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叶明希从药典中退出，迎上一双关切的双眼，那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担忧。
之玄不着痕迹的打量她一番，见她神情肃然，不由的问了句：“还好吧？”
嗯，叶明希回道：“放心。”
没事就好。
文易给她说了顿悟后的事。包括后来灵力不继，习休等人提议用人填补，被之玄拒绝的事。
叶明希对之玄道：“幸亏有你。不然这后果，我可真承受不起。”心中后怕之余，不免抱怨：“怎么这人一到绝境，行事全往疯魔路数上走？”
确实，灵果所含的灵气哪能和一个大能修士相比。可事真不能这做，人吃人，一但开了头，后患不穷。
“今日能以这名目牺牲二三个，明日就能理直气壮的牺牲七八个，直至有一日，没有人不能牺牲的。”
自己是了解她的性情，才不看好此事，心中倒是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非常之事，用非常之法，何况就像习休等人所想，与供奉给其它药师相比，这二三人实在是微不足道。
却没有想到她对这事，是这般认知，煌煌大道耀眼之极，反衬出他的污浊不堪。
文易惭愧不已。暗自省思不足，她那一番说的是习休等人，对自己何尝不是个惊醒。
叶明希说这些事时，没有避着众人，有人与文易一样，反思自身，有人不认同……各自修行的路不同，造化自然也不同。
话说：‘朝庭有人好办事’，文易日日在叶明希跟前，她在接受药典时知识时，不自觉的就多留意了些关于文易病情文面的，趁这会闲适的空档，她对文易道：
“你的病，我已知道该怎么治，放心吧，不难，药草都有，等今日事了了，我就着手。”
文易突闻此事，怔愣许久，似不敢相信。最开始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后来事多，渐渐忘却，尤其这段时日，变故迭起，他拖着病体，前后奔忙，只觉心里交瘁。见她安好，心中松口气，并未意识到，她的幸运与自己息息相关。
许久才喃喃道：“那可真是好。”可不好吗？梦寐以求！如今成真，他却怀疑刚才是自己幻听……
他竭力使自己从那眩晕中清醒过来。苦笑道：
“处在绝望中太久，当希望来临，反倒让人觉得它不是真的。”
叶明希闻言，有一瞬间失神。
之玄注意到，问她：“怎么了？”
叶明希道：“我的心魔也与此有关。”
“说说？”
叶明希回想着那些纷乱，慢慢道：“我怀疑无相界的一切是自己想象出来，真实的我还在下界。”
之玄沉默：她在下界倒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如此绝望？绝望到，不相信无相界的真实性？
于是建议：“你的心境不稳，该好好闭关一段时日。”
闭关？独自静坐，只会让人胡思乱想。不适合她。
她问文易：“有病人吗？”
“有许多。”文易点头：“不说寻着你的踪迹而来的，单是丰城内就有许多，飞凤并不乐意把精力花费在这些事上。”
“那就好。”叶明希道：“治病救人，采药炼丹，繁锁细碎，反倒能让人踏实下来。”
既然觉得它不真实，那就用实实在在把它填满。
不过，在这之前，先把谈了一半的话给谈完。
若香、元瑶一堆人的沉闷，与周围的喜气洋洋格格不入。
这三日来，她们随时可以走，只是初时起了看热闹的心，再后来就是想知道结果，只是这‘连升三级’的美满结果并不能让她们心情愉悦。过程中的各种羡慕嫉妒恨就更不用细讲。
这会儿，若香心中堆了许多的疑问，便是叶明希不找她，她也会找叶明希。
“那个男人是谁？”看这样子，所有关于叶明希的事，都是他作主，是谁说的，她身边没有可信之人？这会子她只有被愚弄的愤怒。
叶明希知道若香有许多想问的，但没想到头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她扬了扬眉，并不打算满足对方的好奇心：“他是之玄，一个修士。”
敷衍的回答让若香皱眉，那个人太不一般，修为散仙境，可各城掌事对他却极为客气。
叶明希打断她的打量，直奔主题：“我那日说了，我能来无相界是天不绝我。你们现在也知道我是如何上来的，有什么感触？”
元瑶一脸羡慕道：“你运气真好。”
运气吗？就只想到这个？她问道：“我若是与你们一般，你们说，我还会有这运气吗？”
元瑶愣神，不明白其中的区别。
若香似有所悟：但那又能怎样？玄天落神诀把一切的可能都给断绝了。再想徒增烦恼。
叶明希见若香一脸倔强，想想，算了，各自有各自的缘法，费那功夫做什么。
还是先解决心底一直悬着的问题。
于是，她问道：“你生气我插手凌城与楮山的事情。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场争斗持续下去的结果是什么？”
