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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还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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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马德里之后,戴维每天去看医生,或者和卡缪做一些恢复性训练,白天顾夏都是和莫尼卡在一起。莫尼卡是个好伙伴,几天下来带顾夏参观了索菲亚皇后艺术中心和皇宫博物馆,去马幼广场看了各式各样的古老绳索和帽子,去卡斯喀罗广场淘古画,还宣称要带顾夏尝遍伊比利亚美食。

    莫尼卡与戴维的前女友伊薇特是手帕交,她是一直站在伊薇特那一边的,但是现在顾夏和戴维在一起,莫尼卡亦平静地接受这件事,从此将顾夏视为男朋友的好朋友的女朋友,划入了自己的圈子,邀她一起逛街吃饭看戏换衣穿。顾夏不知道这是游戏规则,还是她的慷慨。但顾夏是喜欢莫尼卡的,而后想来,那是莫尼卡最好的时候,年轻美貌性感天真……她们都是。

    那天莫尼卡带顾夏去喜格纳街买衣服,莫尼卡说喜格纳街有不少知名设计师的店铺。她是模特,对这个当真在行,可惜她是失败的导游,两人走着走着居然走散了。莫尼卡打顾夏的手机,问她在哪里。顾夏环顾四周,完全说不清自己在哪里,满目西班牙文。

    “我终于体会到了文盲的痛苦。”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没关系,找一个懂得法语英语的路人不会很难。”

    “不行不行!马德里的治安不好,你单独一个女孩子……”

    “真的没关系,”不知道应该是谁安慰谁,“也许我比你先到呢,你回去等我。”

    其实自己逛街反而轻省,似乎很久没有一个人走在街上了,自从和戴维在一起就没有过自由的时间,她的时间似乎是属于他的。想到这里,顾夏吓了一跳。

    下午四点的喜格纳街车水马龙,擦身而过的几个人对顾夏喊着什么,顾夏匆匆前行,那几人一直跟了过来。这时顾夏才有点怕,毕竟这是陌生的地方,陌生到语言不通。那一伙人有三四个,都是二十岁左右的男人,几人越跟越紧,顾夏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也许戴维是对的,这是一个校园都能发生枪杀案的世界。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顾夏快步走到街道拐角,有一个男人从拐角处的商店推门出来,顾夏来不及想就扑到那人怀里,大声说:你去了哪里,我差点找不到你……那男人本能地拥住顾夏,吃惊地看她。

    顾夏更加吃惊地看着他,吃惊地说不出话。

    他一只手揽着顾夏的腰,另外一只手摘掉墨镜,眼睛里灼灼闪烁着惊喜。两人以这样的姿态抱了很久,谁也没注意到那些尾随者几时散去,彻底忘了这件事。

    他扶额笑道,“天啊,天啊,真的是你吗,顾夏?”

    顾夏拿过他的墨镜戴在头顶,脸颊贴着他的脸颊,很久没有笑得这样开心了,“是我,裘。”

    ——————

    并排坐在丽池公园的椅子上,喷水池里有天鹅悠然游弋,玻璃宫反射着落日的光芒。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顾夏一直还不能相信,这个世界太小,似乎走在哪里都能遇见这个人。

    “我也没想到,我以为见不到你了。”裘雷诺侧头看着顾夏,“告诉我,你过得还好吗?”

    好吗,可能这句最简单的话是世界上最难的问题,顾夏想了一下说,“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听说你和那个打网球的小子在一起。”

    “他叫戴维﹒麦戈雷迪。”顾夏不喜欢他语气里轻蔑的意思。

    “管他是戴维还是汤米,反正都一样。”裘雷诺有点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随后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点不对,沉默了一下,问她,“这就是你在非洲想来想去想到的结果吗?”

    “你不是也赞成我离开非洲?”

