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幻境
姜述这几天,没能去看望魏淮竹。
仿佛是近乡情怯。
她绕着圈说话,但付银朱能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要付银朱陪着她去。
唐礼杏跑过来多拿菓子,偷听后笑道:“你也不怕她中了鲛人一族的诅咒。”
“她的红绳,早戴着了,”姜述帮付银朱辩解道,“哪儿得来的来着?”
“缘仙镇……京兆有人从那儿带过来送我的。”付银朱解释道。
“好心劝你,”唐礼杏嘟着嘴,“你还是趁早吧,若四师兄醒来,诅咒显灵,可别怨银朱姐姐。”
付银朱一头雾水。
她问姜述,姜述也不答。
她远望主桌的人,盼着有谁能解释一下“鲛人一族的诅咒”。
毕竟是庆功宴,元葳蕤致辞后,特地祝贺楚焰和付银朱。
之后没人在座位上乖巧坐好,捧着盘子和碗,到院子里吃。
外面微风阵阵,花红柳绿,可比餐厅里阴暗的氛围好多了。
楚焰想过去和姜述付银朱凑一起。
但唐礼杏一直跟在他后面,黏黏糊糊甩不开。
“怎么了?”他迫不得已停下来问她。
很多人和唐礼杏讲话,会蹲下身,和她视线平齐。
对待小孩子,当然这样更有礼貌一些。
可楚焰并不是,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唐礼杏坐身旁才问她。
像是他对其他弟子一样。
唐礼杏越发觉得楚焰亲切:“要不要加入我们膳食会呀,我还从没推荐过别人,你,当头一个。”
原来是为了这个吗?
楚焰拒绝她。
“我虽然和姜述不对付,”唐礼杏不放弃,“但推荐人这种事,她不会因为私情计较的。”
楚焰看着她,微微一笑。
“信我一回,”唐礼杏接着说,“她就是宠我惯我,带着大家拿我当小孩,说不定她都没觉得我哪里不好呢。”
“这也算和她不对付?”楚焰望向远方。
“我说是就是嘛。”唐礼杏拽着楚焰衣袖,“理理我嘛。我这样真的很小孩子脾气吗?”
但楚焰还是不能答应她的请求。
等他有机会坐到姜述付银朱附近,她们刚好吃完,被元葳蕤叫了过去。
元葳蕤也不避讳。
她想让人化解鲛人灵珠上的诅咒,多一个人来帮忙不是坏事。
鲛人一族的灵珠会对姻缘有所反应。
但姻缘不一定是常人所想的那样,鲛人对灵珠发动诅咒,姻缘就会连到亡灵上。
“听说,诅咒也得找到人的死尸才行,”元葳蕤轻描淡写,“怕的是他们去东海那边沉船处,否则偌大的东海,他们诅咒不了几个人。”
姜述听到“死尸”,躲到付银朱身后。
她悄悄问:“元元啊,你是要我们去阻止他们去沉船处吗?我可不敢。”
元葳蕤摇头:“别让鲛人一族那边闹事即可。”
“要见面去谈吗?”姜述问道。
付银朱回头看了一眼姜述,对元葳蕤回绝:“我没法和她们交流呀。”
“你怎么没办法呀?”元葳蕤对她充满自信,“之前在锁妖塔不是挺灵的吗?楚焰也在,你也记得吧?”
楚焰尴尬一笑:“海里,可怎么去?”
元葳蕤思考了一下:“鲛人一族就是想看乐子,我们把乐子传过去即可。让人发《东海传信》。”
付银朱本事半信半疑,一听《东海传信》有了兴致。
元葳蕤有人脉,两周后就有版面留给付银朱。
她想要个灵珠引亡灵的故事发在《东海传信》上面。
付银朱正好有灵感——
对不起了,岳萝。
但她下定决心,这次要给她一个好一点的结局。
可闷头写稿,寡岛上看幻光的观众会觉得没意思吧?
这种画面……说不定都选不进幻光之中。
付银朱灵机一动,去岛北找陆星炽。
“你是不是在躲我?”陆星炽一见她就问道,“别家膳食会都找了我两轮了,你之前肯定是误会了……”
“他们都说那几个茶宗弟子,手里鲛人灵珠是你给的?”付银朱无辜地望着他,“假的吗?”
“我想的不是这个……但灵珠是我给的。他们没去成,没碍着你,不是吗?”
付银朱低头不说话。
陆星炽有点担心。
他思索片刻,组织语言:“我早知那边能建仙魔桥,鲛人灵珠不管用,才答应的。他们求我的时候,我起初拒绝了,想到你可能需要别人在徐生堂受罚……”
“对茶宗规矩那么熟啦?”
