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有药了
“所以,你入行,是因为这个病吗?”
夏赤对着男二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男二有点惊慌失措。
“因为你的简历太漂亮了,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这么好的演员履历为什么会干这个。而且我记得很清楚,面试你时,你说过迫不得已。”
夏赤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对不起。”
男二觉得自己的私心有点龌龊。
“你还挺聪明的,不但不花钱,还能赚钱。”
简山隐在一旁点评,他不排斥这种“讨巧”之行。
“你不用跟我们道歉,你没做错什么。根据自己的病理缺陷选择职业,确实还挺聪明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是饮鸩止渴,有可能会加重病症。你需要看医生和治疗。”
夏赤的视角就不一样了。
“我从来没停止过看医生,其实我已经好多了,就是最近压力比较大,忽然激素水平又出了问题。”
男二连忙解释。
“调整好心态,好好治疗。走吧。”
夏赤鼓励了男二两句就让他走了。
“你问他这个做什么?”
男二走后,简山隐问夏赤。
“我觉得我长片的故事有了。”
夏赤会心一笑。
简山隐指了指男二的背影。
夏赤点了点头。
“你要用他当人物原型吗?”
“不,我只要他这个入行动机,他的简历我看过,身份没意思,没冲突感。”
“什么叫有冲突感的身份?”
“比如安东尼,他的身份就很有冲突感,中法混血,在法国长大,却不怎么会说法语。”
夏赤想了想回答了简山隐,他其实觉得简山隐也很有冲突感,但简山隐的冲突感是内在的,形而上的,不具象,也不猎奇。
“确实,而且他还是个喜欢直男的gay,到处都很冲突。”
简山隐竟然大言不惭地调笑起安东尼对自己的心思来。
“那你就把男二的动机编个故事套在安东尼的身份上啊。”
简山隐信口开河。
夏赤听完简山隐的话,忽感一道金光劈进脑袋,故事瞬间就出现在了眼前。他缓缓转过头,看简山隐的眼神里全是星星。
“卧槽!你不是我灵感的缪斯,你就灵感本感……”
夏赤边说边忽然抱着简山隐的头,对着他的额头“吧唧”亲了一口,声音巨大。
“君子动手不动口。你他妈的,亲额头?你以为你是我爹啊?要亲就舌吻!”
简山隐按着夏赤准备亲回去,夏赤拔腿就跑,俩人在办公室追成一团。
俩人追累了,靠在沙发上喘气。
“你给我当制片人吧?”
夏赤就是想让简山隐参与进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专业啊。”
简山隐觉得之前的项目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好坏无所谓,他怕耽误夏赤的正事。
“我需要你,你说过的,我们是战友。”
夏赤坐直了,看着简山隐的眼睛认真说。
“好。”
夏赤的话让简山隐的心尖忽然有点发麻。
“咱们先给电影起个名字吧。”
夏赤提议。
“《瘾症者》?”
简山隐开始提案。
“太严肃了太深刻了,不适合这种调性的东西。”
夏赤当即否决了。
“你现在是哪种调性啊?”
简山隐很迷惑,《集体沉默》明明就是又严肃又深刻的东西。
“你以为我又要搞《集体沉默》那种吗?不!我变了,我不想那么沉重了,我要用最癫狂最荒诞的视角讲最唏嘘最辗转的故事,我要笑着操这个世界,因为我现在忽然开始热爱这个操蛋的世界了,graceàtoi。”
夏赤觉得,简山隐在某种程度上让他重新审视和热爱上了这个千疮百孔的人间,他这句graceàtoi是在表达感谢简山隐的存在对自己的影响,简山隐当之无愧。
“因为我?荣幸至极。”
简山隐单手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扶在腹部,鞠躬对夏赤行了个礼。
简山隐知道夏赤不一样了,他不再拒人千里之外,跟那个对世界疏离的,对人群礼貌淡漠的夏赤不一样了。
但简山隐没想到,他竟然是因为自己而产生的改变,这种感觉都不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他找不出词汇准确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
“最法国的人名是什么?那种曾经流行现在没人用的,比如赵国庆,李建军。或者烂大街的,一叫十个人里八个人回头那种,比如张伟,刘洋。”
夏赤问简山隐。
“复名吧,就是两个préno-claude,jean-jacques,jean-alexis,jean-michel什么的,比较类似国庆建军,反正现在年轻人很少叫这些了。pierre比较类似张伟,刘洋。”
简山隐想了想说道。
“jean-pierre·wang,让-皮埃尔·王,这名字怎么样?”
夏赤问道。
“哈哈哈,这不就是中法合璧版的王建国吗?”
简山隐被这个组合逗笑了。
“对,我就要是要用中国人最多的姓加上法国最过时最大众的名,代表着最小的人物,这部电影就叫《让-皮埃尔·王》了!”
夏赤站了起来,他的骨头又燃烧起来了。
他拎起简山隐放在办公室的,给俩人倒上酒。
“敬《让-皮埃尔·王》!”
“敬《让-皮埃尔·王》!”
俩人的酒杯撞击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说说你要怎么拍,我总觉得你已经想好一切了。”
简山隐喝了口酒追问夏赤。
“伪纪录片,黑色喜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种,又省钱又有戏剧效果。”
夏赤满脸雄途伟业,胜券在握。
“伪纪录片?”
