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幻境
付银朱有点忐忑。
施布泽不像说谎的人。但《仙人传记》的考试只有作文，付银朱靠自己胡编乱造的本领，试卷填得满满的。
就这？
能得第一名？
哪儿会有这种好事。
付银朱以回报施布泽为借口，答应给他讲解上次答卷。
施布泽兴冲冲地带她去查阅试卷。
查阅处，位于藏书阁北侧的不盈院，付银朱来过这里，师尊有时会在此给大家答疑解惑。
不盈院的其他房间，付银朱从没去过。
当她进入的时候，开始畅想怎么在幻境里逆转自己之前的糟糕成绩。
公开查阅的试卷，只有每科前三位，收在书匣里，整整齐齐落在满是试卷册的书架上。
她蹲在试卷册的书架前，翻着以前历次的真题答案。
——把这些研究明白，可比藏书阁乱翻书，对考试复习要有效多了吧？
她随意拿出一个书匣，书架对面露出熟悉的面孔。
“楚焰？”付银朱小声叫道。
楚焰一声没吭，起身不见了，令付银朱十分诧异。
等她回过神来，楚焰来到她的身后：“师姐好。在苏息院，生活如何？”
“挺好的。”付银朱见他面有抓痕，刚刚结痂的样子，“你的脸……？”
“小伤，我晚点再去见郎中。”
试卷带出不盈院需要登记，施布泽办完手续，撞见同舍堂的楚焰，热情打招呼。
施布泽心地善良，他邀请楚焰一起来听付银朱的试卷讲解。
给一个人讲，给两个人也是讲，付银朱没有拒绝。
付银朱三人正要离开不盈院，一位女弟子叫住他们。
她也想跟着一起学习。
楚焰回绝了她：“福无双至，四人一同，不吉利，不行。”
他的为人，和施布泽高下立判。
讲试卷的事，轮不到楚焰拍板，付银朱走到女弟子面前：“我来做主。为何要跟过来？”
“我叫姜述，楚焰眼光甚好，跟着他肯定没错。”姜述话说到一半，目含秋波，看向楚焰。
付银朱摇摇头。
“我并非意欲不劳而获，”姜述抓住了付银朱的注意力，“我可以从公厨帮你们打饭。”
“心意我领了。”付银朱勉强一笑。
姜述立马补充道：“我住犹兮堂，伙食是最好的。”
伙食再好能好到哪里去？
付银朱只喜欢吃菓子和零食。
但是犹兮堂，是茶宗排名第二的舍堂。
舍堂按照降妖除魔的数量来排，这个姜述实在是不可貌相。
若之后要去找陆星炽，和姜述组队降妖除魔，岂不是多了个向导。
付银朱扫了一眼楚焰，他淡然自若。边上的施布泽，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姜述见付银朱没答应，又补充：“我在茶宗待得最久，其他科目，我也有经验，不介意的话，可以一同讨论。”
早说啊。
付银朱一听这个，眼睛亮了。
姜述成功加入付银朱的《仙人传记》学习小组。
学习小组时间定在每日苏息院康复检查之后。付银朱依依不舍离开李郎中的小房间。
驻岛郎中，是从京兆来的。
听其他弟子说，之前是御医。为何现在长居茶宗，各说纷纭。有传他惹了圣上，有传他随行圣上时，被妖族迫害，逃到了茶宗。
在小屋问诊时，李郎中不仅帮她开了一些敷药，还教了她几个动作，能治一治她明显的斜方肌。
付银朱腱鞘有些不舒服，李郎中也教了办法。
他见付银朱气短，邀请她清晨和其他弟子一起练呼吸。
并且给了她一个册子，上面是苏息康复的日程表。
付银朱一看，每天从早到晚，安排得满满当当，高中低三个难度，能让不同水平的弟子都提高自己的身体水平。
茶宗的服务，可比寡宗丰富多了。
虽然她到幻境里才知道。
如果要出发去找陆星炽，提高身体素质也很重要嘛。
此外，对月例比试也有用吧。
付银朱在心里宣布——
锻炼身体的优先级大于温习课业。
学习小组的地点在犹兮堂内。
此处，距离苏息院也不算远。是施布泽为付银朱贴心考虑的结果。
犹兮堂是二层楼，边上排排斋舍是单层屋，离公厨极近。
其间有池塘，有假山，有花圃，果然比付银朱所住的旷兮堂环境上了好几个档次。
姜述找了犹兮堂二层上佳的位置，小小方桌，围坐四人正合适。
施布泽和姜述一唱一和感叹位置之好，楚焰不乐意听，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付银朱没工夫附和。
她拿到上次的试卷，遥远的回忆扑面而来。
题目是根据两则材料，分析月老如何应对工作压力。
材料一是某人写给月老的投诉信。
材料二是某桩姻缘的几次反馈意见。
付银朱当时看这对恋人的经历，嗑生嗑死，因此她的作文中心思想就是工作中刀里找糖。
这对恋人，高门大户的病弱少爷和山野娇蛮小户女，在城里遭到众人反对，甚至仙界之人也劝月老做事多加考虑。