若香心中堆积的嫉妒、不满像充满气的气球，又听她说起事，若香心头的火气‘轰地’更上一层楼：
“结果是什么也不关你的事。你我同为药师，之间并无利益冲突，我不明白，你不好好的待在鸿蒙城，跑到这里多管闲事做什么？”
叶明希没理会她的咆哮，只说着自己心中的疑惑：
“起初，我以为真的是我阻止的这场争斗，偶而觉得奇怪，仇恨说放下便放下吗？只因为我一句话？就在刚才我突然想明白：
“它的规模不会再扩大，我以为的会席卷整个无相界的事，也不可能发生，它停止的根本原因并不是我。当然，我也起了一小部分作用。”
“不是因为你”若香想起，这事亲卫们也曾讨论过，可没有结果，难道真是有别的隐情？“那是因为什么？”
叶明希道：“那是因为他们两边本身就想要停止了。我的态度正好给了他们台阶下。他们……”
若香打断她的话：“不可能停止，你也说了，仇恨不是一句话就能化解的。”
是啊，正常是这样，前提是没有人干预这事，她冷然道：
“对，但现在的规模已经超越所有人容忍的范围了，即便我没来，两边散仙境大能出手，事情很快也会平息。”
若香愣神，思索她这些话的可能。就听叶明希接着道：
“但这事结束前，他们还有件事要做。”
“什么事？”
什么事，叶明希没直说，她先问：“如果，我没来，这事就这样结束了，你甘心吗？我一直在问你，你在中间一直添火加柴，你想要这场争斗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当然不甘心。“我想……”想他们低头为止。
“不管你想什么，都不可能。他们不会允许药师用这个手段来要挟。”
若香并不是一个蠢人，相反她确实很聪明，话已说到这份上，再看叶明希锐利的眼，霎时明白过来。
可是……
“他们不敢，我是药师，他们还需要我。”
叶明希冷然道：
“可如果你造成的伤亡一直在继续，他们从你身上感觉不到你的仁慈和怜悯，危险来的时候，他们不觉得你会庇护所有人。”
即然如此，你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这是叶明希的猜测，事实上，如果不是自己来了这边，只怕，此时，凌城与楮山的散仙已经在商量如何处理这事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听叶明希把这件事的内幕就这样大白天下。不过，细思一番，她说得真有可能，这下所有人都去看凌城来人的脸色，希望能从中确定自己的判断。
事实上凌城来人也是同样懵怔：难道老祖们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不然，叶姑娘不会就这样公然讲出来。听着有理有据。
若香嚣张气焰早无踪影。可眼里不屈的光却是依旧。
叶明希深深叹口气，让一个人改变认知很难，让一个聪明人承认她错了，就更难。
这不，很快，若香回过神来，猜忌的盯着她。
“你为什么给我说这些？”在一边看戏不更好，就像飞凤说得，她并不喜欢她们。
为什么，自然是有打算，不然，难道是吃撑的，没事干！
叶明希换上十二分诚恳表情，柔声道：“若香姐……”
画风突变，文易不由的打个寒噤，先威吓吧，镇住她，接下来该是示弱吧！
之玄淡笑起来。
若香只觉得这感觉怎么如此熟悉，不待细思，就听叶明希道：
“在下界，我一直是一个人，四处游走，居无定所，每到一处，下意识的都会去打听，有没有与我一样的人。一直找，找了很多年。”
“我羡慕他人有师门护持、谆谆教导，同门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后进晚辈，让人牵挂。
“可我呢？我若死在那个角落里，都无人知道有这么一人存在过。”
话语中的孤独、寂寞扑面而来，直冲击着若香的心底，涩意慢慢涌上来。
“后来，我知道了你们的存在，是真的高兴，也是真想见你们。
“我们虽没一起修行，可同出一源，同为一脉，我叫你一声：师姐，不为过。”
若香默然，她何尝不是感觉到孤独，所有的惶恐、困惑都无人能解。
“师姐，我初到鸿蒙城的时候，城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我以为是座鬼城，都不敢进；在野外，看见我，他们也是唯恐避之不及；许多人，宁可流浪在荒郊野外，被天龙虫吸食，也不愿回城。为什么？后来见到飞凤元瑶，知道了‘供奉’，才明白原因。
“世俗界有：苛政猛于虎，而在无相界：药师猛于天龙虫。”
元瑶无措的底下头，若香也难堪的别开脸。
“我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好好修行，努力走得长远。
“我只是个药师，看病炼丹才是我喜欢的，我一点也不想插手凌城与楮山的事。但因为你，我还是来了。你不能在岔路上越走越远了！
