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饮血
铁索自有一股寒意从脚底传来,在水雾茫茫的江面,与后方船只不过几丈距离,就像踩在不见首尾的孤桥,人声几乎微不可闻,只有水浪声涛涛,清江水犹自于脚下翻滚不休。
隐蔽在暗处的铁锁横江,像隐没水下死盯猎物的鳄鱼,狡猾冷酷,耐心的等待猎物焦躁起来后自乱手脚,死物般安静的觊觎女刀客的每一丝破绽。
三根主链平行斜下面向货船,每一条间隔一人宽左右,其他链接两石壁的无数细链,或交错,或盘结,如同一张由钢筋铁骨构成,斜在江面拦截食物的蜘蛛网,而女刀客他们便是顺流而来,自投罗网的飞蛾。
打量网面的素寒不动不言,亦是以不变应万变,木雕人偶似的悬在江面,毕竟关于铁索横江的信息很少,擅长什么?多少人?皆是未知数,光眼前布置的铁索网,除了拦截外肯定还有其他作用,就是不知道其中隐藏了哪些机关陷阱。
铁索横江标志性铁网上的两方僵持,方便了满船人员传递,水匪,铁索横江,几年一次,运气不好,杀光不留活口的各种消息,死亡是每个人心底最恐怖的阴影,于是不安、恐惧飞快蔓延至整个船上,甚至一部分人怀疑女刀客的实力,会不会已经中了招,僵死在网上。
掌柜见众人结果未定就吓住自己,赶忙吩咐船工们去准备小船绳索,找器具防身,有个事动起来还能压一压大家纷乱的想法。
他也是不得不做起最坏的打算,货也不要了,逃得一命是一命,见惯商海起伏的老人,最是怕不讲理的江湖亡命之辈,钱也要,人要杀,天杀的!做事做绝必要招报应的。
唉,运气背,轮到自个儿,老天现下怕是不得空管。
“当家的,赶紧和我下去避一避,大伙儿操上家伙趁两方交手时上小船走。”
掌柜拉着尤娘子,由甲板上前面的人后退,掩护其他人慢慢往船舱里钻。
“小哥哥,我们不要怕,姐姐肯定能打死那些龟儿子的。”
小胖墩抓住秦勉的手掌,在周围人惶惶不安的气氛下,不仅拿新学会的蜀地话骂人,还迷之自信的向他求赞同。
秦勉其实自己也对莫名的局势里悬心,星剑门里谈起铁索寒江也只是传言,阴损狠毒的老怪物,打劫商船谋财害命,实在有失江湖人的气节,遭打劫的商贾许许多多,官府都管不过来,更何况惊动武林门派插手。
连被祸害的商人们也因为几年一回,并不算高发,直接自己认晦气倒霉,不去深究,再加上铁索横江做事狠绝,不留后患,有心去找也未必能找到。
“当然,她可是寒霜饮血。”
他第一时间予以肯定,并抱起小胖子躲到桅杆后,揽着孩童靠在他紧张收紧胸膛的上,学某人揉揉小胖墩得肯定的笑脸,调剂情绪。
暗处的人居高临下,哪能不明白众人后退的打算,网撒下去是不能留一只小鱼滑脱漏网的,反正年轻女人除轻功俊些外,还能有多稀奇,放弃用一击致胜打断女刀客脊梁骨取乐的打算,长链铁爪又是飞星一坠,疾风中抓向船身。
砰的一声巨响船身猛的一晃,船头一面自上斜下,顷刻间让铁爪贯穿一个盆口大的洞,其巨力骇人,惹得船上人惊叫连连。
既然是先出手了,当然会给耐心的猎人寻到踪迹,再度攻击的铁爪,即使铁索横江使得再快,还是让随时关注他的素寒,瞄准到目标轨迹,雾茫茫里一个快捷莫测的人影,无声运刀贴着锁链削向藏头露面的恶匪。
伏身持刀的素寒,像只静夜里快速滑翔的飞蛾,刀光离左石壁的铁索横江越近,越能听到他嘎嘎的怪笑,森森寒音比之鬼魅危险得多。
