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轮考试考音律，关于乐器，黎元筝会也只会抚琴这一项，便也没有什么擅不擅长之说的。不过在考试之前，黎元筝还特意去请教了茗香楼琴技最好的紫苏姑娘，请她指点一二。
好的乐曲是由扎实的技巧和真挚情感的结合，相辅相成，缺一不可。黎元筝深知自己琴技并不如何，也没有什么天赋，便也只能寄希望于“动之以情”了，反正不求多好，只求不扯后腿就好了。
“看见没，那便是宁国公府的大小姐宁珍珠，传闻中的凛州第一大美人。”
“才刚满十六岁，就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
“你若见过宁大小姐的母亲宁夫人，你便知道她为何长这么好看了。”
“那是那是，传闻那宁国公原本不近女色，却对宁夫人一见倾心，可想而知有多好看了！”
“……”
第一位上台的是宁珍珠。
少女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看着台上的妙人眼中尽是艳羡。
黎元筝也看着台上穿着金丝绣花长裙容颜娇好的少女，也不由得被惊艳了一下，喃喃道：“确实很美。”
唇若丹霞，冰肌玉骨，双瞳如同剪水一般，秋波流转，只站在那便楚楚动人，出水芙蓉，国色天香，真可称得上是艳冠群芳了。
“什么呀，旁人被惊到也就罢了，但是元筝你一副被惊到了的模样是为什么呀！你每天看自己的脸还不够？我觉得元筝你长得才叫倾国倾城呢。”黎元筝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一回头果不其然是程昕，闻言不由失笑道：“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对宁小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程昕左看看，右看看，仔细打量一番过后说道：“其实，你俩长得好像是有那么点像，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人多少都有些许共通之处？”
只不过，宁珍珠是那种张扬的艳丽，而黎元筝是那种清新脱俗的美，就是如果她们两个人站一起，乍一眼会被宁珍珠的明艳所吸引，但细细看来，还是黎元筝更为精致，就好似落入凡尘的仙子……
“好了，先不说了，开始了。”黎元筝轻轻拍了拍程昕的手，温柔抬眼示意。
程昕只得无奈地闭嘴，往黎元筝肩膀上靠了靠，不知为何，见到黎元筝第一眼的时候便特别喜欢她，想与她做朋友，可能也许是有点见色起意吧！只恨她不是个男人……
程昕心中暗暗想着，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些许。
宁珍珠选的也是琴，演奏的曲目为《水云涧》。
乐曲开始，飘逸的泛音使人进入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意境。第一句的旋律便让人开始沉浸其中，第二句又徐徐展开……并贯穿全曲，古琴特有的吟、揉手法，反复围绕着骨干音变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水天一色的云水谣涧画面仿佛跃然眼前。
一曲完毕，惊艳四座。宁珍珠行礼致谢，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带着些许娇羞看了一眼叶允。考官们皆赞许有加，只有叶允，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淡定至极的表情。
黎元筝忍不住细细打量叶允的神情，想探究一下他的评判标准是什么，面对这么好的表演还神色如此淡然。岂不料叶允也恰好望这边看来，四目相对，黎元筝赶紧把头低下去，心中还是不由得心虚地想，那晚戴着面具，他应当是认不出来自己便是那个抢他谜面的人。
见少女脸色微红，心虚窘迫的模样，叶允眼波一动，心情似乎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考生们陆陆续续地上台表演，黎元筝抽中的是最后一个，便一直耐心地坐在台下一旁欣赏各位美人奏乐。
“最后一位，黎元筝。”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轮到了自己，黎元筝听到自己名字，便急忙站起身来往台上走去。
黎元筝并未为此次考试多作打扮，依旧是一身白色素衣，用白玉簪子轻挽头发，显得整个人清逸出尘。
叶允的目光随着黎元筝从台下到台上，嘴角微勾，笑着问道：“你叫什么？”