    “那是两回事。我知道你会离开非洲,那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你有自己的理想,还有那么多的才华,你不可能埋没在那里。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离开了一个男人,迅速又找了一个男人。”

    “你认为我是那样的女人?”顾夏难过,也许在别人眼里她只是一个浮萍般的女子,从一个男人身边到另一个男人身边。

    “我以为你不是。”

    两个人都沉默。

    “我没有放弃过。”许久之后顾夏说,“我并不是靠男人活着的,我从来也不是。”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他解释这一点.也许全世界都认为她是那样的女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并没有打算当选全球百名女强人。

    “当时你对我说,你要做最好的记者,你要参与到那些最重要的事。说话的时候,你的脸上有一种光彩,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如此热爱这个世界。有时我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值得热爱。”

    “爱这个世界比爱一个人重要吗?”

    “那个人,重要到这样的地步吗?”

    “我想知道,我还可以爱一个人。”

    裘雷诺听着顾夏说话,一直到天黑。许久以来,这是顾夏第一次对别人提起她的过往和缺失,她来不及付出的爱情,她所有的希望与失望,所有那些阴暗和光明。

    裘雷诺听得很难过,恨不能走进顾夏的记忆里将她带走。

    “布洛迪﹒范﹒格兰特和戴维﹒麦戈雷迪,其实有任何不同吗?如果你不能从心里放下一个人,在欧洲也好,在非洲也好,都仍然站在那个方寸之地。顾夏,事实是你一直没有走出那片你第一次看见他的球场。你想一辈子站在那里吗?”

    “我走出非洲,就是为了重新开始一段人生。”

    “所以,你又找到一个打网球的男人?”

    “戴维和亚历克斯是不一样的。我喜欢的是戴维本身,他并不像亚历克斯,没有人可以像亚历克斯。世界上只有一个亚历克斯﹒班德,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我只想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我只想好好地再爱一次,我还有那么多没有来得及付出的感情,我想试一试,就像不曾受伤一样,好好地爱一个人……你能明白吗?”

    “祝你试验成功。”裘雷诺补充说,“顾夏,我是希望你幸福的。如果我还关心一个人的幸福,也就是你了。”

    “我知道。我很高兴认识你,这是真的。”顾夏擦去眼泪,握住旁边他的手,“第一次遇见你,我真是讨厌死你了。第二次遇见你,咱们去骑马,我觉得你也没有那么讨厌。第三次遇见你,在卡萨布兰卡,我们就像老朋友一样,在夕阳下散步,在港口看烟花。这一次遇见你,我很高兴。我的朋友很少,几乎没有,但你是一个,也许是唯一的一个。”

    裘雷诺笑得很无奈,“我第一次成为女人的朋友。”

    顾夏笑,“说说你吧,最近好吗?”

    “我?”摊开手,“你买份报纸看看每天的八卦版就行了,有时我觉得我作为演员的唯一任务就是制造花边新闻,只有在这个领域我是绝对的男主角。”

    “又有多少无辜女子毁于你的魔掌?”

    裘雷诺拨了下顾夏的头,笑得很邪恶,“小心,这里很偏僻,如果我欲行不轨……”

    “算了!”顾夏不屑地说,“我没有兴趣摧残你。”

    裘雷诺脱下大衣。

    “你干什么?”

    大衣披在顾夏的肩膀上,他拉着她就走。

    “咱们去吃冰淇淋。”

    圣塔安娜广场灯火通明,比白天更繁华,他们买了冰淇淋边走边吃。

    裘雷诺穿着烟灰色毛衣,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护着顾夏,又开心起来,“你们来的季节不对,来马德里最好在五六月,有伊西德罗节,有圣安东尼奥节,热闹极了。或者九月十月,有电影节可以看,天气也好。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

    提到电影节,顾夏想起来,“之前的柏林电影节怎样了?在卡萨布兰卡的时候你说有一部电影参展。”

    “我说了,只有在绯闻的领域我才是主角。”

    “其实拿不拿奖并不重要。”顾夏安慰他,“那些评委都是想当演员没当成的,专门嫉妒贤能。”

    “我想放弃了。”

    “什么?”停下脚步,“放弃?”

