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幻境
付银朱满是期待，她拽着小凳子往前动了一下。
“嘎吱。”
她低头看自己是不是把小凳子给拖坏了。
陆星炽却朝远处窗户方向望去：“外面。”
付银朱警觉起来，该不是有人偷听吧。
细想也是，护卫不可能全都走开。
她向陆星炽比手势，自己前去查看一番。
仙术的效果还在……但她只能听到窗外的虫鸣。
还没等她转身，另一侧的窗户又响了一声。
“怪了。”陆星炽感叹道。
付银朱让他不要起身，自己走过去看。
若是有事，敲门总比扒窗有用吧。
付银朱回头和陆星炽眼神交流，她决定开门一看。
开门正好迎面撞见谷禾禾。
谷禾禾担心得不行，柴房外面的护卫少了一半，付银朱又迟迟没回饭厅，厨房里也找不见人……她在外面转了一圈，剩下的护卫刚换班过来，不知里面的情况。
“虽然他们说你们俩在里面聊天，”谷禾禾牵起付银朱的手，“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门窗紧闭，凡人开不了，他要是对你做坏事怎么办啊？”
“我锁的。”付银朱解释道。
谷禾禾一惊：“这样谁能保护你的安全呢？”
她朝里走，见到盘盘碗碗都堆在架子上。
地台上的草席皱皱巴巴，边上的小凳子的腿歪了一只，地上有一处一人宽的拖拽痕迹……
——其他地方灰尘太大了。
付银朱见她一动不动盯着陆星炽所在地台，赶紧解释：“我没事，就是和他取材，聊了聊。”
谷禾禾走到拖拽痕迹那里，蹲了下来。
陆星炽指了指边上的架子：“我给架子移了位置。”
谷禾禾放心地直起身子：“没事就好。那你问出来什么魔族炮灰的事迹呀？”
“我才刚开始……”付银朱实话实说，刚起了个头，就被谷禾禾打断。
她觉得关门取材不行。
而且担心付银朱一个太危险，她要留下来一起。
但是一看这地面，这脏盘子，这没个落座的地方……
她想使唤付银朱去收拾一下，陆星炽却让她再想想。
谷禾禾愣在原地。
“取材的内容太敏感，”谷禾禾噘嘴，“让护卫听了不好，用清意咒吧。”
“行。”
“门不能关，你们也不许躲到他们看不到地方去。”谷禾禾提醒道，“我速去速回，要茶水吗？”
“好啊，”付银朱走到她身边，“能不能再拿套褥子？”
“我找找，”谷禾禾提醒道，“今天门也不许关！”
“那你能不能再拿点厚被子？”付银朱恳求道，“取材的新内容，我之后给你讲。”
“新内容就不要剧透啦，”谷禾禾拿起一个碗，“我不嫌麻烦，我一点点来。他们都醉过去了，被子……看你们的表现了。”
“你想哪里去了。”
陆星炽拍拍草席。
付银朱不想坐过去：“她要是找不到褥子，你一会儿睡这上面，我弄脏了可不好。我坐凳子就好了，我这回小心一点，不乱动。”
“用清意咒，离那么远？”
“等一等我，我把凳子端过去。”
付银朱刚刚坐好，就见陆星炽伸出手臂。
她突然回忆起刚认识他不久，在小食棚用清意咒……啊，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用了，那时候她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可现在，陆星炽带着护腕，清意咒没有效果。
“把脉吗？”
付银朱被逗笑了：“谁让你掌心朝上了。算了，算了，别翻过去了……我给你看看手相……”
清意咒一开。
陆星炽迟迟没有开口。
“魔族炮灰受过的委屈。”付银朱低着头，看他的手心。
“手相，看出来什么了吗？”陆星炽见她一直不抬头，才没有打扰他。
“我说着玩的，我哪儿会看呀。”
即使如此说着，付银朱的视线也没离开陆星炽的掌纹。
“抬头。”
付银朱缓缓抬头。
不知是天色暗了还是怎的，陆星炽觉得付银朱的脸有点粉红。
谷禾禾在柴房和厨房来来去去，还不忘给付银朱扔一件围裙。
付银朱单手拿着围裙不知所措，陆星炽便问她是否戴上。
她一时脑子转不过弯儿，非要在清意咒的同时，把围裙戴上。
既然手不能松，陆星炽让她转过身去，他来给她围上。
单手系扣很是困难，而且围裙的绳子长，至少绕两圈才行。
付银朱挣扎半天，最后还是让陆星炽来把绳子绕过来并系好。
她一手扶着腰间的系带，确保不要太勒，一手捏着陆星炽的手掌，感受到他的大拇指一上一下，把绳子系上两个扣。
“她定会叫你去洗碗，”陆星炽和她一同原样坐好，“真是能偷懒。”
“仙术洗碗，很快的。”付银朱心态极好，“接着讲嘛。”
陆星炽和白荧按照缠月的安排在京兆待了足有半年之久。
等到陆星炽知道岳家茶馆的后厨里的姑娘是付银朱时，付银朱早就因为担心茶宗弟子四处寻她，灰溜溜地换了地方住。
