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分钟
早晨起床的时候,戴维想他一定要拿下今天的比赛。争取来悉尼的机会并不容易,全家都投反对票,是他执意要来。的确,祖母是德国人,母亲是意大利人,可他希望代表阿根廷出赛。他并不认为这是多么高贵的情操,这只是本能。
首战的对手就是弗雷德里卡﹒鲁塞,真是见鬼的签。
仅仅几个月之前的法国网球公开赛还是卡缪﹒卡洛斯的天下,这秀雅得不似西班牙人的西班牙红土王子一时风光无两,可随着红土赛季的结束,卡缪﹒卡洛斯在球场上再也找不到感觉。
休﹒莱顿在戴维斯杯决赛后也陷入低迷,有人说他是情场得意球场失意,也有人说他在赌球,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唯一的事实就是他的颓势难挽,甚至奥运会前宣布因脚踝手术退出,成为整个澳大利亚的罪人。
世界排名第三的弗雷德里卡﹒鲁塞现在是网坛焦点,人们都说弗雷德里卡﹒鲁塞是当今网坛最有前途的人,他的技术全面几乎无懈可击,他就是下一站天王。某种程度上这种评论并不为过,他确实是奇才。
卡缪﹒卡洛斯最大的缺陷是片面,离开红土场就晕头转向,这也是几乎所有西班牙和阿根廷选手的弊病,不仅卡缪﹒卡洛斯,科林﹒坎纳斯亦然。
休﹒莱顿不偏场地,不管在草地还是硬地,他都取得过辉煌战绩。而且大家都知道这只澳洲野兔尽管瘦削却有跑不死的精力。但他太情绪化了,比分一旦落后就兵败如山倒。自从和克莉斯蒂娜陷入恋爱,就更加不时输得莫名其妙。
弗雷德里卡﹒鲁塞不同。他在各种场地都挥洒自如,不但技艺精湛,且有一种深沉的霸气,也许他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
可是我不惧怕他,戴维想。以往交手五次,他保持全胜,他相信这次也不例外,虽然脚踝尚未痊愈。他不知道为什么,鲁塞的每个发球都能被他捕捉到,鲁塞的上网对他的压力也不大,他一直就是这个瑞士人的克星。
科林也是这样说,“加油,戴维,拿个冠军回阿根廷!”转头问,“卡缪,你也站在我们这边吧?”
“当然啊。”卡缪﹒卡洛斯放下咖啡杯,微笑。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会站在鲁塞一边,毕竟他是你们欧洲的选手。”
“怎么会。鲁塞说德语,我们是说西班牙语的。”说着话,眼神已经飘到女友莫尼卡身上。莫尼卡穿着鲜红色紧身吊带裙,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胸部的曲线和丰厚的嘴唇格外性感,此刻正拿着新款数码摄录机在房间里绕来绕去。
卡缪对戴维解释,“伊薇特拜托莫尼卡拍你的比赛给她看。”
戴维吃着面包,笑笑不语。
卡缪奇怪地说,“有时候我怀疑你们是否在谈恋爱,很多圈外人以为你没有女朋友。”
“我们不需要每天在一起,大家都很忙。”
“可是那次媒体居然把苏珊﹒帕维尔错认作你的女朋友,这毕竟太过分了!”莫尼卡坐到卡缪的腿上,看着对面的戴维,为好友抱不平,“难道伊薇特见不得人?”
“别这样。”卡缪打住莫尼卡的话锋,“戴维只是低调,科林和卡伦不也是这样嘛。”
“我和卡伦……”科林停下手中的刀叉说,“我们决定明年夏天结婚。”
“恭喜你!”戴维为好友高兴,同时也觉得惆怅,婚姻在他的感觉里一片模糊。
他没有任何不肯结婚的信仰,他只是一个正常男人,有正常男人的想法,希望认识一个适合的女人,顺其自然在一起生活,最好生一个足球队一起去看河床队比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他对婚姻毫无预感。
——————
去网球场的时候是早晨八点半,风吹在胳膊上还有点凉,可是天气很好,洗过一样。戴维的心情激荡,甚至有莫名其妙的兴奋。在更衣室里遇见鲁塞,他和鲁塞打招呼,还破例地开了玩笑。鲁塞心里颇有不满,心想你以为一定能延续奇迹吗,于是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翻盘,不管用什么手法。
“对了,戴维,早晨在餐厅我看见你哥哥和一个女孩子争执,似乎提到你的名字。”
“什么女孩子?”一边检查球拍的网线,一边心不在焉地问。
“我不认识,你问苏珊吧,她当时也在。”
心脏忽然跳得很厉害,可想了想他说,“算了,比赛结束再说吧。”
话音未落,听见身后的门板被敲击几下,清脆的,像雨点敲在屋顶。回头,看见笑颜如花。
顾夏斜倚在门边,笑笑地看着戴维,“现在没有时间是吗?”
