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二）
时间在夏予谦和陈悦之间停止了流逝，画面静止，外界的纷扰都被隔开。陈悦躺在夏予谦的怀里，她闭上眼，想要沉沉地睡去。
手机的振动打破了这片刻的安宁。陈悦推开了夏予谦，坐回到了沙发上，她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未干的泪痕：“我没事了。你接电话吧。”
夏予谦没有接周若水的电话。他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我找到陈悦了，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他在陈悦身边坐下，语气恢复了平静：“是周若水，你记得她吗？她很担心你，你家的地址也是她给的。她给了我停车位，地址是我猜的。她让我保密，怕你告诉你婆婆，你婆婆又告诉她爸妈，她就要挨骂了。我知道你不会的，我也不想保密。她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想帮你。我也会帮你的。”
陈悦感受到了夏予谦的注视，没有回头看他。她低垂着头，大脑努力地处理着夏予谦的话，却是一个字也想不明白。她想放空自己的大脑，忘记一切。
她沮丧地喃喃自语道：“我生病了，也没有家了。怎么办？”
夏予谦把自己的手手心向上伸到她的面前：“你跟我走。你相信我。”
此刻的陈悦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她筋疲力尽，没有一点力气去思考任何事情。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实际上应该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做出了一次完全听从内心的选择。她没有分析对错，没有分析利弊。
她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可奈何地样子，接了一句：“嗯。”
她起身，拿起桌上的药瓶：“我去把药倒掉。”
她走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然后把药一粒一粒倒进了马桶，她害怕马桶堵塞，每次只往下冲一部分，冲了好几次才把药瓶清空。她把药瓶扔进了垃圾桶，又跑到卧室换了一套干净衣服，白色t恤和牛仔裤。她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洗衣机边上的衣篓里面。
夏予谦已经换好鞋子在门口等她。她走到夏予谦面前，又折回自己的卧室，取走了自己的手机、钱包和重要证件，将这些塞在一个帆布袋里。这个帆布袋是她参加比赛时，主办方发的纪念品。
她背着帆布包走向夏予谦。
夏予谦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一点点重叠。
“久等了，我得收拾一下才能走。”陈悦抬头看着夏予谦，语气轻松地像是出门逛个超市而已。
夏予谦没有问陈悦为什么没有带走任何随身物品。陈悦是故意的，她什么都不想带走。
他发现陈悦走得很慢，赶紧上前搀扶着她。陈悦摆摆手：“我可以自己走。今天早上确实难受得下不了床，一想到我要跟着你走了，精神好像恢复了一点。”
陈悦不是在逞强，她真的觉得自己恢复了很多。她坐在地上哭完一场后，就有这样的感觉。
陈悦和夏予谦肩并肩站在电梯里，她偷偷瞄了一眼夏予谦。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可能是常人所说的回光返照。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陈悦不想再被任何外界的因素影响自己的决定。她的一生有许多遗憾，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和夏予谦之间不再有遗憾。
她有一点后悔，自己应该让夏予谦扶着自己。她习惯了独立，不好意思在夏予谦面前示弱。她转头看着夏予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夏予谦走进电梯才反应过来，他冲到了陈悦家里，把陈悦带走了。他怀疑自己在做梦，他有一点不敢相信，又十分确定自己是清醒的。这是他第一次“感情用事”。
他感受到陈悦的目光，转头看向她，害羞地笑了一笑：“有点不敢相信这是我做出来的事情。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陈悦“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她不想说话，不想思考，不想做任何事情。夏予谦由着她，她一定很累，很需要休息。
他们出了大楼，夏予谦让陈悦等一会，他去把车开过来。陈悦听到夏予谦这么说，全身紧张了起来。夏予谦看到了陈悦眼里的抗拒，问她介不介意和自己一起走到停车位。陈悦走下台阶，示意夏予谦带路。
陈悦跟着夏予谦走到停车位，一言不发地坐上了副驾驶的车位。
夏予谦问陈悦，介不介意睡在自己家，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他可以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陈悦睡他的床。
