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姓兄弟
12 异姓兄弟
照水应了一声,还没转身又被叫住。
“等等。”祁无忧挥了下手,“罢了,随他便吧。正好他不在,去把纪凤均那个混账东西给我找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是。”
琼华宫里,纪凤均正在给许惠妃诊脉。
张贵妃因嫁女过于操劳,略感不适,整个太医院的医官都到了她那里会诊,就剩下了他一个年轻人。若非如此,这差事也轮不到他头上。
半晌,纪凤均恭声道:“恭喜娘娘!您并非肠胃不适,而是有喜了。”
珠帘后面,许惠妃年轻却苍白的脸呆滞了良久,直到宫女欢喜地喊着“娘娘”,她才倏地坐起来,问:
“当真?”
“事关皇室血脉,下官不敢玩笑。”
“……可诊得出是男是女?”
“娘娘恕罪,这尚不可知。”
许惠妃又怔怔地坐在榻边,不动了。
并非她多此一问。如果她怀的是个男孩,皇帝就无需抉择立太弟还是立太女,直接立她的孩子做太子就是——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地把他生下来。
这孩子的性别,关乎国体。
纪凤均细细交代着需注意的地方,说到妊娠初期应格外小心时,许惠妃忽然哽咽道:
“纪医官,”她像是怕了,“可否请你暂时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纪凤均一愣:“娘娘欲瞒下喜讯?”
“你也说了,现在我的胎象不稳,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不宜慌慌张张地昭告天下。”许惠妃又道:“也瞒不了多久。最迟到中秋佳节,我不仅会让皇上知道,也会让所有人都知道的。”
不怪她怕,现下张贵妃母女如日中天,册立太女的说法也是甚嚣尘上,她们岂容一个拦路虎天降到她肚子里头。
“只要纪医官愿意帮忙,我哥哥必不会亏待你的。”
纪凤均已领教过祁无忧的脾性,深信娇娇柔柔的许惠妃不是那母女二人的对手。许国舅不如她们母女势大,但也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人物,当下一口答应。
“娘娘放心,下官一定守口如瓶。”
……
如此耽搁了一会儿,等纪凤均回到太医院,又匆匆忙忙被召来公主府,已经耗去了好半天的辰光。
夏鹤从他的无名苑里被请出来时,正好与纪凤均擦肩而过。他驻足,扫了这年轻的医官一眼。
纪凤均刚从祁无忧处出来,俊秀的脸异常红润,且出了一层薄汗,令人遐想连篇。
他很快给夏鹤行了礼,然后无声地走掉,多少带点落荒而逃之相。
夏鹤多看了他一眼,很快想到了吕兴提过的祁无忧豢养的裙下之臣。不知他与祁无忧密会了多久。
“那是殿下近来宠信的医官。”
一道声音主动替他解了惑。
夏鹤回头,见到一个面熟的男人立在廊下。
他一怔,随即诧讶道:“英朗?!”
再一细看,真是如假包换的故人。夏鹤迅速上前几步,将英朗上下打量了一番,并熟稔地拍了拍他的上臂,发出了意出望外的朗笑声:“原来你在这里,还活着!”
英朗沉着坚毅的脸上也浮出了笑意:“你不是也成了驸马爷?”
夏鹤失笑,说来话长。
照水听见外面说话的动静,挑帘出来,见状赶忙走近了暗示:“驸马,殿下已等候多时。”
夏鹤一听,眉头轻蹙。他与英朗对视一眼,各自都清楚祁无忧有多难伺候。于是二人不约而同地放下叙旧,夏鹤说了句“回头再来找你”,英朗也点头,回以一个同情的目光。
待夏鹤跟照水入殿,濯雪打着团扇走近,试探道:“英侍卫,你跟驸马是熟识?”
英朗颔首,却不肯说出更多,看见夏鹤的背影消失在晃动的竹帘之中,自己也转身走了。
十年前,他跟夏鹤是一起从戎的童子军。军营艰苦,孩童弱小,更易遭受欺凌。他们身上经受过相似的耻辱,背负着不同的仇恨,不仅一同出生入死,还在一起挨过鞭子、食过马粪。没有同甘只有共苦的情谊世间少有,说是异姓兄弟也不为过。
他和夏鹤如今固然有了霄壤之别,但遇故知,何尝不是人生一大喜悦。
……
夏鹤步入殿内时,祁无忧衣衫整齐,面色如常地坐在窗边写信。天光正好,韶晖妩媚。澄黄透粉的阳光拂在她如凝脂莹白的肌肤上,映得初为人妇的少女比耳畔的宝石还要绚彩多姿。
照水说了一声“驸马到了”,便候在了帘子外面。祁无忧写着字没抬头,直接说道:“那院子你还是别住了。”
夏鹤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你又给我安排了别的住处?”
祁无忧听了这话,笔尖一顿,无名邪火冲上心头。
从昨晚行房,到今日同居,都像她想着法子求他和她好一样。她才是公主,只有她嫌弃夏鹤的份,他有什么资格嫌弃她?
“什么叫别的住处?哪家夫妻不是同食同寝?!这才新婚第一日,你就要搬出去,是不是成心让别人笑话我?!”
夏鹤听见那个“同食同寝”,表情愈加冰冷。
这顶绿帽子果然还是不能欣然笑纳。
但诸如“我怕妨碍你和别人同食同寝”的酸话又不能说。半晌,他恬不为意道:“我以为我们不是普通夫妻。驸马和公主异地而居才合乎规矩,难道那院子不就是为此而设?”
“当然不是。”
那院子的确不是为此而设。
祁无忧转向近在咫尺的男人,看着他的如画眉眼,却蓦地想起了远在天边的晏青。
晏青原本才是她认定了会住进那庭院的主人,他冷然清高的气韵与满院泉石更配。但他现在入住不了,她竟也未感到多么遗憾。
真该死,她怎会朝三暮四。
祁无忧遽尔转回头去,继续动笔写信。
“反正今晚你不止要睡在这里,还要继续跟我同房!”
夏鹤没应。
他皱起眉,甚至不带掩饰,实在没料到祁无忧大白天就把房事摆到台面上说。
普通闺秀尚知体面,她一个金枝玉叶,倒如此口没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