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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女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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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儿女私情

    皇帝给祁无忧安排了几个讲学的经筵官,晏青即是其中之一。还在宫里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去文华殿和晏青一起读书,听他讲学。

    朝中文武办了喜事都有三天婚假,没料到公主没有这个待遇,还要晏青亲自来提醒。

    祁无忧宛如翘课被抓了现行,坐在那里怪难为情。

    她倏地站起来,道:“那现在就去我的书房吧。”

    不等说完,祁无忧的步子已经朝门口迈去。

    她走得急,连头都没回,直接将夏鹤抛到了脑后,带着晏青往主殿后面的书房走。

    书房座落在庭院当中。僻静清幽,窗外有绿树紫泉相伴,泉水汩汩流淌的声响入耳清凉,亦是闲适的避暑之所。

    祁无忧的步子总是很快,轻薄坠地的纱裙似灵活的鱼尾掠过青石,仿佛在水中游动。晏青跟着她华丽的尾巴步入房中,口吻已然随意了许多:“这书房可还合心意?”

    不仅随意,言辞还熟稔得像这府上的男主人。祁无忧却未觉不妥,笑道:“还是你最懂我。这泉水妙极了,在这儿坐一会儿,听一会儿灵动的泉声,很快就和缓下来了。”就像跟他的人在一起时一样。

    时隔数月,两人早就和好如初。

    这便是两小无猜的交情。即使无法两情相悦,长相厮守,但那份情同手足的真挚是不会因为一人移情,就随之消失的。

    晏青不仅是祁无忧的青梅竹马,还亦师亦友,俨然是半个长兄。祁无忧对他一如既往地信赖,托他设计监修了这座书房。

    公主府刚开始建造时,也有许多地方参考了晏青的建议。那时候,祁无忧还不知道她会跟夏鹤联姻,所以连驸马起居的院子都丢给了晏青,叫他自己看着办——万一,他就是她未来的驸马呢。让他亲自装点他们将来的居所,甜美得就像做梦一样。

    书房其中一面以窗代墙。外面碧树葳蕤,仿若一座巨大的天然屏风,填满了整面木格子窗。宫女们早在他们来之前便卷起了竹帘,点了熏香,备好了冰盆、清茶。长桌上铺好了笔墨纸砚,但晏青今日赶来,并非像他说的那样来给祁无忧讲学。

    待宫女们蹑手蹑脚地离开,他道:“方才见你和驸马相处得还算融洽。”

    祁无忧垂下了眼,“嗯”了一声。

    “殿下今日有些消沉了,莫非受了什么委屈?”

    祁无忧胸口一酸,说不出的窝心。她抬眼看了看晏青,男子清澈的眼中也有说不出的忧心和关切。最后,她轻声道:“没有。”

    她总在人后发泄她的不满和委屈,对着照水她们提起晏青时更是言辞激烈,像个随时要窜天的炮仗。真到了晏青面前,望着他晴云秋月般的俊容,她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不好意思跟他说那些酸话,也知道自己乱发脾气的模样惹人讨厌,所以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懂事,用力克制住了所有的冲动。

    “我一直记得为什么选他当驸马,所以也会好好跟他相处的。你不用担心我。”祁无忧也会细声慢语地说话,“我不会让他欺负我的。”

    晏青叹了口气,“若真有什么委屈,务必让我知道,我来想办法。”

    祁无忧点了点头。

    “我今日来,除了记挂你,还有一则好消息说给你听。南陵的各大商会这回一共捐了八十万两白银,之后再游说北方各地的商会,想必能凑百余万两。”晏青说着,冰清玉润的脸庞忽地明亮,逐渐高昂的语气难得吐露出了畅快的心情,“现如今朝廷多了一年的军饷,圣上必会龙颜大悦的。”

    “太好了!”

    祁无忧的双目也瞬间点亮了一片明灿。

    “之前我听李尚书抱怨‘天下十分财赋,六分养兵。’还以为能筹半年军饷已是感天谢地了,没想到能多出一年来。”

    “是你的点子好。那些商会不是没钱,但这下是不想给也要给了。”

    “不,我还是不够懂财赋呀这些,所以差点没能要到这么多钱。长倩,你再多教教我。”

    祁无忧说话间坐到了晏青的身边,就差拉着他的小臂央求了。

    晏青余光掠过两人几乎挨在一起的衣袂,笑着应道:“好。”

    “不过,父皇之前答应过我,等我成婚之后会给我找个差事。虽说有了一年的军饷,这个点子也是我想出来的,但也不能算实打实立了大功。我还是想到边防去立些军功。最近西边又打了胜仗,正是我军一鼓作气的时候。若我跟父皇请旨,他也不会不允的,是不是?”