笑你自不量力、徒劳挣扎,那回撤的铁爪辖风带浪,追在她脚后,越急越快,犹如真有个铁蜘蛛在帮他迅捷的吐丝收线,快得让自来轻功卓然的素寒,亦感紧迫。
逼出隐匿恶匪的计划现在行不通,稍慢几息,便要追到身下的精钢铁爪,不知会使何种招数,不论如何素寒明白,她护体罡气下的肉身绝不会比航运货船更硬实。
太久没有人给她这种见血绝杀的危机感了,招招对战中相互博的是武功、内力、杀心、和决断,危机时刻,身体与头脑几乎同步的女刀客,将无数厮杀中培养出来的应变,施展到极致。
素寒一脚蹬破突出的江石,得一丝阻滞后,扭身将灌注内力的钢刀,双手使劲狠狠扎住铁链,劈铁断石的全力一击,并未如预期般斩断长链,女刀客惊讶中不生半点迟疑,任然灌力继续,不管由何种材料锻造而成,具让它与刀身一起深深陷入石壁。
追行飞快的铁爪长链让半路杀入的钢刀,截断归路,可它去势又急又快,只得轮圆铁爪甩动着,追咬她往前扑向铁索横江藏身处的身影,蛇扎七寸潜龙困江,长链一圈圈缠住刀身,直至耗尽最后的冲劲,垂头丧气的挂在刀下三尺处。
哼
舍了兵器钉住长链铁爪,女刀客不仅不闪身避退,反而敢空手过来对招,真是给你好大个胆,青面人看已经跃至他藏身处的女刀客,心里恨声再多也只能起身迎战。
石壁凹坑里起身的青面人,不足三尺,比小胖墩还要矮小,却怪异的有着成人的长相和身形,肌肉健硕的长臂、肩背,以及凶凶相毕露的三十多岁相貌。
说明他不是侏儒,而是个被截去下半身还存活至今的男子,高至腰部的截肢残废,竟然是恶名昭彰的铁索横江。
窄小的石壁缝竟然真的藏了半截人,若是刚才冒然摸索铁网,靠近这处按经验判断无法设伏的石壁,可能就又成就了一宗悬案,素寒沉稳淡然的样子,让站在她面前矮去多半的青面男子,在他黑沉沉眼睛里装满怨毒。
“今日我要你们生不如死,全都尝尝腰斩的滋味。”
青面男子对着素寒腰部狠狠掷出流星锤,甜瓜大小的实心铜锤,在他手上控起来,仿佛纸扎似的轻巧灵便,与远袭的铁爪相比,简直有了灵性,似蛇儿吐信,收放自如。
男子边耍铜锤边扭腰挪上铁网的场面滑稽至极,素寒却分不去一份心思去注意,因为裹夹劲风的流星锤,让男子舞得密不透风,如不可抗逆的飓风。
素寒只得节节后退,摇首、折腰、错位,凭借灵敏的身手去尽力闪避,狼狈的像只被人逼到角落的蟑螂,无处可躲只得上墙逃命,她手脚并用的扒石块、藤草,借力与青面男子拉开距离。
跳回原位,站在刀柄上的素寒,蹲下身想抽出嵌进石壁的兵器,警惕性盯住伏身贴着铁索,快速滑动着追来的青面男子,她握着刀柄开始用力的手,停了一刹,毫不起眼,就像女刀客初次使力没拔动一样。
她跪蹲的身躯只好继续下压,一副拼力的样子,女子双手虚抓刀柄,翻身下坠,惊住憋红脸的小胖墩,眼泪一下飙出,恍若落江的素寒再抓住,挂于下方的长链铁爪,腰间使力荡秋千似的,借力脱手荡回货船。
说时迟那时快,铁爪长链在她脱手后下落时,让一股巨力猛然回拽,绞动被长链缠了几圈的钢刀,卡在石壁里承受不住,发出折骨般的咔咔咔刺耳声不算,还蹦出铁器剧烈摩擦下才会生成亮眼的火花。
咔
女刀客返回船头时,钢刀没能坚持住,绞拔出来后,立即裂成两半掉落江水,果然拉持铁爪的另有其人,或许不是人,折刀之力骇人听闻,怕是借助了东西。
可恶,这正是素寒不停试探的原因,藏于暗处的敌人,在了解之前要以面对强敌的心态对待,任何轻视付出的代价可能就是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