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她长叹一口气，这声音又软了下来，一副姐妹推心置腹的模样，说道：
“都说你，聪慧机敏，行事有度，想必，能入你眼的人，必是才情形容举世无双之辈。
“爱一个人这本没什么错，可你表达的方式错了。
“你这一折腾，若是死了一千人，其中有五百的罪孽就会算到他的头上。你可问过，他愿承担这么多因果吗？
“他何其无辜？只因为被你一眼看中？
说完，满意的看着对方畏缩了一下。
“你让他成为无相界后来者的警钟。你将他永远钉在耻辱架上。
“你让他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身受凌迟之痛，心在地狱煎熬，背负了，他不该背负的骂名，承担了本不该承担的罪孽，你这是把他架在油锅上烹！”
若她真爱慕那个人，我不信，她能不为所动？发悬赏时有多痛快！这会，自己就让她有多不痛快。
“爱是什么？爱是奉献！成全！祝福。
“你想想，你这是爱吗？你这是恨吧！恨求之不得？恨不得他死？”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若香大吼一声，打断叶明希的话。被这么一番剖析，她心乱如麻。
这会的清冷沉稳是一点也不见了，粗喘着气，眼似铜铃，恨不得吃人。
难道真是自己错了？那人也来了，她不敢回头，怕看到他眼中的恨意。
事情怎么到今天这一地步？开始时，她确实只是想偷偷摸摸捉些妖修过来，讨他欢心，想着等看腻了，就放了他们。
“最开始时，我没想到丹药的吸引力这么大。”
嗯，这话叶明希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丹药在无相界太奇缺了，一个渡劫期的妖修头颅好像才值五个复灵丹吧！”
若是有人承诺其它更贵重的丹药，那还不得疯了。
是啊！众人的疯狂，一呼百诺的感觉，刺激了她的野心，也助长了她的狂妄。
她与那些老家伙闹翻了，为了不受辖制，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就加大了暗地里悬赏的力度。结果确实如愿以偿，那些老家伙果然安份了许多。而她尝到了甜头，更坚信了这手段。
只是，得意的同时，另一份失意却接踵而来。
他来得更少了，叫三次来不到一次，或者干脆就是别人来。
一分自卑、二分难堪、三求不得、再加四分恨意，正好那条螣蛇撞了进来，一气之下，她便明着发了悬赏。
好像是从那时开始，他就没在来过。
她想让他低头，只要他开口，她便放了妖修，不再做这些事。
只要他开口，她就以凌城药师的名义，阻止这场争斗。
为何他不来？
叶明希能说什么？明知自己修炼了玄天落神诀，还心生贪念，‘求不得’与‘为一口气’是这场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数落她再多的罪过有何用处？
这会只叹了一句：“乐不可极，极乐成哀；欲不可纵，纵欲成灾。”
警示她的同时，也警示自己，切不可重蹈覆辙。
见她不再张牙舞爪，叶明希心里暗松一口气，若是再不为所动，那今日这场劝解，可真不好收场了。
“你信幽冥之事吗？你觉得人有轮回吗？”
若香黯然抬起头，木然答道：“幽冥之事，难有定论。轮回更是缥缈之说。”
叶明希问：“要听听我的见解吗？”
“你说。”
叶明希道：“我们常听人说：你这是前世造的孽，今生来还的。
还句话叫：三生有幸，指的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可见，轮回这说法，是有一定的来处的。我们不能因为没有见过，就否定了它的存在。这话可对？”
也对！无从定论的事。
见她听进去了，叶明希继续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菌草朝生暮死，寒蝉，春生夏死、夏生秋死。有一种叫冥灵的树，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树，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菌草不知大椿树，难道大椿树就不存在？
“同样如此，在轮回的长河中，也许今生，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浪花而已，前浪已逝，后浪尤会来。”
“今生受功法所困，结局已定。
叶明希问她们：“……你们想以什么样的方式重新来？”
什么意思？
她道：“人生而不等：有人聪慧健康，有人却愚笨孱弱；有人一生锦衣玉食，有人食不裹腹、衣不蔽体；
有人灵根绝佳，有人却是杂灵根；有人是天道宠儿，逍遥长生，有人却霉运连连，身死道消。
“为何不等？
“我们姑且说，冥冥中自有衡量的东西……大家想想，是什么呢？
“我说一个标准吧，善与恶，你们觉得如何？”
元瑶与若香的思绪不由的随着叶明希的话意走。待听她说到善恶，两人不由的脊背发凉。
随着她的话落，空气凝滞。寒意从每个人心底漫延开！
给了她们足够的思索时间，见两人脸上浮现惧意，叶明希这才又道：
