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幻境
前往锁妖塔描模小妖，付银朱所在的小组是第一批。
掌院随同前往，一行七人。
付银朱本想走在最后一个，但她太害怕，挤到队伍中间去了。
临近出发前，在犹兮堂四人学习小组时，付银朱提起过她的组员。
姜述和施布泽听了分析，组员全是同尘院里不守规矩的。
付银朱当时听了，心生不安。
但如今在阴风阵阵光线昏暗的锁妖塔里，走在这些人当中，她觉得她来对了。
莫不是打头的掌院观察过同尘院弟子的性子？
特地凑了一队娇气弱小胆小鬼过来？
她们爬过前几层，飞过一只蚊子，组员都能掏出药膏为被咬的队友涂上，剩下一路还扶着她走。
付银朱在楼梯上差点踩空了，站不稳，后面两名组员之后一只小心守护她。
来到四层，有人嚷嚷要歇一歇。
他们找地方坐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郊野春游呢。
宋暮亭带来了护身符分给大家。
掌院见了，忍不住问：“锁妖塔是茶宗重地，你们可真连这也害怕？”
“谨慎为上啊，师尊教导我们的。”宋暮亭解释道，其他人附和着点头。
掌门笑得意味不明。
付银朱跟着他们又启程了，走在她身后的两名弟子聊起来他们有多怕水。
一个说自己在徐清堂后山的温泉里睡着过，差点淹死在里面。
另一个说自己一年就出海一次，每月降妖除魔积分愁得不行。
“可是我在榜上见过你呀，”另一名弟子诧异，“排得挺高的。”
“你也不是不知道，”对方叹气，“也还是很麻烦的，好羡慕养蘑菇的，兔子凶起来咬人啊。真后悔，当时想投奔昆仑，正好遇到茶宗招人，想去现场练练手，没想到就中了。在第一仙门压力大，还不如去次等的呢。”
“你一次就过啦？我为了进茶宗，打小就在修炼，选了二十多次才进来的。”另一个听了心里一酸，“对了，银朱啊，你敢出海，好佩服啊。”
突然被叫到，付银朱差点又摔了。
“我也是，好几个月没出海，攒了那么一点勇气。”付银朱尴尬地和她们搭话。
对方非要扶着付银朱走，她低声问：“你是用小唐唐的传送阵过去的？”
“是。”付银朱压低声音。
“犹兮堂他们各个不凡，”对方感叹，“还以为他们不好相处呢。前面那个……”
对方指了指宋暮亭：“就是在犹兮堂膳食会混不下去，本来挺开朗的，被踢出去后，变了个人似的。”
“那还是我们膳食会好，”走在最末的弟子插话，“收了他呀。要不然被普通弟子欺负可怎么办呀……”
“你问问银朱，外面有没有欺负人呀？”
付银朱惊得一抖：“没……没有……”
“我就说嘛，也就膳食会折磨人，但离开也不行……至少我啊，就指着膳食会拿降妖除魔的积分呢……”
他们到达目的地，锁妖塔高处的正中央。
那里有个比人还高的琉璃水缸。
里面游着小鱼小虾和鲛人一族。
不过，琉璃有纹路，从外面看，鲛人的脸都变了形。
掌院答应他们，负责召唤鲛人一个个出来，大家赶紧观察描模。
也就八九个，劳烦熟手多画一点。
掌院没给大家留闲暇，话音刚落，就拽出来一尾鲛人。
他让大家按排队顺序画。
宋暮亭本是队伍最前面，却一个劲地往后躲。
他换到付银朱的后面，最末的弟子态度坚决，不想由着他的性子。
付银朱也有点害怕，但是她见前面的人多没像宋暮亭那样往后躲，自己也只好原位站着。
描模画图嘛，付银朱轻轻松松……交上一份差等作品。
掌院没怨她，倒是叫来其他人帮她。
“虽然你笔触太重，”帮助付银朱的弟子一边画一边说，“但你画出来鲛人的眼神。”
别的弟子闻声凑过来：“真的诶。真传神。”
宋暮亭描模时，空了眼睛，求助掌院。
掌院请付银朱补两笔，付银朱不好拒绝，但是她发现宋暮亭所绘的鲛人轮廓，鱼鳞并不正确，而且眼前的鲛人肋骨突出，他也没画出来。
付银朱面对卷轴，迟迟不动笔，还反复瞥向掌院。
“怎么？”宋暮亭见状，紧张兮兮地问她，“我把脸画小了吗？”
“他的脸的确不大，”付银朱指出实际问题，“但你看这里，他的腰没这么细啊。”
宋暮亭慌乱地找掌院要现存的图鉴，掌院也过来仔细端详。
“图鉴上记载着，白玉鲛人，脸小，腰细，手背有鳞，鱼尾扁胖……”宋暮亭朗读图鉴，“是不像啊……我画错了？”
“莫慌，莫慌，”掌院安慰他，“我莫不是马虎了，抓错鲛人了？”
掌院在琉璃水缸前巡查，回来嘀咕：“没错啊，就是他。”
“吃胖了？”有弟子嘻嘻哈哈地问道。
其他组员补充分析：“但你看他的眼睛，和图鉴不一样啊。”