陈悦没有回答。外人来看，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十分诡异，好像是在冷战的情侣。夏予谦默契地将陈悦的沉默理解为同意。
夏予谦把陈悦领回了家。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橙汁给陈悦，又想起陈悦的身体状况，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他让陈悦在沙发上休息一会，他去收拾房间。陈悦不想喝温水，她每天的饮食都由冯家请的阿姨按照食谱准备，她吃腻了健康的营养餐。
她喝了一口橙汁，坐在沙发上发呆。
夏予谦的家不大，却很温馨，让她想起奶奶在的时候的日子，还有更小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在的日子。
夏予谦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床上用品，把床单、被子和枕头全部换了一遍。他把自己用的那一套暂时搬到了客厅的阳台上晒着。陈悦看着他忙出忙进的身影，没来由地感到放松。以前家里的阿姨干活的时候，她总是觉得不自在。
夏予谦整理好卧室，给周若水打了一个语音：“小周同学，我把陈悦接到我家了，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牙刷我家里有，睡衣可以暂时穿我的，女生一般还会需要一些什么生活用品，可以麻烦你帮我采购一下，送到我家吗？”
周若水答应地爽快。
她在家随便扒拉了两口晚饭，换上衣服就出了门。她按照自己的习惯，替陈悦购买了沐浴露、洗发水、护发素、身体乳和面霜。她又去优衣库给陈悦买了三件t恤、三条裤子、两套睡衣、两件文胸和两盒内裤。
她猜测夏予谦真正需要的是内裤，他不好意思直接说，又不好意思自己去买。她额外买了一些卫生巾和一次性内裤以备不时之需。她路过江城知名的小吃店时，顺手买了一份皮蛋瘦肉粥。
当陈悦看到周若水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夏予谦家门口时，她愣在了原地。她不是没有受过别人的恩惠，但是大部分人都是和她经过长时间的交往才建立了一定的联系。她和周若水不熟悉，而且听夏予谦的口气，周若水为了家里的生意，不应该掺和在这件事里。
刚刚打扫完卧室和卫生间，正在翻箱倒柜找干净睡衣的夏予谦听到门铃声，跑到了门口。他接过周若水买的东西。
周若水把粥放在餐桌上：“我特地买的粥，你们估计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你先让陈悦吃上。袋子里面都是基本生活用品，可以顶一两天。她要是用的满意，你就去优衣库多买几套。或者，我教你一招，你把你淘宝账户给她，让她自己按照喜欢的买。”
周若水见到了完好无损的陈悦，内心的担忧随之消散，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陈悦坐在餐桌边上，看着周若水从袋子里拿出一包又一包的东西。
夏予谦去厨房把粥倒进碗里，端出来给陈悦吃：“应该早点想到。一碗粥够不够，不够我再去买。你应该只能吃清淡的东西吧。”
陈悦把碗端到自己面前，慢条斯理地喝起了粥。她明明吃腻了清淡的东西，这碗粥倒也没有那么难喝。
夏予谦听从周若水的吩咐，把新买的衣服全部放到洗衣机里面快洗了一遍，扔到烘干机里烘干，把洗漱用品整整齐齐地在卫生间摆好。
他要让陈悦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他不能随随便便地找出一次性的物品给陈悦用。
周若水和陈悦坐在餐桌边。陈悦似乎不想说话，周若水也不打扰她。活着就好，有什么问题可以明天再讨论。
夏予谦回到餐桌边，看见陈悦喝完了一大碗粥。他问陈悦要不要去睡觉，陈悦摇摇头。她知道周若水和夏予谦还有话要说，她想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
周若水认为，陈悦在一旁听着也好，毕竟和她息息相关的事情。周若水一直在斟酌是今晚问还是明早问。夏予谦不等周若水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今晚有一点匆忙，我也是一时情急，没有想好什么对策。你跑来跑去辛苦了，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空的话，明天我们再商量。”
周若水没有异议。走之前她突然想到陈悦一声不吭地跑出去，冯家恐怕又要到处找人。她建议夏予谦编一个理由，比如陈悦去朋友家住几天。陈悦拿出手机，给冯母发了一条消息：“我去朋友家住几天。”
周若水认为这条信息过于简单，冯母未必放心。谁知道，冯母立马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周若水离开之后，夏予谦强烈要求陈悦去卧室休息。
平时经常失眠的她，难得地睡了一个安稳的觉，没有做噩梦，没有半夜惊醒，睡到次日中午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