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幻境
付银朱见同尘院掌院真挚的眼神，接过卷轴打开一看。
卷轴一节一节记载着妖魔的特征，小妖的眼睛特点、和精怪的毛发特点对比、常出没地点的植被特征、遇袭后的反应神态……每节图文并茂，有的会有妖魔起舞动作示意图，有的会有之前偶遇时的趣闻轶事，除了开头会写妖怪的名字和地域，每一节没有共同的结构。
付银朱明白了，掌院希望她根据这些信息，给妖魔画一个完整的形象。
“我如今在苏息院修养，还算闲暇……可之后……”付银朱给自己找借口推掉。
但掌院却表示此事是长期任务，没有那么紧迫。掌院理解弟子们修行辛苦，他能回报的，是任务其间保证进圈。
还有这种好事？
付银朱惊喜得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能做下去就做下去，不想干了，随时跟我谈即可。”同尘院掌院可以称得上茶宗最善解人意的掌院。
付银朱决定接下任务试试看。
在《仙声仙语》学习小组开始前，付银朱告诉姜述自己下次保证在圈内的好消息。姜述非常激动，把准备好的讲义收起来，要直接去庆祝，取消今日学习安排。
施布泽有点失望，他为了今天，特地准备了新的笔墨纸砚。他看向楚焰，本以为楚焰会生气，但楚焰表示，姜述讲课就按姜述的性子来。
“反常。”施布泽叹道。
楚焰垂眸看他捏着纸张焦灼的手：“你才不对劲呢。”
《仙声仙语》本来是姜述擅长的科目，她自己学起来轻松，给别人讲解却摸不到头绪，昨夜准备完讲义，愁得睡不着。
“去哪儿呢？”姜述自言自语思考起来，“银朱，你想去哪儿呀？”
想去蘑菇洞……付银朱不敢回答。
还没等她想好更妥帖的答案，楚焰立马接话：“去海边吧。”
姜述不乐意：“得看银朱想不想呀。”
“去海边挺好的呀。”付银朱心里暗喜。
没想到上次自己随口一说，楚焰对姜述的态度都变了。
磕真人也有点乐趣嘛。
楚焰对付银朱的态度也变了。
尤其是在听到她要给同尘院完善妖魔图鉴后，嫌弃的表情迟迟未从楚焰脸上消失。
“为茶宗做事，耽误练习时间，用保进圈作为补偿，没什么错吧？”付银朱问他。
施布泽也认可她：“又不是比试时动手脚，为了进圈耍小聪明。”
楚焰承认此事本无错，问题在于妖魔图鉴。
“不是有传闻吗？”楚焰悠悠道来，“参与绘制妖魔图鉴的，失踪好几个。”
姜述瑟瑟发抖，抱紧付银朱：“别吓她。”
付银朱倒是冷静：“我只是对着现在的卷轴改一改。还真能让我见妖魔去画呀？”
“不去锁妖塔里看一看，能画准吗？”楚焰说完，还举了好几个例子。
姜述意外发现楚焰对妖魔形态格外了解，夸过对方，反而深信楚焰所说的道理。
她有点担心同尘院想找人做祭品，选中了付银朱。因为她也听过传闻，如今同尘院人多得没有空座，突然找付银朱，很是牵强。
画功传神，的确是优点，可是妖魔图鉴几十卷，从未换过画风，这个时候找上来，不得不令人起疑心。
“别小瞧我嘛。”付银朱自信满满，“锁妖塔能让弟子出入，说明茶宗早就确保安全了。我不怕的哦！”
“知难不退，我最欣赏这样的人。”姜述拍拍她的肩，“再说，有危险就不干了。我们好好复习，不靠同尘院，你也能回圈的！”
“嗯！”付银朱还有退路。
她回到苏息院闲坐，躺在花架下的摇椅上数着藤萝，以此忘却烦恼。
摇椅晃晃悠悠，付银朱迷迷瞪瞪，正要沉睡，听到有人议论她。
她半眯着眼，瞥见余玉响和施布泽在边上。
余玉响说施布泽拎不清。非要和付银朱扯上关系，离付银朱远一点，他加入俨兮堂膳食会只是时间问题。
“你找我这样的外人问意见，我说了实话你又不肯接受。”余玉响没了耐心，“你挤入他们的圈子再按他们的规矩办事，你现在这样，就是打歪主意啊。”
施布泽声音微弱：“真的心思不正吗？可是她……”
“付银朱？”余玉响冷笑一声，“我和她本是同舍堂的室友，我气息不稳得调养，她呢？灵根非凡，活蹦乱跳，哪有受伤的样子。我怀疑她看我一直未归寝，动了歪心思，找点小借口，装病躲苏息院。”
付银朱清了清嗓子。
余玉响背后议论她，不觉愧疚，反而走到她身前：“不务正业，不走征途，大好资质，白白浪费。”
一睁眼就是劈头盖脸一通骂。
付银朱费解。但她见余玉响转头就走，也不做争辩。