简山隐对这些专业词汇毫无掩饰地表现出陌生。
“伪纪录片,顾名思义就是假装自己是纪录片,实际上是虚构内容的电影。最喜欢用这种形式的电影有两种,一是恐怖片,一是喜剧片。尤其是黑色幽默。”
“为什么恐怖片和喜剧片喜欢采取这个形式?”
“因为纪录片通常具有「真实」这个天然属性,用纪录片的视听语言去讲故事,会让人有种错位的真实感。恐怖片采用这个形式,是可以产生一种半真半假的代入感。而喜剧片采取这个形式,是为了展示了一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荒诞气质。”
“原来如此。”
“但我打算采取这个形式还有个更主要的原因,班底不行啊,咱们这个草台班子,拼技术拼专业拼工业化就是笑话,伪纪录片对一切的要求都很低,很多问题都可以用形式来掩盖。连牛顿就能拍出来。”
夏赤笑道。
这笑中带着些许无奈和自嘲,毕竟他现在这个状态,追求良兵强将根本是做梦。
“视角就从主角王先生被扫黄开始……”
夏赤开始描述情节。
“等等,法国的扫黄比较特别一点。卖是合法的,但嫖不合法。”
简山隐打断了夏赤的描述,插播了一条重要消息。
“什么?”
夏赤以为自己听错了。
“法国的法律规定,在交易中,性工作者是作为受害者处理的,而购买性服务的客户是犯罪者。在法国卖本身并不违法,但围绕卖所进行的活动是非法的,法律禁止拉皮条和购买性服务,并对购买者进行高额罚款,同时其行为还将记录在个人犯罪档案中。”
简山隐十分官方地解释了解释。
这项法律导致性工作者经常抗议执法者挡她们的财路,高呼“处罚购买者就是对性工作者的谋杀”,场面十分魔幻。
“这玩意儿还拆开操作?”
夏赤觉得匪夷所思。
“据说是企图通过打击买家来减少卖家,实现保护女性,因为性工作者不全是自愿的,存在胁迫贩卖和组织贩卖,还会导致人口买卖。”
简山隐解释道。
“那这是好事啊。”
夏赤说道。
“目的确实是好的,但效果好不好就不好说了。”
“什么意思?”
夏赤追问道。
“在瑞典,购买性服务不仅要被罚款,还要被处以至少6个月□□。该法令实施后,瑞典的性工作者确实明显减少了,然而性犯罪率却急速上升。”
简山隐说完叹了口气。
“那就改成王先生企图购买性服务时被抓,但他并不怎么会法语,双方鸡同鸭讲,根本没办法处理案件,官方给他安排了一个翻译才把问题解决了。被罚了巨款后身无分文的王先生回到唐人街的家中……”
夏赤接着描述自己的故事和初步的拍摄构想。
故事大概讲的是一个一直生活在唐人街连法语都不怎么会说的移民二代患有性成瘾症,他没钱高频地支付嫖资和罚款,只能每天花大量时间约炮,不是遇到奇葩,就是被仙人跳,十分狼狈。后来在机缘巧合下进入了成人电影行业,成为了成人电影明星,不仅把瘾症治好了,最后还性冷淡了。最后他坐在一堆钱上,看着不穿衣服的姑娘没有任何世俗欲望地发着呆。
“这些都是你刚才想的?”
简山隐听完看着夏赤,眼睛放着光和热。
“是啊,就是你说套用安东尼身份时我想出来的。”
“夏赤你可真他妈的是个人才。操!这故事我喜欢!多少钱我都给你找来,你拍吧!剧组要什么人,咱们招!”
简山隐兴奋了起来,他觉得这会是一部很有趣很精彩的作品。
“拍摄核心班底就用现在这几个人,足够。剩下的人员到时候再说。”
“那主演呢?肯定要找个中国人啊。”
“这倒是。”
“那在法国可不好找,基数太小了。”
简山隐的话提醒了夏赤,演员这个头等大事他根本还没想过。
“倒是可以从国内弄一个过来。”
夏赤当即给他二舅发消息。
——二舅,我这边有个事你帮我留意一下,我要找个演员。男的,20岁左右,演技要好,但最好像没演技那种好演技,身材要好,气质要又土又洋。
——又土又洋?像没演技的好演技?你耍我呢?我一直觉得五彩斑斓的黑是个段子,没想到是真的。
——等我写完把剧本发你,你自己看。
——行,你到时候发我吧。对了,你药吃完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寄点?
看到二舅提到药,夏赤一愣。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药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就是从拍摄《墓碑镇》开始,或者说,应该是重遇简山隐之后开始。
他又回忆了一下,自己上次重新开始吃药,是从简家搬走的时候,而第一次不需要吃药,是开始去简家当保姆的时候。
他忽然有点困惑,也有点茫然,他不知道这二者之间的关联,还是巧合?
如果说上次重新开始吃药是因为学业和打工压力,但这次拍摄《墓碑镇》的压力更大,不仅压力大,幺蛾子还多。可是他一点问题情绪问题都没,不仅没有,还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治愈”二字,在夏赤脑子里忽然具象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旁边正眯着眼抽烟的简山隐,笑了,然后低头回了消息。
——别寄了,我有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