若香愣了许久，反驳道：“你凭什么说我走上岔路了？你才修行多久？若是我也没修炼玄天落神诀，比你可强多了。你一百年，修行才从分神境提升到合体境。”
没理会若香的嘲讽。“那好，我来问你？”叶明希道：
“一百多年前，我就听他们讲了，你与楮山妖修间争执不断，接着，螣妖主闹上凌城，后来你发悬赏，直到凌城和楮山斗起来，十多人争斗演变为成上千人的规模。我问你，最开始的起因是为了什么？”
若香心里咯噔一下，她用力抿下嘴，眼神戒备犀利起来：“你问这做什么，这关你什么事？”
“你不愿意说，我倒听说了一个，这会儿，我说给你听听，你看是不是？”
若香有些慌了，抑制自己回头的冲动，安慰自己，这事应该没人知道，她可能是胡乱说的。可事不随人心愿，她越听心越往下沉。
就听叶明希道：
“……听说你因为喜欢的人一句‘好看’，你就让人大肆捕捉妖修，喂归元丹，迫出他们原身供你们赏玩？”
围观的大部分人其实不知道这事，这会‘哗’一声喧闹纷纷。
“你怎么知道这事？”若香厉声喝问。
一次偶然，她看到了那个人，清雅荣贵，风华无双。只一眼她便陷了进去，可她从未给任何人说出她的爱慕，包括那个人。她每次都是假装无意路过，或者借有事才多看他几眼的。
为何别人会知道？并且能知道‘好看’二字。
她心里乱成一团，想着这即已不是秘密，那，他也知道了？他是怎么想的？
为何要当众说出这个？面皮似被剥下来，她有些难堪，气急败坏的道：
“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别说捉几个妖修，便是让楮山如凌城一般年年供奉，也不算什么。”
原来竟是真的，为爱痴狂！叶明希初听时，还以为是他们编排她的，这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并且，她真是狂妄，当自己是谁？
叶明希也来了气：
“即然这般能耐，那你为何不直接给楮山说，让他们给你供奉算了！私下行事，可见，你心里也知道，这事极荒唐。”
若香被讥讽，回过神，知道自己失言，闭嘴不语
叶明希又问道：“捉妖修是那人的意思？”
若香不愿回答，可又不得不回答，她咬牙：“不是，他不知道这事。是我的主意，你别往他身上扯。”她只是觉得他笑起来那么好看，才做这事。
叶明希浮起希望，还好，心中有在意的东西就好。不然，还真不知从哪里劝起。
于是，继续刺她：“你想博他一笑，那我且问你，他，现在比以前，笑得可多些？”
叶明希看着她的脸变得通红，接着又变得煞白。
“你可知，为了你赏乐有新鲜感，他们暗地里杀了多少个妖修，才能找出一个原形不重复的……在这上面死的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吧？”
“这不能怪我，是他们自做主张，想要丹药而已。”
叶明希气结：“你即然用丹药悬赏，难道没想过这件事的后果？”
“我为什么要想到这些？又不是我指使的。”
叶明希暗吐一浊气，又问道：“螣妖主闹上门，为了你的颜面，你便光明正大悬赏要妖修的人头；后面更是联手飞凤和元瑶，把附近几座山的妖修全囊括其中，这死的妖修就更不计其数。”
“还有，你与凌城掌事们不和，你为了把他们捏在手心里，借着悬赏的事，在暗中搅事生非，这其间又死了许多人。”
全是人命，让人火大，说着说着，她这声音就不由的越来越高：“楮山和凌城终如你的愿打了起来，这死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一番连讥带讽，只问得若香，面红耳赤，硬挺着不知拿什么话反驳好？
这会轮到叶明希咬牙切齿：“所有的一切因由，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他无意中的一句‘好看’！”
“若是没有这句话，你也不会让人去捉妖修，也就不会有螣妖主闹上凌城的事，悬赏的事就更没影，妖修依旧偏安一隅，两族争斗的事更是无从说起。
“说他是蓝颜祸水不为过，虽然他很无辜，这一切实际上与他无关。可偏偏因为他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之玄还没见过她这么生气。她是真的当把她们当同门了吧！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若香张嘴：“不是他，是我要这么做了，与他无关。”她确实是为了讨好他，可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这不对。
叶明希心道：你愿意维护他，这事就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