    “我不想再演戏了,我累了,很累了。”

    “你说过,演戏是你唯一爱做也能做好的事。你说过,如果只有一件事让你觉得生命有意义,那就是还可以演戏。你说过,永不想为了钱而演戏。如果为了赚钱,你可以去端盘子,但你不愿意仅仅为了钱去接一出戏。”

    “但是我累了。”裘雷诺的声音里有深深的悲伤和疲倦,“一直以来,我的生活里除了演戏就没有别的事,这就是我全部的生活。有时在白天,有时在晚上,有时在雪山,有时在雨里,有时很讨厌一个女人,还要在摄影机前说我爱你。我厌倦了这一切。”

    “我倒是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你很讨厌的女人。”顾夏笑。

    “而所有的努力,付出的一切,全无价值。人们看到的仍然只是我的脸还有花边新闻,似乎我是一个靠一张脸混饭吃的混蛋。是不是我要拿一瓶硫酸泼自己脸上,人们才能看到我也是会演戏的?但是那时我只能去演《歌剧魅影》了。”

    顾夏把额头抵在裘雷诺的肩膀上,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他。

    裘雷诺搂着顾夏,声音温柔下来,“不要这样,你这样会让我心痛呢。其实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

    “你是一个好演员。”顾夏认真地说,“不管别人怎么认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好演员。你是用自己的灵魂去演戏的,他们没有看到这一点,那是他们的浅薄。”

    “谢谢你,顾夏。”裘雷诺搂着怀抱里的女子,下颌放在她的头发上,“你这样说,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

    回到哥雅街的酒店,顾夏脱下大衣还给裘雷诺,两人站在门口说再见,可是谁也不肯先走。然后裘雷诺问她,“你们要在马德里呆多久?”

    “大概还有不到一周,二十号之前戴维要去蒙特卡洛打比赛。”

    “那么,还可以见面吗?”

    “好啊。”

    “明天我来接你?”

    “好。”想了一下,顾夏说,“还是不要了,咱们可以约一个地方见面。”

    他们面对面站着,他的脸在夜色里美得有点恍惚。他们都觉得应该再说点什么,该说再见了吧,该再见了。他伸出手一点一点轻轻抚过顾夏的脸,对她微笑,“再见,晚安,明天见。”

    他一边说话,一边倒退着往后走,顾夏一直看到看不见他,转身走进酒店。

    推开门,首先听到莫尼卡的叫声,“天啊!顾夏!你终于回来了!”

    莫尼卡冲上来抱着顾夏又跳又叫,穿过莫尼卡的肩膀,顾夏看见沙发上坐着的戴维,戴维像射出箭的弓,一下子放松。

    “我们担心坏了!我们去报案,可那些警察说还不够报案的时间!戴维差点拆了警察局!”

    “不用那么夸张吧,”顾夏解释说,“我遇见一个朋友,聊了一会儿。”

    “下次记得打电话回来。”卡缪从露台那边走过来说。

    顾夏从手袋里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没电了。”

    “难怪我们打了那么多电话一直打不通!”莫尼卡拍着胸口,翻了眼戴维,“你的男朋友差一点就把我杀了——”

    卡缪截住话头,对莫尼卡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顾夏伏在戴维的膝盖上说,“对不起。”

    戴维原本有很多怒火要对顾夏喷薄而出,可现在顾夏回来了,他什么都不想说了。他把顾夏抱在怀里,久久不肯松手。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这样紧张,他知道他应该放轻松,这样患得患失毫无好处,可是他办不到。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她仍然紧拽他的神经,就像他仍然没有得到。

    “顾夏……”他念她的名字,他想说我爱你,贴得那么近,他闻到她的头发上隐隐有一种味道,是烟味。

    “你说什么?”顾夏抬起头,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话说了一半。

    “没什么。”戴维抽身退后说,“你很累了,洗澡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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