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幻境
陆星炽一甩手，一串册子落在他的掌心。
他单手拖着一摞册子，停在付银朱三尺之外。
“我画的秘籍小抄，”付银朱先发制人，“怎么在你手里？”
“哦？我还没往那边想呢。自己就招了？”
“既然看不惯，你撕掉吧。”
“你说撕，我就撕？”陆星炽冷笑，“你也不看看身后的同伴都焦急成什么样子了。”
付银朱回头看姜述祈祷的样子，小声道：“我可以再画。”
话音刚落，她听见撕纸的声音。
正合她意。
“你看都没看。那根本不是秘籍小抄，”付银朱理直气壮，“别拿这个冤枉我们了。该……交易什么交易什么，按原先的约定。”
没问清膳食会和陆星炽之间，具体在做何事，付银朱说话越来越没气势。
陆星炽从怀里拿出一叠信纸：“那这个呢？”
这又是什么？
还没等付银朱反应过来，魏淮竹扑上去抢。
陆星炽撤步，消失无踪。
姜述拉着付银朱到一旁，还没等她俩蹲在树下，不远处的地面乍现一道红色的光。
“他们又打起来了，”姜述摸摸付银朱的头，“你躲好就行，我看时机去帮忙。”
付银朱贴着姜述，小心观察远处的情况：“那些信笺，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四师兄那么在乎，一定是重要的东西。”姜述答道。
魏淮竹不愧是茶宗四师兄，付银朱从没见过如此繁多的茶宗仙法，行云流水环环相扣，一招接一招，躲过陆星炽的攻击。
招架得天衣无缝，却一点扑抢的机会都无。
陆星炽单手背在身后，仅仅两指夹着信，兜兜转转，离付银朱愈来愈近。
姜述低声道：“我去抢来。”
“别，我试试。”付银朱按住她。
付银朱对自己的身法很是自信。
更何况——
她冲上去使用了清意咒。
陆星炽察觉身边异样，立马停手。
付银朱起势迅猛，抓着陆星炽手里的信笺，摔在地上。即使跪在那里，她也紧紧扯着信笺不松手。
陆星炽低头，牢牢攥住手里的信笺不松手：“小孩子吗？用这种手段。”
信笺终究只是夹在他的两指之间，散散落落几张纸，付银朱抽出了两张。
如此用力，她摔坐在地上：“别过来。”
付银朱掏出火折子：“别动。要不然我把它烧掉。”
陆星炽非常配合。
付银朱紧紧盯着对方，双手小心搓开信笺。
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很好奇。
火光之下，她扫见第一张是茶宗兵器库的借据。
这还真的不能烧，否则会给魏淮竹添乱。
付银朱紧忙翻到下一张，地契，落款的时间是……
明年七月。
这是京兆城外的那套宅子的地契吧？
付银朱得意地站起来，说：“留一张，烧一张。”
魏淮竹大喊：“住手。”
他一改主意：“兵器可以押给你，若你能保密，一切按原先的约定。”
“一言为定。”陆星炽答应道。
魏淮竹对付银朱轻声说：“快还给他。”
啊？
付银朱把两张纸扯平，将地契落在上面，毕恭毕敬地给对方。
“回见。”陆星炽收好信笺，身影没在山林之中。
事后，魏淮竹解释说不能把付银朱牵扯进来。
“她还是膳食会外人，万一出了三长两短，掌门追问下来，没法解释。”
姜述对此抱歉地点头认错。
“幸好，魔尊停手了，”姜述回忆道，“我就说他很通情达理的嘛。”
魏淮竹苦笑：“只是对你们小姑娘手软。”
“上次还绑了你呢呀，师姐。”付银朱提醒姜述。
“那就是对银朱特别？”
魏淮竹打断她：“别乱猜。她没伤到，运气好而已。”
付银朱点头附和。
但她也有些微疑惑。为何，陆星炽在此次幻境里和自己形同陌路呢？
付银朱问起地契的事，可魏淮竹和姜述在仙门待久了，对陆国市井之事并不熟稔。她在藏书阁翻书，只找到关于陆国历史上土地买卖租赁的书，关于当下的情况，一本没有。
一无所获的付银朱，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陆星炽不想承认与自己相识。
她回苏息院接着代笔检讨书的时候，也在不停思考陆星炽不愿相认的原因。
楚焰收到检讨书，无奈地耸肩。
付银朱写得不差，但正文是他和他告发偷窃的女弟子相识已久，但两人发生一点误会，对方都认为彼此误入歧途，想通过刚发生的事情，来提醒对方。
“首先是她先动的手，其次她本在苏息院，我……算是给她造成轻伤。”楚焰对着检讨书一页一页解释道，“再说，她偷窃本就该罚，我不告发，徐生堂也会去查。你看看你这一页写的，我的功劳，反倒是罪过了？”
付银朱在京兆改话本的口癖冒了出来：“那我改一改吧。”