    “你要一个人去?”

    “我想跟父皇再求一个恩典,让我带着驸马一起去。我想,他虽然不如夏鸢有威望,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夏家的嫡公子,能在他父亲、姑姑面前说得上话,我在军中必用得上他的关系。”

    祁无忧解释得大方自然,并不像对新婚夫君恋恋不舍的怀春少女。

    但晏青略一沉吟,说:“虽然士气在我军这里,但两军交战依旧,兵乏马困,梁军也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而雍州数年兵祸连结,赤地千里,你仍是唯一的皇嗣,夏元洲、徐昭德都是年富力强之时,恐圣上不必冒险让你领兵。”

    这话句句在理,但也实实在在给祁无忧泼了一盆冷水。

    撇开曾经的私情,晏青也一直充当她的半个幕僚。他不止满腹经纶和治世之道,因身在朝中,也有许多她看不到的见解。祁无忧时常向他寻求建议,对他犹为信任依赖。若她的想法不能得到他的支持和赞赏,她便会开始焦急。

    祁无忧将这些念头憋了好几日,就想摩拳擦掌大干一番。终于能说给晏青听了,他几句话就令她冷水浇背一般发凉。

    边境凶险,战场上刀剑无眼。她是公主,不适合领军杀敌。前方自有比她更为勇猛老练的将领。

    但祁无忧没有马上气馁,接着说道:“可我没有功勋在身,又拿什么劝服百官和天下人,我可以像父皇一样有一统江山的本领呢?难道要我像王叔那样?”

    “未尝不可。”晏青道:“圣上武功显著,造始丕业。而殿下将来止戈兴仁,文治天下,更是昭垂万世之功。成王殿下和丹华郡主何尝不是洞悉了民心。百姓向往平定,他们便广施仁政,怀柔天下。”

    祁无忧沉默片刻,不发癫也不动怒,就那么平静地问:“你觉得丹华那样好?”

    晏青一抬眼,望见祁无忧沉静的侧脸,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几日不见,她的脸庞悄然蜕变出了成熟的风韵,斑驳的光影在她脸上浮动,像馥郁透明的琥珀。

    晏青心里蓦然一紧。

    他反复说服着自己:他并非不想让她走。他劝她留下,的确经过了层层考虑,绝不是出于私心。

    他是她的辅臣,便会一心一意地辅佐她。

    他的父亲为他取名为晏青,便是要他将来高居庙堂,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才能在史书中洗清晏氏的奸名。

    他的一言一行都应一秉大公,不可能包藏儿女私情。

    窗外绿荫蔽日,屋里愈发阴凉,虫鸣也愈发响了。

    “我会再想想。只是……长倩,你知道,我跟驸马结亲已是那么不甘愿,若不借机狠狠从他身上或是夏家身上谋些什么,”祁无忧缓缓道:“我总是不甘心。”

    晏青点头。

    “等到什么时候取得他的信任就容易了,但是难就难在要让一个人喜欢上我。”

    “一点都不难。”

    晏青坐着没动,始终恪守君臣之礼,不曾越过雷池半分。他望着祁无忧,就像在柔和地诉说着他正怎样的拥抱着她。

    “若他不爱殿下,必定是他有眼无珠。”

    祁无忧抬头,掉进了他既不过分热切,又殷殷含情的目光里。

    夏鹤不爱她是有眼无珠,那他晏青呢?

    祁无忧抿了抿嘴,已经不再享受这样的暧昧不清。

    这时的她心知肚明,不是她的咄咄逼人对晏青施展不出来,而是没有必要再问。

    她恬淡的笑容落在晏青眼里,却是另外一种含义与风情。

    他和以往一样点到即止,也淡淡一笑,端起茶杯润了润唇,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加纠缠,以为祁无忧的垂眸一笑仍是两人无需点破的默契。

    ……

    午后,祁无忧回到寝殿,举目四望,总算想起自己还有个夫婿,叫住照水问:“驸马呢?”

    “回殿下,驸马在他的院子里,“照水的声音变轻,“……安置了。”

    按照礼法,驸马并非总和公主住在一处。

    婚旨刚下的时候,祁无忧打定主意跟夏鹤分房睡。她虽不喜欢另一个男人住进本该属于晏青的佳苑,但不想和他同床的意愿更胜一筹。所以还是吩咐了人把驸马的院子留好,也知会了定国公府如何安排。

    但昨夜过后,她已改变了想法。夏鹤这会儿又要搬去自己的院子,就颇有与她分居的意思了。

    “什么他的院子,整个公主府不都是我的。”祁无忧不容置喙地说:“把他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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