掌院翻着图鉴：“上面记载，是新近收服的小妖啊，登记错了？”
“那怎么办呀？”宋暮亭瑟瑟发抖，“该不会算我没完成任务吧？”
大家都安抚他。掌院核对其他鲛人和图鉴的不同，错的不止这一尾。他们只好画过无误的，先行回去了。
掌院要求他们对鲛人一族图鉴更新负责到底，但他没工夫，其他几组人等着呢，再重绘鲛人，得等一个月后。
宋暮亭一听，又开始焦虑。
他回到同尘院，同熟识的弟子说他觉得有人针对他。付银朱画不好，有人帮忙重绘，到他上去描模，整个任务都出了岔子。
付银朱不知所措。
幸好有别的弟子帮腔，她才从同尘院顺利出来。
她怀疑图鉴可能真的登记错了。
她回忆起那时候魏淮竹出的馊主意。本来各家膳食会负责自己的，谁料到掌院让弟子们打乱重组，弄错小妖的事，掉到自己头上。
眼下也不是埋怨别人的时候。
付银朱也从未有这种想法，赶紧把确认小妖对错才是要事。
等一个月后掌院再来管他们，《东海传信》的画稿肯定来不及了。
她垂头丧气穿过茶宗大广场，突然脑内闪现出一个方案。
付银朱同姜述一讲，姜述不太支持：“魔尊是那么好沟通的吗？别家膳食会也知道呀……总不会……”
“总不会什么？”付银朱不懂，“总不会他没能耐去做吧？”
“那可是下任魔尊，什么办不到啊。”姜述捂嘴笑道，“我是猜，他总不会就听你的话吧。”
付银朱皱眉：“我的提议，对他也有好处啊。别家膳食会还管他要来了鲛人灵珠呢，我呢，只是找他确认一下鲛人身份对不对罢了。”
“但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呢？一看就不一样，也会登记错吗？”姜述思索道。
付银朱提醒她：“你忘了描模小妖重绘图鉴这馊主意是我出的？我们还问过四师兄呢……”
“啊！”姜述惊呼，“我们今夜去岛北之前，去看一眼他吧。”
姜述拖到今日，她自己也有点过意不去。
“我也是才听元元说四师兄醒了，”她拉着付银朱去她的舍堂，“你看我备了好多糕点。都是这一堆口碑好，这一堆京兆那儿可抢手了，还有这些和这些，名贵糕点。”
付银朱和她，一人两手食盒，朝岛北供弟子静养的小院前去。
付银朱大大方方，姜述在小院前犹豫了。
她担心四师兄会不会病愈不久，脸色不好，不愿见她。
她还担心，四师兄会不会仍在卧床，衣衫不整，不能相见。
付银朱低头一笑。
以前只有付银朱以前见人才有那么多内心戏吧。
她没想到一向开朗的姜述，也有这种烦恼。
她劝姜述先进去看看：“四师兄都见过元元了，他还能不愿见你吗？”
果然，姜述白担心一场。
魏淮竹换了身新衣服，站在院子的大树下，仰头望着什么。
她们凑过去，魏淮竹让她们小点声。
付银朱发现他手里拿了小树枝，前面绑了羽毛，是特意染过色的那种。
她顺着魏淮竹的视线往上瞧，上面有一只三花猫。
姜述再一旁打开食盒，拿出了甜甜的枣糕。
她举起来对着小猫晃一晃。
三花猫一下子跳到了她的怀里。
姜述一个踉跄，魏淮竹赶紧去扶她。
该怎么形容这个画面呢？
付银朱在一旁嘴角不住上扬。
姜述放下小猫，只给它掰下一小块。
她递给小猫时嘴里小声念叨：“怎么你也爱吃甜的呀？”
姜述把剩下的枣糕，在魏淮竹眼皮子底下，递给了付银朱。
魏淮竹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
“我怎么能给你吃小猫剩下的呢？”姜述抱起食盒，“这些，都是你的。”
魏淮竹笑着帮她拎进屋里。
付银朱觉得坐在房间内，怎么都不自在。
她曾担心过他们会变得生疏。
没想到反而更甜了。
就当嗑糖了。
付银朱硬着头皮尴尬地坐着。
魏淮竹和姜述，还是有一点变化。
姜述没有直接关心魏淮竹的病情，魏淮竹也没问姜述近日过得如何。
他们的话头，从付银朱先谈起。
“幻影小楼内，毒那么重，听说你待了许久，竟然无伤？”魏淮竹问付银朱。
付银朱看不明白眼前的气氛：“起了点疹子。可能……体质好……”
魏淮竹叹气。
姜述见机拿出山药糕：“四师兄，吃这个，补一补。”
魏淮竹刚要动口，姜述叫住他：“拿这个垫一下，这个容易掉渣。”
姜述拿出漂亮的镶金丝的绸缎，铺在魏淮竹的桌前。
她想把一节布搭在魏淮竹腿上，但魏淮竹脸一下子红了，自己用手铺平腿上的那一块。
“我休养的这些日子里，”魏淮竹对姜述说道，“会自己做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