付银朱神色不安，见施布泽走来，慌张地咬着嘴唇。
“师姐你醒啦，”施布泽笑嘻嘻地问好，“我来时见你在小睡，正好和她闲聊几句。你也不太在意，她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也不是没原因的，不是吗？”
付银朱心里不自在。
她嘴角抽搐，好不容易深吸一口气，静了下来：“找我何事？”
“同尘院的事，我当时没好意思插话。”施布泽挠挠后脖颈，“倘若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付银朱眼神犹豫不决。
施布泽声音更洪亮了一些：“小到研磨，大到同你去锁妖塔，我都不介意。”
付银朱没有拒绝他的理由：“啊，好啊，没想到你这么贴心。”
不过，她客套的笑容稍纵即逝。
余玉响和施布泽的话，她咀嚼了很久。
余玉响所言之事，本可以当耳旁风。施布泽一评价对方，付银朱倒是觉得她有理起来。
茶宗弟子，入门时也是斩关过将，才得来修仙的机会。月例考试，茶宗搞出来也是为了激励弟子不断修炼，不要懈怠。
然而为了不被淘汰出局，学习好的拉个圈子互相帮助，连降妖除魔和仙法比试都可以互相提携，学习差的混个任务磨时间留在这里，太困难了装病躲苏息院……认真修仙的，有几个呢？
付银朱初至茶宗时，也抱着单纯的想法，来这里修炼升仙。可现在有了学习小组之后，路越走越偏。
她不想怨茶宗。茶宗本身就不纯粹，之所以能混到东海七十二仙岛之最，凭借降妖除魔数量起来的，方法……显而易见，逼迫弟子们去做的。
“你，本心为何？”
付银朱回忆起徐清堂师父的提问，心里满是委屈。
她找楚焰求解幻境相关内容时，也不由得问起他：“我给同尘院画妖魔图鉴，真的算是不务正业吗？”
楚焰陷入沉思。
“顶多是修仙路上的小弯路吧？”付银朱重新思考了一下。
“只是帮同尘院的忙，当然不算是入歧途。”楚焰冷静回答，“但你的动机，若是为了躲月例考试的竞争，可说不准了。”
付银朱一怔。她长叹一口气：“论心呢，还是论迹呢？”
“论心？心在月例考试的排名上，”楚焰自己也没答案，“还是在修仙本身上呢？”
“茶宗的月例考试，在乎的是修仙本身吗？”
“降妖除魔稳住仙岛的排名吧，”楚焰想的和付银朱一样，“为了月例考试稳在圈内，逃避啊作弊啊，也不影响修仙吧。”
“我可没那么说。”
沉默良久。楚焰又问：“或许降妖除魔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那样文考早就安排一科《妖魔图鉴》啦，”付银朱笑着说，“那样你的天赋就能发挥了，不是吗？”
“论画图，可比不过你。”
夸他，他也不乐意吗？
付银朱冷下脸：“再把仙法比试，换成抬杠比试，稳坐茶宗前几不是梦。”
这些，也就是白日妄想。
姜述在斋舍床上轱辘来轱辘去，她一直想着楚焰那句“去海边吧。”虽然茶宗没几个人不喜欢海边，但她和楚焰有一点共同的兴趣，就是一大进度。
拉拢他来犹兮堂膳食会的一小步。
引诱他对自己产生好感的一大步。
姜述拿自己从布坊得来的新布料，开开心心地和同舍堂的女弟子交换，想挑一个不花哨却精致的，那种她认为楚焰会喜欢的款式。
她还寻来一个小灯笼，基于上次夜游沙滩的经验。
她算着公厨菜单变换的日子，特地选了有楚焰爱吃的那天，和付银朱谋划怎么把楚焰叫过去。
姜述茫然地望着付银朱：“说锁妖塔小妖跑到海边，是不是太离谱了？”
付银朱点点头，提议：“你不是想看夜光藻吗？你直接说海里有异样呢？”
“有异样，我只找他一人过去？会不会太奇怪了？”姜述摇摇头，“他拒绝人的原因都有什么呀？”
付银朱想了想，说：“你在这里冥思苦想，不如直接问他去。”
然而，楚焰主动问姜述去海滩。
姜述临出发时，付银朱祝福她，并在耳畔说：“回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哦。”
“没问题。”姜述欣然出发。
希望是一口糖。
即使再想嗑cp，眼下付银朱得回到藏书阁苦读。
上次他从楚焰那里问到不少东西，特别是天命星晷在幻境里的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