黎元筝微微一怔，刚才内官已经念了名字，而且名册上也有名字，他也并未问其他人，单单问自己，黎元筝不免怀疑他是不是记那夜自己抢他灯谜的仇。
来不及多想，黎元筝微微一笑，行了一礼道：“民女姓黎名元筝，黎明之黎，万物归元之元，筝为乐器名。”
“古筝曲美，素有韵味，听你的名字，原本还以为姑娘擅长弹奏古筝，不知为何选用琴呢？”叶允嘴角弧度更甚，挑眉问道。
黎元筝真的觉得这个人是故意来为难自己的，堂堂一个世家大公子不至于如此记仇吧！
黎元筝心中暗暗苦笑，脸上依旧保持从容的微笑，缓缓答道：
“回叶司学，古筝悦耳，古琴悦心，民女认为两种乐器各有其绝妙之处。”
正在黎元筝在想叶允接下来又要说什么的时候，男子却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元筝姑娘开始弹奏吧！”
元筝姑娘？倒也不至于叫这么亲切，不过此时黎元筝也顾不得想这么多了，只得尽心弹奏，虽然说自己的琴技算不上顶好，但也还过得去。
黎元筝弹奏的曲目是《问渡》，君子不诱于誉，不惧于诽，岁月悠悠，终留芳名，褪世俗风华，留傲然风骨。浮世功名亦欣然，百般波折也从容，优雅与狼狈都只属于自己，探寻心中的那一个渡口。
琴声时而如流水婉转曲折，时而如高山巍峨挺拔，让人体会到实现理想路上的波澜曲折。
北凛，乃文人治国，武将的地位并不高，“为天地立正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乃广大文人才子所追求的圣人之言，而黎元筝选择《问渡》这首曲子的原因不外乎是想对考官动之以情罢了。
因为这是紫苏姑娘给她推荐的最能打动文人心的曲子。
一曲终了，倒是黎元筝自己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从开始弹奏到结束，现场都鸦雀无声，考官们面面相觑，这让黎元筝简直是要怀疑人生，她是哪里弹错了吗？
无人言语，良久，倒是叶允先笑出了声，“元筝姑娘倒是挺关注本官的，选的竟然是本官的成名曲。”
“啊？”黎元筝当场石化，但仍详装镇定道：“巧合罢了，那叶大人觉得民女弹得如何？”
黎元筝当初选曲子的时候只是问了一下紫苏姑娘什么曲子最能打动文人心，并未告诉紫苏姑娘自己是要来参加女官考试，谁能想到这曲子竟然是叶允的！
不过这叶允在凛州城这么有名，她说不知道倒显得是她的不是了。
“甚妙！”叶允竟还抬手鼓了鼓掌。
只见台上少女脸色微红，嘴角仿佛抽搐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对叶允行了一礼道：“那便多谢大人夸赞了。”
其实黎元筝觉得自己简直是要尴尬死了，下台后重重叹了口气问：“我是不是完了？”
程昕憋着笑安慰道：“没事的，元筝你刚才的曲子弹得的确不错，不过你事先也确实应该了解避讳一下，连我都知道这是叶司学的曲子哈哈哈哈。”
只见程昕拍着黎元筝的背忍不住狂笑：“元筝，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笑哈哈哈。”
落日余晖撒满了楼阁，落在了少女们的脸上，三轮考试下来，已近黄昏。
黎元筝对于今日的遭遇表示真的是欲哭无泪。
“元筝，别垂头丧气了，你箭术和文采都可以称得上数一数二了，肯定能过的，尤其是你那箭术，简直是一骑绝尘，我这个武将之女都自愧不如。”
程昕见黎元筝耷拉着个脸，便有些担心地安慰道。
“唉，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没事，程姑娘别担心。”黎元筝拍拍程昕的肩膀，笑着眨了眨眼。
“你怎么还程姑娘程姑娘地叫我，元筝你是不是还不把我当朋友，我家里人都叫我阿昕，不如你也叫我阿昕，可好？”见黎元筝情绪好起来，程昕便又恢复了往日笑嘻嘻的模样。
“好的，阿昕！”黎元筝动手捏了捏程昕的脸。
“诶！”
两个少女在夕阳的余晖下有说有笑，而这一幕恰好落入叶允的眼中，他的嘴角竟也不自觉地染上笑意。
“公子您笑什么？”旁边的小随从疑惑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有趣罢了。”叶允摇了摇头道。
郑普发现自己越发不了解自家公子了，今日行为实在是反常，尤其是面对那个黎元筝的时候，自己不由得也跟着公子摇了摇头。
回到客栈，黎元筝看了看自己所剩无几的钱袋，叹了口气道：“如果选上了还好，要是选不上可真得流落街头了，看来得赶紧想个办法赚钱咯。”
黎元筝本来想去问问茗香楼有没有什么活需要自己干的，结果刚一进门，紫苏便扑过来，还带着些许哭腔道：“元筝啊，姐姐实在是对不起你，我事先也不知道你学曲子是要去参加女官考试……”
