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幻境
小小驿站，人头攒动。
鬼市天黑后才有。
他们来得早，和其他来这里喝口水歇个脚的游客一样。
驿站侧方和后方都是马棚。
如今空空荡荡，谷禾禾拉着付银朱转了一圈，只见到三匹马。
她们停在大白马前。
白马的眼睛圆圆，睫毛长长，谷禾禾叫付银朱一起仔细观察。
付银朱视线飘忽，此白马岂止是眼睛漂亮，马毛柔顺，仿佛方才洗过。
谷禾禾恍然大悟：“怪不得那边有人吵他们浪费水呢。人喝的都不够，却用来洗马。”
“是吗？”付银朱见白马附近地面毫无水迹，“往山下走，不远就能到鬼市吧？”
“山下那几处宅子，都是谷家外戚，”谷禾禾讪笑，“他们要知道支个水摊，院子能修得再大一倍。”
付银朱见很多人来到马棚附近，便同谷禾禾回避。
可她们回到驿站门口，没见到楚焰和陆星炽的身影。
那里面人满为患。
驿站的客房本就不多，陆星炽想一人一间让大家好好休息，店家自然不让。
加钱也不可以。
楚焰起初嫌陆星炽多此一举，过了花田就是阴阳门，往返并不远，但他转念一想，谷禾禾受不了此番折腾。
驿站还剩三间房。
楚焰建议陆星炽委屈一下，合住一间。
“谷禾禾本就缠着付银朱，”陆星炽觉得可以，“她们合住一间。”
楚焰不同意：“不可，谷禾禾累极了，还是单独一间才能休息好。”
陆星炽不能和楚焰一间。
原因显而易见，但他又不同楚焰直接争。
两人绕着弯子，排在他们后面的几个人等不及了，跟店家抢房。
陆星炽反应及时，塞了银子给店家。
后面的人不服气：“住不住啊，给了一间的钱，剩下两间我们要了。”
“先来后到，”楚焰容不得他们不讲理，“这只是定金。”
陆星炽颔首。
对方却说要凭本事拿房间。
他们中的一人拍拍胸脯，刚才抢了别人一间，夸下海口要把陆星炽定的那间也拿到手。
一听“凭本事”，楚焰便绝不退让。
陆星炽以为要闹起来，连忙劝架。
但对方只是要和楚焰比筹码。
——怪不得呢，驿站一角，异常吵闹，全是摇骰子的人和看客。
陆星炽警告楚焰：“我可不付这个钱。”
楚焰摆摆手。
这些人也不赌钱。
鬼市交易要以物换物，银两反而拿不上价，押一点珍宝，才是他们想要的。
陆星炽和楚焰朝驿站外看去。
没看到谷禾禾和付银朱的身影。
——她们俩要是在，可以押点小东西，眼下楚焰身上别无他物。
他把剑押了上去。
陆星炽倒吸一口凉气，无数后备对策在他脑中打转。
楚焰想要四间房——
正是两间空房，陆星炽定的一间，对方从别人那里赢来的一间。
陆星炽追着对方多讲两遍规则，并打个样。
只要场内安静，他能听清骰子摇动的路线。
——别说骰子上面是几点，侧边也能答上来。
对方见陆星炽是新人，便也看不起楚焰，决定让让他们。
楚焰可不乐意，但驿站场内安安静静总不是坏事。
他们一挥手，驿站鸦雀无声。
在外面倚墙休息的付银朱听到里面悄然无声，和谷禾禾面面相觑。
谷禾禾和她朝驿站门口走去，刚要问话，前面的人比个手势让她们噤声。
谷禾禾眼神示意，付银朱对门口的人使用了清意咒。
对方的头“嗡”地一声，迷惑地看着付银朱。
她听明白来由，冷笑：“你们东海仙门的弟子，直接神行千里过去嘛。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
付银朱下意识点头。
“果然如此啊，”对方上下打量付银朱和谷禾禾，“你们两位姑娘，定不是走阴阳门。你带了几个？”
什么几个？
付银朱礼貌性微笑。
“我有鲛人灵珠、昆仑雪玉、玄凤乌羽……”她搂着付银朱的肩膀，“够了吧？三个换你一个穿行匙。”
啥？
付银朱摇头。
“你挑一个我换凝息丹。”
付银朱抿嘴。
对方叹了口气。
付银朱见她朝里看去，问：“里面发生何事了？”
“里面那俩男的明明是生手却算得太精，”她好心劝道，“别觉得他们有钱，就想找他们换。你到鬼市，钱没地用。离开此地，遍地是黄金啊。何必拘泥于好价呢。”
付银朱尴尬一笑：“太精？能细说吗？”
清意咒结束，她拉着谷禾禾到了远处。
谷禾禾听明白楚焰进驿站去抢客房未果，和别人凭游戏一决胜负。
她如鱼游水从人群中挤进去。