那个瞬间,戴维很庆幸手里拿的是球拍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不然一定掉在地上,只有球拍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轻易脱手的东西,除非他刻意去摔。
他看着眼前的人,觉得口干舌燥。他怀疑这是一种癔病,每次看见她、想到她,他就特别想喝水,或者洗一个冷水澡。讷讷几秒,他说,“我一会儿有比赛。”
“只要一分种,一分钟就好。”顾夏走过来,抱住戴维。
顿时,身体僵硬在当地,他伸着手臂,拿着球拍,深刻了解到手足无措这个词的含义。他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咽喉了,好像有火在烧灼他的血管,他想抱紧她,也想推开她,推得远远的。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有站在那里,任火把他烧成废墟。
顾夏说一分钟,真的就只有一分钟。当顾夏放开他的怀抱,他蓦然从云端跌落,差点人仰马翻。
鲁塞从更衣室走出去的时候知道,今天赢定了。
——————
顾夏坐在戴维对面的沙发上,用手盖住脸,深深觉得疲惫。
她在外面徘徊一夜,早晨接近虚脱,于是到餐厅去喝咖啡。她想好好考虑一下未来,可落座不到五分钟就被打断了思绪。一个女子站在她面前说,“你好,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你。”
顾夏疑惑地看着她,她穿着蓝色牛仔衬衣和灰色铅笔裙,很难说是协调的搭配,黄褐色的头发卷在脑后,黄褐色的眼珠里颇有几分敌意。顾夏看了看她胸前挂的牌子,想必是记者,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直留意到她的龅牙才恍然记起,是她,戴维叫她“苏珊”,工作人员叫她“帕维尔”。
淡淡地回答“你好”,顾夏无意和她攀谈,可是苏珊竟然坐下来。
“有一件事,我想请求你。”苏珊接过侍者递上的餐单,随便点了橙汁,继续对顾夏说,“戴维非常不容易,法国网球公开赛止步四强,温布尔顿四分之一,其实他比任何一个选手都强,可他的运气太差了,他总无法获得冠军,每次总差一步。这次他对奥运会抱有很大期望,我想如果他能赢,那么下个月的美国网球公开赛他也会打得更有信心……”
顾夏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请你不要去打扰他。”
顾夏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苏珊站起来招手,然后两个男人走过来。这两个男人和戴维长得颇有有些相似,尤其是挺拔的鼻子和锐利的眼睛,顾夏猜想这一定就是戴维的两个哥哥。
苏珊指手划脚地描述着什么,林恩只是抱肩听着,肖恩则不时用他鹰隼般的眼光在顾夏身上打量。顾夏虽然不懂西班牙语,也大抵看得出是怎么回事。
很无聊,顾夏顾自喝咖啡。之后肖恩在对面坐下来,用英语问她,“你要找戴维吗?”
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一天发生的事已经太多了,顾夏漫不经心地说,“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我在以他哥哥的身份对你说话。”肖恩强行压抑着性子,他不喜欢面前这个苍白的女孩,她眼睛里的沉着让他很不舒服,“请你不要干扰戴维比赛。”
顾夏不气反笑,“我真的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我没有高估你的影响力,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肖恩扳着手指,皱眉,想把话尽快说完,“我最后说一遍,最好你不要去找戴维,否则我会想办法解决。”
“我是否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恐吓?”顾夏也很恼火。
“随便你怎么认为。”
“那就试试好了。”顾夏站起来,用法语对他们说再见。
肖恩看着顾夏的背影,咒骂一句,想要打电话给戴维,却被林恩按下,“算了,咱们要以什么立场说些什么呢?戴维会有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