“他们来和我交易,会随口顺便出卖别家膳食会……”陆星炽见付银朱迟迟面色不悦,“仙魔桥一事,我当时没说清楚,那并不是我的本心……”
付银朱抬眼看他。
陆星炽的意思,是别人在建仙魔桥,他想研究一下怎么回事。
可付银朱追问他,他不肯说出对方的名字。
“那你怎么证明?”付银朱模仿其他茶宗弟子阴阳怪气的语调,“你这不是事后找补呢?”
陆星炽想了一下,回答:“小妖用这个传送阵传信息,写在纸片上。我曾经见过,可能幻境里,还没等到时候,没能拦截到。”
“真有证据,”陆星炽见付银朱并不相信,“我本以为你会知道……”
付银朱一怔:“何出此言?”
“文风似你。”
付银朱不信,陆星炽非说他能背出来,但现在记不真切,请教起付银朱平常是怎么过渡衔接的。
“正巧,拿这个示范一下。”
夜色里,点上火折子,陆星炽也看不太清她手里给《东海传信》的初稿。
付银朱只好自己复述一遍,声音轻轻柔柔。
但戛然而止。
她为了东海寡岛上的观众能在幻光里能看到点有趣的,特地想了那么一出。
她想让陆星炽配合她模拟一下文里的桥段。
“我担心自己揣测的情绪不太对,”付银朱学着姜述平时娇滴滴地说话方式,“想找个人陪我演演看……也就只有你……愿意给我参谋情节了……”
陆星炽对她今天的状态,心里感觉怪怪的。
但陪她猜一下来寻岳萝的魂魄,是什么心情,他倒是格外擅长。
他坐在那里揣摩,付银朱不乐意,非要拉他去桥边,让他过桥,在树林里躲着,然后穿过瀑布边,装作偶遇。
付银朱指导了好几轮,他终于开窍,有模有样,演着来找岳萝的魂魄。
付银朱演岳萝,手攥着初稿,假装那是人像画卷静静地等。
她知道自己没有演技,可是等人而已,哪里需要演呢。
陆星炽缓步走来,见她的身影停了片刻,激动地大步走了一步,又怕吓到她,轻轻迈了两小步。没见她转身,又绕到她面前。
他入戏很深:“终于找到你了。”
付银朱呆愣愣地打开初稿,低头扫了一眼,又看他。
“配合,得两人一起。”陆星炽倒是挑起付银朱的毛病。
他觉得付银朱应该是打开画卷,自己比对后,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对方,然后特别激动地抱上来。
太亲昵了吧。
付银朱心想。
可岳萝是这样的人。
夜太深,他们排演完这一段,就散了。
她夜里醒来,突然想起陆星炽不知岳萝何人吧。
哪怕他也知道这篇改写的是京兆的事情。
他会是根据上下文猜测出来的吗?
付银朱苦思冥想,第二天昏昏沉沉。
没有几日,又要文考了。
她在去犹兮堂老地方温书之前,改出二稿。
元葳蕤仔细读过,叹了口气:“文是好的,鲛人啊,看不懂字,能不能换几张图?”
她见付银朱瞬间失色,连忙补充:“这段啊,这段,你再选选,换成图。但这页保留……”
付银朱顺着她所指一看,保留的那页正是“终于找到你了”。
元葳蕤解释:“这段我喜欢,画成图可能就没感觉了。”
付银朱深吸一口气:“好。”
“哎呀呀,我也不是耽误你工夫,”元葳蕤给自己找补,“画图,找同尘院的帮忙亦可。你也急着复习不是吗?你选的哪几科?我……勉为其难,把我们膳食会存的旧卷子给你看。”
付银朱眼前一亮。
“仅此一次哦!”
“多谢了。”
付银朱把旧卷子拿到犹兮堂,姜述很是意外:“还以为元元会记仇一个月呢。”
施布泽见了旧卷子,非常羡慕。
可是题目太多,他们也找不出复习的重点。
而且,楚焰不愿帮忙,安心在角落整理师尊近日所讲的重点。
付银朱问他:“你是不是觉得对其他人不公平呀?”
“普通弟子可拿不到这么多旧档,”楚焰说得委婉,“但你们想学,我也不会拦着……”
姜述有些在意:“太久远的,我们别看了。你说,是不是还是不盈院的更贴题一点呀?”
施布泽被她一问,愣住了。
“元元好心送的,”付银朱读懂氛围,“我当时也不能不收……不想看,就不看。”
“明白,”姜述安慰她,“别让这些耽误工夫了,多温习一下笔记吧。”
付银朱点头。
虽然差点被冤枉成在考试投机取巧的人,但看大家能同往日一样坐在犹兮堂,她觉得很温馨。
温书过后,她同施布泽一路去同尘院。
要给《东海传信》的稿子配图,内容虽然是银铃魂魄和岳萝的同人文,但形象需要参考鲛人一族。
她要去查图鉴。
再找人帮忙画一下。
一路上,她和施布泽互不言语。
怎么说呢,之前他来帮忙,这次不能再打扰他了。
——付银朱努力劝说自己,这才是正确的理由。而不是自己不太敢和他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