谷禾禾可不管楚焰和对方谈下来的规矩，开口说客栈让给有缘人。
楚焰一愣，开了清意咒让她好好解释。
“这毕竟是谷家地盘，”谷禾禾突然胆怯起来，“而且我们在鬼市上别无所图，闲逛一下，原路回去完全来得及呀。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吃汤圆呢。”
楚焰答应她。
身旁围观的客人一听不赌了，各忙各的，四散而去。
陆星炽也松了口气，他余光里寻见付银朱的身影，朝他招手。
他刚想说自己定了一间，但身旁的楚焰立马吸引了付银朱的注意力。
楚焰一拍桌子：“别走。房间我不争了，但这局游戏我定要赢。”
谷禾禾无奈地摇摇头走了。
付银朱和陆星炽跟着她去找水喝。
付银朱和陆星炽解释：“他以前也是这样。”
“好胜心可太强了，”谷禾禾叹气，“千万别让他比，千万别让他争。”
“谨记。”陆星炽应和道。
多亏了陆星炽交的定金，他们可以优先去打一点水。
打水的地方，正是楼梯后。
这个不大的地方，有店家的杂役围着客人开箱检查。
店家见他们几个看得出神，笑道：“我们这里住店都要查，怕带了不干净的东西。”
话音刚落，一个杂役大叫：“穿行匙！”
付银朱立马偏头看去。
她怕自己偷看的行为太明显，退到了陆星炽的身后。
穿行匙正是不干净的东西，之一。
不用付银朱问，客人便解释他们是去鬼市摆摊的，有穿行匙从后山禁地走，很正常。
店家不信：“这借口我今年听了一百次了。”
“我没说假话。”
“那你去卖什么啊？”店家追问道。
对方的答案漏洞百出，鬼市商品两个两个出售，他带的东西却是单数。
店家给他两个选择，别住，或者把不干净的东西放到驿站外面去。
“那可不行啊，”客人着急，“惹得马疯了，我怎么赶路下山啊。”
楚焰在远处眼神示意谷禾禾，她便叫付银朱和陆星炽一同离开。
楚焰真的赢了。
让他们三人来挑奖励。
陆星炽无所求，谷禾禾厌恶输赢。
付银朱立马开口：“凝息丹，有吗？”
对方一愣：“有，但你们四人啊……我这边……你们能一组走阴阳门，一组潜幽谷苑吗？”
付银朱看向谷禾禾。
谷禾禾纳闷：“幽谷苑……两个人去？”
“行、行、行，”对方认栽，“给你们四个。”
幽谷苑是谷家炼蛊试药之地。
然而早已废弃，里面仅仅剩下盘踞的蛊虫“王中之王”，为了外面的安危，谷家请人在附近设了结界。
——结界不难破解，为的仅仅是警示众人不要靠近。
但苗疆那边传来药方可以穿行幽谷苑而不被蛊虫发现。
凝息丹是其中一种。
楚焰觉得这样比阴阳门近一段路，也是不错的选择。
“幽谷苑虽然近一点，”谷禾禾不太情愿，“但我还是四个人走过去吧，花田景色也好。”
他们刚要启程，马棚里的马一匹不剩。
“刚才不应抢房，”陆星炽感叹道，“而是要几匹马。”
谷禾禾其实很羞愧。
是她一个人拖累大家，而且……
“我们看了，”付银朱立马答道，“但刚才就一匹大白马，不够。”
说完，她偏头看向谷禾禾。
谷禾禾拿出元气：“来都来了，何苦凡事匆匆呢。走慢一点，绕远一些，也很有趣啊，是吧？”
“你说走慢一点，”楚焰叫道，“你跑什么啊？”
谷禾禾头也不回：“山楂妖怎么追我脚边啦。”
付银朱和陆星炽走在后面。
毕竟这一队山楂妖也就楚焰能管得住。
“幽谷苑……”陆星炽先开口，“谷家人请谁设的结界？”
“为何在意这个？”
陆星炽将从包子铺拿到谷家手帕给付银朱看。
“其实是上一重幻境拿的，”陆星炽注视着付银朱，“听说是楚焰落下的。”
“你觉得结界是楚焰所设？”
尽管手帕能证明楚焰和元坐言都和谷家之人有联系。
陆星炽却另有推测：“非也，进鬼市的法子那么多，摊贩走后山，散客走阴阳门……”
“贵客走幽谷苑？”付银朱不相信，“谷家待客之道也太奇怪了。”
他们追上谷禾禾一问究竟。
谷禾禾并不知道幽谷苑能通到鬼市。
他们看向楚焰，楚焰十分警觉。
“幸好我们没走那条险路。”楚焰隐瞒了幽谷苑的真相。
“就是嘛，”谷禾禾蛮不在意，“若有贵客，直接去谷家大宅嘛，抬轿子去鬼市。可惜，我不敢回去，要不然请你们前后都歇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