“不敢当，不敢当，”楚焰惶恐，“检讨书而已，这个我拿去上交即可。”
楚焰见付银朱低头沉默，补充说：“我就事论事，我只是想问一下我告发她何错之有。”
付银朱凝思。
“这就像之前那次，你和姜述争收妖步骤，”付银朱举例说明，“事实是事实，关系是关系，看你在乎真理还是感情了？放远看，短期是功劳，长期多半是罪过。”
“感情……”楚焰顺着付银朱的思路摸索着，沉默许久，他会找到答案，“姜述对我哪来的感情，她就是为了拉拢我，没有真心。”
真是一点话外之音都不听啊。
付银朱发现楚焰的表情略微凝重：“你不了解她。”
“了解她作甚。我来茶宗修炼，为了升仙。”楚焰双目低垂，若有所思，“更何况，犹兮堂那些人，我看不惯他们。”
“感情用事。”
楚焰疑惑地看向付银朱。
付银朱问他：“你对犹兮堂有成见，姜述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我真没想过。”楚焰认错飞快，“她或许是不一样，我又没证据。”
“你……不妨改日同她去海边看看？”
“去海边？”楚焰话锋一转，“对了，关于幻境，你想问什么？”
付银朱什么都好奇。她承诺自己不会去考《仙界幻境》后，楚焰带着她到藏书阁相关书架前，逐一讲解了幻境各大要点。
楚焰怕她记不住，还拿来了一份纲要：“有不懂的，可以再问我。”
“太感谢了。”付银朱没想到十页检讨书能换来如此之多。
她对着纲要，重新走遍藏书阁各个书架。
幻境有关的书太多，纪实、条例、探究、杂闻……分布在藏书阁各层，若无楚焰的梳理，她几年也找不到重点。
纪实书太厚，条例过于分散，杂闻恰如闲谈，没有重点。
她从探究开始看起。
情劫幻境，重数不定，由渡劫者命中红鸾决定。红鸾星动，幻境之始。星晷一周，幻境之末。
星晷？
付银朱心生疑惑，之后得好好请教楚焰。那本书后面没多解释幻境始末，反而另起新的章节。
天雷幻境，真假参半。其中情劫幻境，物真人假。人言、人事、人形，皆不可信。
这书越看越玄，付银朱皱着眉头，翻到下一页，所幸书里有例子。
大意就是渡劫者在意的物品，会一直出现在自己周围，不会因为幻境进入下一重而消失。
——这说明自己的直觉是对的嘛。
付银朱激动地拍手。
她引来藏书阁其他弟子的注目。
她鞠躬表示歉意，缩着身子接着看书。
没一会儿，有两位弟子走到她身旁，问：“你是银朱小师妹吧？”
“是的。”付银朱不安地看着他们。
“打扰了，我们听说你人像画得特别灵动……”另一位弟子问她，“不知师妹可否有时间？”
“是要我帮你们画像吗？”付银朱正好想休息一下，“现在就可以哦。”
对方一惊：“啊，好啊好啊。”
付银朱将自己桌前的书归到原位，便跟着他们到室外去。
这两名弟子在藏书阁边上摆了桌椅，对面放了屏风。
准备得有点太充分了吧？
付银朱落座后，刚要提笔，被他们打断：“稍等。”
对方给她撑了一把伞。
付银朱不好意思：“是我之前画得那种简笔人像画吧？”
“正是。”对方态度恭敬。
“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付银朱推托，但对方执意为她撑伞，她只好接受。
她不得不多画几笔，与之前呆滞僵直的人像画相比，她这次着重体现了人物动作。
对方接过她完成的画作，赞赏有加。
“不愧是掌门称赞过的啊。”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啊，是吗？”付银朱害羞脸红，但回想起上次骗签名的事，“简单画一画，画上我可不署名。”
“是我碰笔和砚，惊到师妹了吗？”对方笑道，“能得画像就知足了。我们其实……”
他叫来另一位弟子：“我们受掌门之托，来找你。本来也没想能得一幅画……”
“掌门找我？何事？”
“还请师妹到同尘院详谈。”
等她的人，是同尘院掌院。
同尘院主要负责将宗门大事小事编撰作册，另外还有一些小事。
“没想到茶宗还有你这样的天才。”同尘院掌院看过两位弟子新递来的画像，感叹不已，“入宗门时，怎么不提一句呢？”
“拙作，拙作。”
“我院修炼的，多擅工笔，”掌院见付银朱如此谦虚，笑言，“缺的就是你这样能寥寥数笔即可抓神情的人啊。肢体也生动，太难得了。”
同尘院近日为妖魔图鉴犯难，有几幅画，希望付银朱能帮忙作修改。
还嫌不够忙的啊。
付银朱刚想拒绝，掌院拿来了一个卷轴。
《茶宗待追妖魔排名·卷一》。
“我一时决定不下来……”
掌院笑眯眯地说：“看过再定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