月才回答:“毕竟是您救了我,我满怀感激之情。”

    “不过,”赵明月直截了当地问着,她不觉得裴秾救她是毫无目的,“这里是宣成王的封地吧,你不是与临准王私交甚好吗?”

    临准王的小心思早就暴露了,他是不想帮一个没可能的人谋反,于是连自己还活着的事都没告知过临准王。

    裴秾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地扯着嘴角:“是私交甚好啊,现时他快要帮我们挡了燕殊的追兵,不日……他不日便要被处死了吧。”

    雨声淅淅沥沥,有一瞬外面是雨声差点覆盖了裴秾的声音,赵明月集中精力听了才听明白。

    裴秾刚开始的那两句她还信些,最后一句话是让赵明月彻底无语。

    “燕殊……他去查了临准王?”明月低头,略微紧张地问着。

    裴秾淡淡点头,他语气带着些埋怨,埋怨的对象便是大力搜查的燕殊:“我不少安插的眼线都被他查出来了,他们立时自尽才没让我们被查到。”

    婢女收走了药碗,明月听着裴秾的抱怨更加疑惑了,救她的代价可不小,一不小心连累的不止是裴秾,还有宣成王。

    “那你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直说吧。”

    裴秾忽而往地炉里加了几块新的黑炭,他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偏头,他稍带着无奈般笑着:“明月确实是燕殊的弱点,或许利用你能办成很多事。

    但若问我此时的目的,我曾问你要不要一起跑路,既然你没回答,我便当是默认了。”

    “好好养病吧,山茶奴。”

    明月无声地望着裴秾,细细的眉微皱。

    裴秾十分自然地叫着,他柔声补充道:“喜欢吗?你的新名字。”

    男人站起,往她手里放了张写满字的纸,他眼眸中仿佛有清潭缓缓荡漾开的波纹一般,意味深长。

    等他离开之后,明月拿起纸认真地看起来了。

    这张纸上写的是她扮演的身份,名字叫顾茶,小名山茶奴,是江南富商封修的夫人。

    封修就是裴秾现在的假名。

    明月取了架子上的厚披风披上,她站在屋檐下往外望去,后院里一株山茶花静默地开放着。

    此时正是山茶花的花期,淡粉的花瓣与浓绿的叶子相互映衬着,光彩夺目。

    青石板上坠落着不少花苞,明月又想了想自己的假身份,她淡淡啧了一声。

    小名山茶奴,全是私心是吧。

    这几日他们只能在居所处以真容示人,出了门他们都会带着面具,薄薄的面具一带上,他们俩的面容瞬间普通许多,不会引人注意。

    裴秾死遁之后的生意是做得不小,裴秾派暗卫伪装过顾茶,这几日顾茶没出面便称是生了病。

    为了便于伪装,顾茶大致设定成高傲不理人的性子,她只需要在他属下面前不理人便行了。

    但裴秾演上瘾了,他在外人面前一口一个山茶奴地叫她,将一个宠溺妻子的人设演得很好。

    一日上午,在忙碌搬货的众人面前,裴秾忽然又道:“山茶奴。”

    他轻巧地叫了又一声,不想理他的明月绷着脸回头看他。

    “两日之后祭祀,夫人可有空随为夫去一趟,去去晦气,祈求安康?”

    明月也假笑着点头:“封郎提议得正中妾下怀。”

    来来往往的下属已经见怪不怪,走在前面的明月特意落后了几步等裴秾走上来。

    “为何要去?”

    “宣成王想见见你。”裴秾低低地说了一声之后与自己的商人朋友寒暄着。

    说起宣成王,明月只能凭原著的一点点印象拼凑成他。

    宣成王是先帝最为年长的孩子,他无心皇位,很早便被赐了封地,将自己的封地治理得不错。

    他有一位比自己小许多的妻子,至于为什么特意提起这位妻子,是因为在他夫人去世之后,他便自戕了。

    当然,裴秾都被宣成王庇佑了,很难猜她了解到的一切与宣成王本人有多少出入。

    ……

    两日之后,祭祀特地选了阳光明媚的一日。

    裴秾是宣成王贵客,他带着赵明月一起大摇大摆地看着宣成王做着祭祀的准备。

    宣成王燕成看起来像是老儒生的面庞,她在宫里时见过他一面。

    燕成已经穿好了熏香的祭服,他微妙地看了一眼赵明月与裴秾,忽然语重心长地说着:“你们好好过日子便行,相聚的日子来之不易啊。”

    赵明月闻言奇怪地看了眼燕成,他的妻子王妃宋乔诗还怀着孕,她嗔怪地看了眼他道:“不要打趣他们了,祭祀要开始了,王爷快去吧。”

    祭台周围空了一大块,宣州的官员们与祭台保持一段距离参加祭祀。

    明月面上看着祭祀,但又分出心神对着旁边的裴秾说着:“你准备帮他夺权?我看希望也是渺茫。”

    刚刚燕成的架势,似乎真把赵明月和裴秾当成苦命鸳鸯了。

    裴秾浅笑着,长睫下的浅色瞳孔映着慢慢的促狭笑意。

    宣成王燕成在祭台前诵着祭词,祈祷着来年风调雨顺,官员们纷纷跪下。

    待他们起身时,裴秾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悄悄往外走。

    裴秾没有出声,只是示意不在状况中的她去看一眼已完成自己的部分在和一人寒暄的燕成。

    青年一身新雪一般的白衫,身上天生带着矜贵的气质,他嘴角扯着浅淡的笑意,眼神漫不经心地望着对面说话的燕成,时不时回上一两句。

    这是燕殊!

    不管燕殊是什么目的,他们必须赶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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