他那时候和白荧由于任务的功劳嘉奖分配不公，交流日渐少了。陆星炽早就觉得付银朱并非寻常，在茶宗小纸片上写的片段，正好与缠月去魔界的经历相仿，可以说是堪比晓暮寨圣女的预知天赋。
可惜，陆星炽不能从白荧那里打听到更多关于付银朱的事情。
——他们那几日关系不好。
陆星炽也不能直接去问缠月对付银朱的看法。
——哪儿有那么多巧合，缠月盯着的地方正是付银朱所在之处。
他决定自己去找，可岳家茶馆的人告诉他付银朱搬走了。
那时候陆星炽还很激动，他以为付银朱会去魔界找缠月。
但转念一想，他盯着缠月的行踪，可告诉付银朱的途径……
陆星炽又去了冷烟书坊。
那边也没人知道付银朱的下落。
自从她把《茶岛茶艺》四处搜罗走了之后，人间蒸发了一般。
缠月也为此苦恼。
因为他才是想把《茶岛茶艺》都收起来，“挖个大坑，全倒进去，一把火烧了……再加点辣油、麻油、花椒油……全烧了！”
为此，他把陆星炽和白荧支开，再回来时拿了一个不属于魔界的宝物——
醒魂埙。
他说等付银朱身殒，就能随便在人身上召唤她的魂灵，这样就可以问出她的下落。
吓得陆星炽脸色煞白，白荧也软塌塌地坐在一旁。
“您还是在她活着的时候问吧。”
醒魂埙，当然也可以在付银朱本人身上召唤的魂灵。
——只有在濒死之前才有用。
这种古怪的乐器，学起来费劲，缠月并不会，白荧不想学。
陆星炽便走到哪里拿到哪里。
白荧和他背后聊着缠月思维异于常人，他们关系也好起来。
不出一天，白荧就找到了付银朱的住处。
付银朱正在盆里烧书。
他不敢靠近，只是调头回去把情报告诉缠月和陆星炽。
陆星炽跟着白荧过去的路上，遇到楚焰向他借醒魂埙。
楚焰带着他们去了一处破庙，他熟练地用醒魂埙救活了一个姑娘。
当时，陆星炽和白荧都不在意，如今想来那个瘦弱又脏兮兮的女孩，正是谷禾禾。
“现在真是判若两人，”陆星炽低头思索，“但看久了我也是认出来了。”
陆星炽接过楚焰还回来的醒魂埙，嫌脏。
——毕竟是用嘴吹的乐器。
他和白荧就找了地方先去洗一洗，再前去付银朱租住的小草房。
付银朱晕倒在床边。
边上的被子从床上垂下来半截。
不远处的火盆上方吊着一串书，烧得正旺。
陆星炽观察了一下书册悬挂的位置，周边空空荡荡，或许是为了取暖。
然而草房漏风，书本飘飘摇摇，火星四处飞，白荧和陆星炽担心把被子点着了，便施法灭火。
陆星炽为此，顺手把醒魂埙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火灭了又起。
白荧和陆星炽才明白是仙术。
仙术之火，只有寻常的水可以灭。
他和白荧便去看看外面灶台边上可有水缸。
正好楚焰来了。
他帮忙把火灭了之后，顺便……拿起醒魂埙唤醒付银朱。
那时陆星炽和白荧刚好再去拿一盆水。
白荧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躲在灶台后面仔细观察。
付银朱还是歪着身子倒在床边。
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楚焰蹲下身子，手放在她鼻前。
有呼吸。
他便放心出来，把醒魂埙双手奉上。
陆星炽想再去一看，但是谷禾禾的声音远远传来：“一清二楚！茶宗套路！你们别想骗人了！”
谷禾禾慢步跑来，立定，劈头盖脸一通骂他们用茶宗“英雄救美”的套路骗里面的姑娘。
白荧受不了冤枉，解释一句便拽着陆星炽大步离去。
楚焰说自己已离开茶宗，但是谷禾禾追着他们三个不放。
听到楚焰解释付银朱的身份来历，她突然愣住，反复确认，直呼：“骗人！不可能！我要报官！”
楚焰让她自己去问。
见谷禾禾跑回草房，楚焰同他们辞别。
陆星炽心里委屈又不甘。
辛辛苦苦练了好几天吹埙，结果被楚焰拿去用了……两次，而且救了自己一直在乎的人。
白荧安慰他。
然而缠月算功劳的时候，书稿是付银朱自己烧的，住处是白荧找来的，醒魂埙是缠月自己找来的，救人本就不是非救不可……反正不是陆星炽救的。
对此事最为上心的陆星炽，什么嘉奖都没有捞到。
“那的确心里憋屈啊，”付银朱附和道，“功劳嘉奖在魔界很重要，是吧？”
“嗯。”
“那这么说来，谷禾禾还真的没撒谎……原来是楚焰救了我。”
“可想救你的人……”陆星炽对她的理解有点着急。
“缠月……这么在乎我啊。”
“等一等……”陆星炽想再进一步解释一下。
谷禾禾突然在门口大喊：“快过来搭把手！你们聊到哪儿了？我褥子找到了，被子没有，但是拿来一件貂皮披风。”
付银朱起身站起来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