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幻境
同尘院内比往日喧嚣。
付银朱一进门，就被弟子们挡住去路。
施布泽在一旁喊着“借过，借过”，反而被弟子拽到一旁去。
同尘院内院右边的院墙前，摆了大木架，上面垂着一根根绳子，绳子每隔两寸系了死结，疙疙瘩瘩的，看着令人不悦。
但是多数死结上挂了小木牌，付银朱也能勉强接受。她跟着施布泽凑了过去。
那附近的弟子认出付银朱，热情地说：“你就是银朱小师妹吧？这事你竟不第一个来，也怪掌院催得紧。这里挂的是去锁妖塔描模的分组，我帮你找找名牌，你也挂上吧。”
“……啊，好，”付银朱呆愣愣地看着架子上的名牌，有点费解，“是随意选吗？”
没等对方回答，施布泽劝她先见过掌院问问情况。
对方点点头：“我先帮你找着，找到了就放在这个小盘子里。去吧，去吧，我讲不明白，还是问掌院更清楚一点。”
付银朱叹气，引得施布泽侧目。
她只好掩饰没什么。实际上，去东海寻药找队友就够遭罪的了，这次还要找组员，付银朱想想就头疼。
她心如死灰朝同尘院里面走去。
掌院见到付银朱和施布泽，怪不好意思的。他格外珍视这样主动为茶宗着想的弟子，可之前在锁妖塔出了事，害得他们受罚。
掌院自责多日，才自己动手搭在院内搭了木架，设计本次描模的分组方式。
他也会陪着每一组弟子前去锁妖塔，这样掌门也能放心。
掌院喜笑颜开：“上次东海寻药，付银朱表现极佳，敢于孤身前去危险的东海深处，路遇弟子会主动结伴，见弟子落难也会上前帮忙……施布泽之前在锁妖塔勇于担当重任，尽管后面出了意外，但塔外塔内都能尽职尽责……你们，想不想当组长呀？”
“不敢当，不敢当。”付银朱脱口而出。
掌院笑得慈祥：“有我护着你们，别担心。虽然你们来自低舍堂，我钦点的，其他人也反驳不了。你们应当知道吧？同尘院多是膳食会的弟子，他们惯于抱团……这次我也是想请你们帮忙……”
掌院认为膳食会的人一抱团，就有人敷衍了事，马马虎虎对付此次的任务，更有甚者，心思不正，借机搞破坏。
比方说，外出降妖除魔时花钱雇人拿小妖，偷换别人的绘卷当自己的用，阳奉阴违地去了锁妖塔打发时间，出来时还是按自己的想法绘制……
“或许我只是太担心了，”掌院解释道，“并非指明他们曾做过这些事。”
施布泽听了，陷入沉思。
付银朱坚持自己的想法：“掌院，文考要到了，我……已经请过多日假了，近日真的来不及。请掌院见谅。而且……此番来此，是来查阅鲛人一族的图鉴。”
掌院不让付银朱如此走掉：“鲛人一族啊，正好，有一组就是去绘鲛人的，你去他们那组？”
付银朱只得说了实情。
掌院一听她要给《东海传信》，更是让她当组长：“顺路的事，一石二鸟，让他们帮你嘛。”
付银朱没法拒绝了。
掌院立马叫来那几名弟子。
他们本是想画画东海的小鱼小虾，一听改成了鲛人一族，有人吓得想退出。
掌院叫住他：“宋暮亭啊，还怕担事啊，那次之后你都不愿做组长，这次付银朱来，你好好跟着即可。”
宋暮亭恍然大悟：“我不是组长了？太好了，太好了。有劳付银朱师妹了。”
付银朱似乎听出这里藏着大坑，但他看其他人对自己的眼神，一时问不出口。
一旁的施布泽，找到机会插话问：“银朱师姐，我也想和你一组……”
付银朱抬眼。
他继续说：“我来同尘院，就是来帮你的，没想到掌院刚才那话，也当我是同尘院正式的一员了……我心里不安。”
“有工夫多温书啦，”付银朱不敢拿主意，“掌院说你能当组长，肯定也把你当正式弟子了呀。正如他所言，你召集大家修改幽默图鉴的难度评级，很厉害的呀……要不，你再请示一下掌院？”
掌院不知去往何方。
施布泽在同尘院等候时，和其他弟子闲聊。
他一问，还真有不少人愿意同他一组。他让对方说说理由，毕竟施布泽只有一个，不能落实“一户一泽”。
各家膳食会的成员，数落起自己膳食会的不好，绑着他们做各种事情，忙前忙后，没有闲暇。若能和施布泽一组，说不定能逃避一些膳食会的责任。
施布泽没想到掌院刚才说的是真的。
“也不用你急着答应，”拉施布泽入组的人说道，“此番锁妖塔描模，是首次。之后还有机会，你别只偏袒一组，我们就开心了。”