“大贤说：弥天的罪过，当不得一个悔字。如今，亡羊补牢，犹时未晚。是永堕九幽、永世沉沦？还是成草成虫，或者千年后，依旧可以站在此处？”
话音刚落，元瑶急切的问道，“怎么补救？”
若香心思却更重一层。大错已铸成，无法挽回，自己纵是万死，成草成虫，也不后悔，可若是连累的他永堕九幽，这让她如何能承受的了？
“常人补救极难，我们身为药师，却是容易。眼前就有个机会。”
若香略一愣，极为诧异的道：“你说的是……”
对！叶明希点头。
“可，它三千年都未来了。我怕是等不到。”她最多二百多年寿命了。
叶明希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暗淡下来，默然许久后，沉声道：
“生与死同蒂，生机已现，危险还会远吗？”
若香见她说得肯定，愕然一怔。
元瑶还是一脸懵懂。叶明希就对她明说：
“你回去后，就努力治病救人，如果有一日，危险来了，你需尽全力护住苍梧城和大言山所有的人。哪怕是要拼上你的命。懂了吗？”
元瑶愣了一瞬后，眼睛猛然发亮，泪水盈眶，似落未落，拼命的点头。
附带的这个都劝好了，可正主的心思，还是让人琢磨不透，若是若香亦如元瑶一般心思简单就好了，也不用这般费力。对上她的犹豫，最后劝道：
“幽冥轮回虚无，你可以不信，那就说说存在的，我怎么来的无相界，你也知道了，你好好想想。有些话我说不明白，也无法说明白，可传承异火时所经历的考验，还有药典上的第一句话，无不是提醒。不管怎样，无妄杀戮总是不对的。”
该说的已经说完，若香能听进去多少，叶明希心中没底。
见叶明希不再说什么，元瑶催促若香回去。
目送她们远去。悬心的事了了，没有却有想象中的轻快。看到她们的结局，不免物伤其类。
这几日的事有些多，加之刚才的谈话又添了许多新奇话题，众人成堆的说着闲话。
确实：祸事的起因；争斗死了多少人；幽冥轮回之事；药师传承考验等，无论那一个，都够谈许久了
之玄踱步迎了上来，打量着明显愣神的叶明希，见她神色沉闷，并无多少快慰，不禁说道：
“各有各的缘法，强求不得，你尽力就好。”
文易也跟过来，接口道：“是啊，何必与她说那么多。是生最死，都是自己作的。”一番好意，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会领情的样子。
“我不是为了飞凤和元瑶。”叶明希懒懒的回道：“若是只关她们俩的生死，我也不愿费此唇舌。
“如今，我已插手楮山与凌城的事，不解开若香的怨恨，她若孤注一掷胡来，造下的罪孽，岂不要转到我头上，少不得费这一番心思，安抚她。
“好在她心中有软肋，应该不会一意孤行。若她真能悔悟，照我说的做，心有善念，未必不是福。
“你们看我，一路走来，每每绝处逢生，想必此路不会是错的。”
每每？那就是不只一次，除了飞升无相界，还有一次，难道指的就是没有修炼玄天落神诀这个意外？之玄暗自揣测。待他回过神来，两人的话题已转到幽冥轮回上。
“……常也听人说：下辈子投个好胎；下辈子有缘再见，下辈子如何如何……那幽冥轮回之事是真是假？”文易问道。
“幽冥轮回之事，谁也说不清楚。”画了个大饼，难道有人当真了？叶明希就道：“我劝解她，总得给她一个念想。”
原来如此，文易失笑，她说得有根有据，言之凿凿，他还以为确有其事。只怕许多人都信了！
又问起她刚说的‘危险’之事来：“你为何说‘它’快来了？三千年都没有来，说不定，‘它’不会再来！”
这话本是随意问问，以为与幽冥轮回之事一样，是她糊弄若香元瑶的，没想到她的神情意外的凝重。
当即吓了一跳：“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之玄也看向她。
“我不知道。”叶明希抬头看向虚空，茫茫苍穹，神秘而强大，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也许有只叫‘命运’的大手在拨弄着这一切！
文易一口气还没放下来，就她继续道：“不过，我觉得‘它’快来了，不然，这么煞费功夫的把我弄上来，是为了什么？”
闲得慌吗？她以为是意外来到了无相界，可现在不确定了，并且这种不确定感越来越强。
之玄猛得眯起了眼。文易也站直了身子，四周再无丁点议论声。
沉默片刻后，文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玩笑道：“都还说，‘它’有可能不会来了，可今日你这么一说……呵呵，怎么觉得大家是想得太美了。”
“所有人都不喜欢‘它’来。”叶明希道：“这样就可以，来一个药师杀一个药师。”没有危险威胁，还要药师做什么用。
她这话虽是玩笑着说，可其中责难的意味却极清晰明了。
文易不知如何接，只能打个哈哈，准备岔开这话题。
人群中有人却不答应，高声叫道：“若真没有了那个‘危险’，那样的药师确实不需要存在，先前一地尸体你又不是没看到，死在她们手上的不知有多少？
“和着只允许她们吃我们，不允许我们有杀她们的心？”
这话说得不客气之极，众人以为她会勃然大怒，毕竟她的态度摆在那里：她不满众人杀药师。比如明华，她就认为是他们杀的。
还以为是个例外了，没想到都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