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谢蕴微微一怔,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问道:“姑娘为何单单看着在下问?”
“自然是看谢大人好看,而且谢大人方才不说话,民女心想如谢大人这般聪慧之人,定然会有自己的见解。”黎元筝狡黠一笑。
“姑娘谬赞了,我也只是略知一二罢了,传闻这‘驭魂术’起源于漠北荒凉之地,施法之人可借助他物对神志不清者加以控制,为自己所用。”谢蕴淡然答道。
“对的,这驭魂术施用时借助的东西可以是看到的事物也可以是听到的声音,而倘若是物品的话需得在人眼前晃悠,但是当时竹筏上只有死者一个人,所以应当是用声音控制的。”黎元筝紧接着说道。
“来人,去查探一下那女子跳舞时附近可有可疑的声音!”
楚雨寒急忙下令。
“大人,被控制者对那声音的敏觉高于常人,那声音可能并不起眼,而且那时人群嘈杂,各种声音交融于耳,很难查到是什么声音,所以此举不妥。”黎元筝出声阻止道。
“去茗香楼。”谢蕴缓缓启唇,眸光微动。
“把韶婉儿最近接触过的人都叫来问话,另外,楚兄你带人将她最近常待的地方仔细查验一番。”谢蕴一进茗香楼便出声平静吩咐道。
罗筱筱与其余六女子听闻韶婉儿的死讯,都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拿着手帕在那抹眼泪。
黎元筝见她们如此,心里也不是滋味,前些日子还看见这一群好姐妹在这有说有笑的,现如今便有一人离去了。
“婉儿她一向待人和善,从不与人结怨,是不可能得罪人的,怎会如此……”一紫衣女子说着说着便哭得更为悲恸了。
“姑娘节哀,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害婉儿姑娘的真凶,所以还请姑娘们务必配合两位大人。”黎元筝开口温声劝慰道,并看了一眼谢蕴。
谢蕴嘴角微挑,开口问道:“最近韶婉儿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没有啊,我通常与婉儿最为要好,婉儿平常也就是跳跳舞,和姐妹几个一起闲聊亦或是自己待在卧房看看书之类的,并无异常。”一位名叫李嫣然的舞女哭着说道。
“本来上元节茶楼客人较多,我本来是想让所有人留在茶楼帮忙的,可是下午婉儿突然跟我说她晚上有约,说话的时候满脸娇羞,我便以为她有了意中人,于是便给她今晚放假,毕竟姑娘们能觅得良缘是好事,没想到竟会如此。”罗筱筱满脸悲伤地开口答道。
“那你们可知道她去见了谁,或者最近与哪个男子交好?”谢蕴接着问道。
李嫣然想了想,缓缓开口道:“见了谁倒是不知道,不过前几日我们茶楼来了个琴师,婉儿似乎很喜欢他,那时我也没有多在意,不过婉儿认识的所有男子中,称得上交好的便只有他了。”
李嫣然说完之际,楚雨寒便搜寻完毕下楼来了。
“其他没发现什么异常,倒是在韶婉儿房内找到了一封类似情书的东西。”楚雨寒边说着边将信递给谢蕴。
“奏琴为求凰,素手楼中台。盼得佳人顾,月下共拂弦。”
“如此看来,那便是这个琴师将婉儿姑娘约出去了。”黎元筝喃喃开口道。
楚雨寒与谢蕴对视一眼,便命令道:“来人,将那个琴师带回大理寺问话。”
黎元筝刚想跟上去,谢蕴便转头对她笑道:“今日之事有劳姑娘了,但现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我让人早些送姑娘回去,免得姑娘家里人担心。”
黎元筝刚想反驳,但又转念一想,自己好像的确没什么资格参与,只得妥协道:“那便静待大人好消息了。”
“阿筝!”