红线都牵了，这项工作就完成了。月老不理所有反对意见，然而他的红线自此不是变来变去，就是断了又断。因此，月老每日工作量大增。
但是这对恋人会自行去找不知哪的偏门法子，求和对方长相厮守。写给月老的投诉信里，对方质疑月老佯装请假，实则加班，若非如此，红线怎么又变成他们牵到一起去了呢。
付银朱的作文，抓住了这句关键点，主旨写的是顺应天命，尊重因果，剩下的都是小少爷和小户女绝配的证据。
她按照原思路给三人讲过后，他们自我分析——
“看到那么多回信，还以为是月老耐心沟通呢。”
——这个是只看材料长度，不看正文。
“我写的是月老阳奉阴违，他每次都真的去连夜把红线改好，但绝口不提自己的额外付出。”
——这个是看了正文，但是理解偏颇。
这学习小组里都是什么人啊。
付银朱托腮低头，不想让对面的两位看到自己的失望表情。
楚焰没说话，一直在看付银朱的原卷。
“笔下生辉啊，”楚焰连翻好几页，“是卷子里写得最长的吧？”
“讲恋人时用白话，真的很引人入胜呢。”姜述肯定道。
施布泽颔首：“笔酣墨饱，情大于理，很难让人不动容。”
第二次学习小组，研读施布泽的笔记。
小测验嘛，师尊通常会从近日授业内容出题。
学习小组之前，姜述跑到苏息院来找付银朱。她来问楚焰的情况。付银朱困惑不已，但勉强答了一些对楚焰的了解。
楚焰这个人，喜静，常在藏书阁待着，不和其他共用桌子。
降妖除魔，没有固定队友。不挑食，不挑衣，不惹事，不求人。
优点是正直。
缺点是冷血。
“弱点是？”姜述拉付银朱到桌子旁，坐下来拿纸笔好好记录。
付银朱思考许久，答道：“胆小？他降妖除魔基本都是空手而归。”
“他不就是去了那一次吗？”姜述凑到付银朱耳边，“那次他发生什么了？”
说漏嘴了。
“此事不能多言。我啊，只能小小透露给你，”付银朱赶紧圆回来，“他没跟上其他人，自己回来得完，夕阳都快落了。”
“噢！”姜述把这一段话，也记下来了，“话说，银朱妹妹，用白话写，虽然慢，但是易详实啊。”
“那可不是吗？”付银朱起身，“苏息院练拳时间就快到了，我得过去了。”
“晚些见。”
付银朱参加的是初级练拳。
时间合适，难度合适。
来到现场，弟子寥寥。但是她乐在其中，计划之后每天都来。茶宗修炼多是对抗性的练习，不对人的也是对木桩挥剑。
——付银朱对木桩也下不去手。
苏息院的练拳，和广播体操差不多。
由苏息院院长带领，顶多指导几句发力方式，多数时候还是念叨大家不要太勉强。
——和茶宗课上的苛刻要求，完全相反。
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不可。
付银朱挥拳的时候，手腕的红绳，总是惹眼。
“心思乱了呀。”院长路过付银朱时提醒她，“人要有定力，莫要摇摆。”
“是，院长。”
锻炼身体，找到队友，一出苏息院，就出海除魔。
——准确来说，捉魔。
再访犹兮堂，姜述准备了不少壮胆的灵符。
楚焰却说她小看自己，拒绝收下，反而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氛围很尴尬。
对比来看，施布泽的笔记和楚焰的笔记侧重点不一样，但都比姜述的笔记写得多。
师尊最近授业内容是，妖族对气息的反应，以及不同气息的发明者。
楚焰记的是发明者的小传，施布泽写的是发明者研究妖族的几次大事件。姜述笔记短短两页，只写了几个能吸引妖族的气息，还是能吸引妖族种类最多的几个。
实用派啊，怪不得能进犹兮堂，也怪不得找人辅导小测验。
内容繁多，付银朱和他们温习每一个细节，并一起整理出大框架。
“这边是仙人炼制的气息和对应灵器，”付银朱把新的笔记摊开在桌子上，“这一组是仙岛各门派炼制的气息和对应灵器。”
姜述从斋舍拿来彩墨，递给付银朱：“墨来了，可以把茶宗炼制的那几个圈出来了。”
施布泽小声问：“有的是迷魂咒前用，有的是负伤后用，能不能分一下？”
“当然可以。”付银朱一笔一笔标记预测的考试重点，剩下三人帮她提前分不同的除妖阶段。
本来和和气气，突然他们吵了起来。
“停一下，”付银朱打断据理力争的姜述，“我很确定，收妖前那一步才是验身。”
“不验身，就动手，误伤了怎么办呀？”姜述反问她。
付银朱起初也有过这种思考。
但除妖这件事就是反逻辑的，因此付银朱特意背过这段纸上谈兵的理论。
还没等付银朱开口解释，楚焰拍桌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