“是啊，是啊，虽然我们刚才还聊着改一改茶宗的现状……”另一个在一旁摇头叹气，“只能想想而已。”
“太难了，太难了。”有人附和道，“没入膳食会前，羡慕他们，进了膳食会后，简直是困在牢笼。”
这句话戳中了施布泽的心。
当时就是哪家膳食会都不收他，尤其是犹兮堂膳食会，他努力那么久，也没得到姜述的重视。明明一起四人复习，自己也像是来掩人耳目用来充数的那个。
幸好，他不再在乎那些事了。
同尘院的掌院刚才去见掌门了。掌门拉着他贴墙偷听弟子闲谈。
听到弟子对膳食会的不满，掌门会心一笑。
他招呼掌院去远处细聊。
“真是弟子自发的？”掌门问掌院。
掌院摆手：“我安排的。”
“我是问上次。”
“当时挺突然的，多少年了，第一次有弟子主动提议为同尘院做点什么，一来还是两个，”掌院回忆道，“如今看来，是受了刺激，果然当时请付银朱入同尘院，惊到膳食会的那些弟子了。”
掌门思忖道：“付银朱背后，可有膳食会的支持？”
“不清楚，”掌院垂眸思索，“无论如何，膳食会在同尘院竖起的坚壁算是破了。不过，我们同尘院，在茶宗微不足道。”
“呵，这时候还自谦啊，”掌门笑道，“世道变了，同尘院之前是小地方，可现在……能算是茶宗的先驱了。”
膳食会在茶宗割据争夺资源，在数年前形成平衡，每一家都拿一样的，万物平分。这次有新人入同尘院，他们之前同等资源的想法，不能实现，加之重新判定妖魔的降服难度，自行组队去寻药，他们迫不得已和低舍堂的弟子合作，甚至愿拉往日视为敌人的别家膳食会的人一组。
掌门对眼下的变化甚是感动。
同尘院掌院朝绘图的大厅一望，又问掌门：“由着弟子自治，真的好吗？”
“先前还劝我，”掌门瞥了他一眼，“怎么反倒你又担心起这个来了？”
“寻药一行，”掌院忧心忡忡，“他们为了争先，从妖族那里取灵珠，心术不正啊。也有人私自建传送阵……”
“擅于传送阵的，只有那谁呀，”掌门拍拍他的肩，笑道，“她难得没计较旁人用她的传送阵，不算坏事。弟子们啊，如今能在竞争中学会合作，挺好的。”
掌门说完即作揖道别。
同尘院掌院叫住他：“他们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回来之后，还闹着呢。”
“合作，又不是扶助，”掌门停下脚步，“掌院啊，可别把弟子们教导得太心软。我们茶宗……升仙者多少个了，互相扶持，互相掩护，就能在仙界立足吗？眼下他们早点学会如何面对日后的挑战，才是要紧之事。”
说到这里，掌门又不想走了。
他叫掌院随他巡视一圈绘图的弟子。
转过一圈，掌门失望地摇摇头：“可惜，这一屋子人啊，都没有升仙的潜质。”
“此时定论尚早。”
“掌院，你可真信你所言？”掌门叹气，“他们忙着这些，忘了主次了。”
“升仙要紧的是修炼，修为不够，怎么也不行。”掌门挥手，“但这也是修行中的一项挑战。”
除了天赋异禀的，应付每月月例排名的考试，就疲于奔命了。
施布泽找来付银朱，在同尘院一角闲聊。
“别人都是学有余力，再茶宗任职，”施布泽感叹道，“月钱本来就没地方花，在同尘院混来更多，也还是没地方花。”
“姜述听了可不同意。但是我……”付银朱望天，“自己提议要找着小妖描模，我不能中途脱逃啊。”
施布泽坐在角落，眼尖的弟子也能寻来求他一组。
但是对方不想让他当组长，反而注意到付银朱。他问付银朱前去东海深处一事是否为真，付银朱点点头。
“我，能不能去你那组呀？”他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还没等付银朱回答，宋暮亭跑过来，说：“我和她一组的，你要和我换吗？”
“宋暮亭？”对方一惊，“算了，不换不换。”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眼光啊。”宋暮亭抱怨道。
但是对方意志坚决，溜走了。
宋暮亭坐在付银朱身边，问道：“非得画鲛人一族吗？……别的弟子一过来，就能挑毛病，他们都长一个样子，肯定会被说不用心的……到时候检举到徐生堂，被罚的话，可是……”
他喋喋不休。
付银朱从未见过如此紧张焦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