“紫苏姐姐，没事的，这事怪我事先没有跟你说清楚。”黎元筝一边笑着抚摸着紫苏的背，柔声安慰着，一边心中不禁汗颜这事这么快就已经传开了嘛……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都怪这叶允在凛州城的名声太大了！
“可是……”
没等紫苏说完，黎元筝便打断道：“没有可是，好了紫苏姐姐，我的好姐姐，我此次来是又有事找你帮忙的。”
闻言，紫苏这才稍稍放松些，其实她很喜欢元筝这姑娘，只不过她这次聪明反被聪明误，帮倒忙了，所以内心还是很愧疚的，只得笑道：“那元筝你说说到底是何事？姐姐我定当竭尽全力帮忙。”
“是这样的，我最近有点缺钱，你能不能帮我找点活干，我肩能扛，力能挑，什么活都行，工钱能养活自己便好，如果能一日一结，那便更好了。”黎元筝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紫苏想了想自己好像没什么门路，于是便带着黎元筝去求罗筱筱帮忙，罗筱筱听罢，手拿起帕子掩嘴一笑：“虽然说婉儿如今不在了，但是她的位置无人可替代，我这茶楼可不缺人，没什么事要你干的，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活，不知道你干不干？”
“干的干的！”黎元筝一时也不想去探究是什么活，有钱赚便好。
“那，你可会画画，画人像？”罗筱筱挑眉问道。
“自然是会的，别的不说，画画的话，我最擅长的就是画人像了！”黎元筝笑着答道。
“那明日一早你便来茗香楼找我，罗姨我带你发财去！”罗筱筱笑着说完也不去看黎元筝呆滞的表情，挥了挥帕子便走了。
听完后，紫苏则是一脸讶然，心中暗想道：画画？莫不是……
第二天一早，黎元筝便早早地跟着罗筱筱来到所说的干活地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牌匾上两个大字“南苑”，黎元筝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然而刚一进去，黎元筝就当场石化了，发现里面都是身着纱衣的男人，而顾客既有男人也有女人在其中消遣，那画面简直不堪入目，黎元筝见了不由得脸一红，她从九岁那年便被师父带回冥影宫关着，哪里见过此等香艳画面……
故见此，黎元筝瞪大眼睛转头看着罗筱筱问道：“罗姨，这是？”
罗筱筱揽过黎元筝肩膀，大声笑道：“你的活呢，就是做这些美男的私人画师，酬劳可丰厚着呢！又能赚钱，还日日能欣赏美人，是不是一件快乐至极的美事，嗯？”
黎元筝听完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开了，正恍惚间，肩膀猛地被人一扯，跌入一个男人怀里。
耳边突然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元筝姑娘，想要做女官，来这可是不行的呢。”
黎元筝浑身一僵，抬头便看到叶允那似笑非笑的脸，急忙挣脱开道：“叶司学，民女失礼了，这只是一场误会。”
看到叶允，罗筱筱人都傻了，看到叶允把黎元筝揽在怀里，人更傻了，毕竟谁都知道，叶司学虽然为人温和，但是从不见他与哪个女子这般亲近。
等反应过来，罗筱筱急忙赔笑道：“叶司学误会了，民妇并不是带黎姑娘来此玩乐的，只是黎姑娘说最近缺钱，想找点活干，所以我才……”
但未等罗筱筱说完，叶允便拉着黎元筝的手出去了。
留罗筱筱一个人愣在原地，也不过顷刻，肩膀突然被人一拍，回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老鸨笑嘻嘻地问道：“罗姨，你说给我带来的美人画师呢？”
“怕是，来不了了。”罗筱筱僵着脸，嘴角努力挤出一抹苦笑，整个表情可以说比哭还难看。
“叶允，你放开我。”一出那南苑，黎元筝急忙把手挣脱开。
见此，叶允微微失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路过的时候看到她进那种地方，心中竟然莫名有些生气，一时情急还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待缓过来，叶允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微笑着启唇赔礼道：“抱歉，刚才在下失礼了，唐突了元筝姑娘。”
看着叶允这副样子，黎元筝只觉得莫名其妙，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君子不记小人过吧，后会无期。”
说完黎元筝便想走，但胳膊又被人一扯，黎元筝强忍着不满，缓缓回头，看着叶允认真问道：“叶司学，您还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