黎元筝话音刚落,一道冷冽的声音便传来了。
真是好巧不巧……
她寻声回头,便看见裴苑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似有愠色。
“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好巧啊!”黎元筝强装镇定地笑道。
“不巧,听闻有一身穿藕色衣裙的女子在沁水湖畔帮忙验尸,我一猜便是你,怎么什么热闹都乱凑,天气严寒也不多穿点。”裴苑说着便把一件软毛披风为黎元筝披上。
“好了,师兄,回去再跟你说。”黎元筝眨了眨眼,又转头对谢蕴和楚雨寒行了一礼道:“那便不麻烦二位大人了,民女和民女师兄就先回去了。”
“既如此,便不送了。”谢蕴依旧笑着道。
看着谢蕴这种看似温和实则深不见底的笑容,黎元筝真想把他面具扯下来,看看到底是怎样一副尊荣!
夜色苍茫,凉风袭来,师兄妹二人行走于街道上。
“师兄,我不想回冥影宫了,师父当初收留我的时候便说过,若日后我想走便可以走,只要不复仇,不违背他的意愿即可。人生在世,总得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如今我想考取女官,不想回去了,这几日的拖延也只是想与你多待些日子,你回去吧,日后我定会竭尽全力回报师父和你的养育之恩,望师兄成全。”黎元筝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裴苑说道。
“因为什么?今晚的案件?让你心血来潮想为民除害?”裴苑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
“不是心血来潮,我很感激师父这七年来的收留与教诲,但是师兄你知道的,我性喜自由,素来不喜欢被人拘着。”黎元筝坦然道。
而且,他不想让我复仇,不想让我知道真相,究竟是为了我好,还是这真相后面另有隐情?他明明不太喜欢自己,当初看到素未谋面的自己,又为何要收留自己?
黎元筝只觉得这些问题在自己心里都要炸了,她想要知道答案,真相不应该被掩埋,她的阿爹和阿娘不应该死得不明不白,这才是她努力活着的意义。如今她有了接近真相的机会,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阿筝,师兄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你来凛州,是不是早有预谋的?”裴苑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出来情绪。
“此事全是我一人任性妄为,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定当回去领罚。”黎元筝哑声道。
这八年来对自己最好的人,也是唯一对自己好的人,在黎元筝心中,裴苑早已经是自己的亲哥哥。
“傻丫头,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裴苑抬手摸了摸黎元筝的头,淡然一笑。
大理寺。
“自杀了?”楚雨寒惊呼道,一脸难以置信。
“是的,大人,他是当着我们的面自杀的,当时属下还来不及阻止……”侍卫跪在地上忐忑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另有其人,会不会这个琴师也中了驭魂术?所以才自杀。”楚雨寒看着谢蕴问道。
“不会,我让人查验过了,这琴师并未中迷药,且舞女跳舞之时,他确实在沁水湖边抚琴。”谢蕴缓缓开口。
“那他为何要自杀,难道是背后有更大的人物,为了保护背后的人?”楚雨寒接着问道。
谢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其实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它可以小到这只是一个寻常舞女不幸被害,而凶手已经畏罪自杀案件;但,亦可以大到整个北凛。”
“整个北凛?”楚雨寒只觉得未免太夸张了些。
谢蕴微微一笑,眸色情绪不明地继续说道:“不错,自古天下离合之势,常系民心。沁水湖就如同凛州城百姓的母亲湖,位于天子脚下,‘湖神’案件发生于上元节夜,民众当时都聚在湖边放花灯,案发之时被许多人亲眼所见,这一事件若不妥善处理,势必会引起恐慌,民心不定。况且现在任谁都知道,当今凛皇陛下信鬼神之说,追求长生,重用巫术。若一个国家上到君主,下到百姓,都沉浸于如此荒诞谬论,那么国也将不国。”
“若真如此,那这琴师背后的人可真的是居心裹测。”楚雨寒不禁叹道。
只不过这个想法虽然有可取之处,但还是太天真了些,而且布局不严谨,行动力太差了些,刚开始就结束了。
想到此,谢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好了,此案就这样结了吧。”谢蕴好似叹了口气地挑眉道。
“啊?”楚雨寒方才还在思考着事件的来龙去脉,现在便听见谢蕴说结案,不免诧异,嘴角抽搐道:“什么结案?不是还有幕后黑手嘛?”
“那楚少卿觉得那幕后黑手是你我二人能掌控的?而且陛下对巫术深信不疑,我们若硬要查此案,还将个中原因解释给陛下听,这不是打陛下的脸嘛?”言语间,谢蕴嘴角依旧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
见楚雨寒一脸忧虑,谢蕴又启唇道:“你放心,同样的把戏,幕后之人应当不会蠢到来第二次。我们就此结案,既不惊动陛下,也可以给凛州城百姓一个交代。”
“可不是听说八年前也有一例因湖神而溺死在沁水湖中的案件吗?”
黎元筝一大早醒来就听到有人说昨晚的案件结案的消息,忍不住疑惑道。而这结案给出的说辞则是
“琴师用巫术谋害舞女,意图引起百姓恐慌,然事情败露后畏罪自杀。”
看着这些文字,黎元筝只是下意识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又说不上来,毕竟昨晚从大爷那听说王校尉女儿的死也和这“湖神”有关,心想那两个公子哥当官查案可真是随意得很,亏他们长得还挺正气!
半个月后,正是仲春时节,春日春风衣杲杲,海棠未老春正好。
一群少女站成两排,在知判的带领下缓缓步入凛州城女官初试考场。
待少女们都入座后,眼睛都不由得看向主考官的位置。
只见那叶允一身红色官袍,腰间以朱红白玉腰带,黑发以镶碧鎏金冠束起,整个人看起来丰神俊朗,惊才风逸。
叶允扫视了一下全场,在看到黎元筝的时候目光顿了一下,笑着开口道:“此乃我北凛第一次女官选拔,陛下与朝堂上下对此都极为看中,望诸位都全力以赴,发挥出自己最大的水平,为我北凛效力。本次初试将分为三个环节,分别为音律,射击与文采。音律可以各自展示自己擅长的乐器;射击便顾名思义为箭术比拼;而文采便是每人作诗一首,三项成绩皆由本官和各副主考官联合给分,再得出最终成绩,前五名方可进入最终复试。可都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谢主考官大人。”少女们站起行礼齐声应道。
“好了,那便下去准备准备吧,预祝各位取得佳绩。”叶允温和地笑道。
“诶,元筝,怎么样,你对这次考试有信心嘛?”程昕追上前拉着黎元筝笑嘻嘻地问道。
程昕是黎元筝在书肆看书的时候认识的,黎元筝想多看看相关书籍为初试做准备,而程昕喜欢去书肆看话本子,这一来二去便熟识了。
程昕为武将之女,性格大大咧咧,为人率真坦直,和谁都很聊得来,不过她本无意于此次女官考试,奈何家中要她来试试能不能在宫中谋个一官半职,磨磨脾性,她也只得耐着性子来了。
“还行吧,应该可以有前五,毕竟也只有前五才能进复试。”黎元筝耸耸肩,无奈地笑道。
“元筝姑娘如此冰雪聪明,我相信定能取得佳绩。”程昕拍拍黎元筝肩膀鼓励道。
黎元筝眨了眨眼答道:“谢谢程昕姑娘,但是你也要加油哦!”
“我就算了,我全家上下连猫猫狗狗也都知道我几斤几两,要不是我娘非要我来,我才不来呢!我就是来此处走个过场,身为武将之后,倒不如让我跟我爹爹上阵杀敌来得痛快呢。”程昕撇了撇嘴道,脸上尽是不满。
看着程昕提起父母时那率真的笑容,黎元筝心中满是抑制不住的羡慕与酸涩,毕竟,有父母管着的感觉应当是不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