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草台班子
“简山隐在么？”
来开门的安东尼看到夏赤跟看到鬼一样。
对他来说可不就是鬼么，阴魂不散的。
“在！”
简山隐的声音从安东尼背后飘来。
他靠在门边，抱着肘，单脚点地，一脸戏谑地看着夏赤，似乎对他会来找自己毫无意外。
安东尼瞟了夏赤一眼，转头进屋了。
夏赤都习惯被他冷眼了，对此毫无反应。
“你不进来？”
简山隐看夏赤站在门口不动，问他。
“我说两句就走，那什么，那个工作，我接了。”
夏赤刚刚用账户余额把自己的底线砸得稀碎，哪有心情进去聊天叙旧，只希望赶紧说完赶紧走人。
“你的艺术家傲骨呢？”
简山隐怎么会放弃这种嘲笑夏赤的大好机会。
“外行才讲艺术，艺术家只谈钱！”
夏赤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他跪了。
他之前死守自尊，现在说跪就跪，看似很分裂，其实不然——一个人为了实现理想暂时向现实低头和碌碌无为接受他人施舍，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他是为了五斗米跪了，也是为了梦想跪了。
跪得高傲，甚至散发着牺牲的光辉。
“但我有条件。”
为了彰显自己跪得高傲，夏赤挣扎了一下。
“说。”
简山隐满眼饶有兴致。
“拍摄团队我要参与挑选。”
“可以。”
毕竟是跟夏赤一起工作的人，他来挑选十分合理。
“所以你到底打算拍什么？是eroticmovies？sexuallyexplicitmovies？还是□□orientedmovies？”
之前夏赤压根没打算接这个活，所以什么也没问。现在要拍了，必须得问清楚了。
“有什么区别？”
简山隐听懵了，这些在他脑子里，这些都是成人电影。
夏赤开始给简山隐科普：
eroticmovies中的性是模拟拍摄的。韩国的《小姐》，李安的《色戒》都属于这个范围。香港电影黄金时代的那些十分著名的如今不让下载的电影，也都属于这个范围。sexuallyexplicitmovies中的动作则是真实完成的。
简而言之就是真假动作的区别，但他们都以故事情节为主。
□□orientedmovies则毫无故事情节，纯属动作实录，即使有些有一定的故事情节，也完全是“虚应”性的，仅是为了串联动机和动作，增加观看时的趣味性。
简山隐听完解释，摸了摸下巴，表现出恍然大悟后又闪现出十分迷惑。
“我要去公司看看合同才知道。”
夏赤都气笑了，简山隐外行到连自己要拍什么都不知道。
“那先给我看看剧本。”
夏赤冲着简山隐伸了伸手。
“什么？”
“剧本。”
“没有剧本。”
“没剧本你拍什么？”
夏赤被气得差点厥过去，这简山隐是24k纯外行啊。
“剧本你写吧，费用另算。”
简山隐豪迈地说。
简山隐这话一出，夏赤一下就不气了，人穷志短，卖一次也是卖，打包卖也是卖，没差别，想到能多赚一份钱，他还有点高兴。
“我只能写中文的，你翻译成法语版。”
以夏赤现在的语言水平，让他用法语写个论文还可以，写个剧本就太过分了。毕竟文学性这种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
“没问题。”
“你这剧本是命题作文还是自由发挥？”
夏赤想问一问制片方有什么需求和方向。
“景都搭好了，不然你去感受感受再写？到时候我把拍摄也给你约过去，你一起看看行不行，不行咱就换。”
简山隐对夏赤的邀约霸气侧漏中带着唯唯诺诺，大包大揽中带着谦虚谨慎。
“好。”
夏赤也不想诟病他这种“剧本都没先搭景”的离谱行为了，毕竟跟个外行说这些，就是浪费唇舌，他打算走一步说一步。
“到时候我去接你。”
“行。”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俩人的合作关系就在简家大门口愉快地达成了。
他们的关系从雇主和保姆，演变到房东和房客，再到见义勇为者和被救人，现在正式进化成了投资人和导演。
夏赤很高兴，失业瞬间再就业了。
简山隐更高兴，他找到导演了，而且这人是夏赤。
拍摄地在一个大仓库，里面被分割成不同的小空间。每个小空间都有不同的主题和布景，搞得像模像样的，有餐厅，酒吧，机舱，还有墓地。
墓地这个布景把夏赤看乐了，他完全没想到简山隐能恶搞到这种程度。
“签约的那些演员，有能拍这个主题的？”
夏赤指着一个教室布景问简山隐。
欧美人显老，这种专业的演员又“发育”过剩，往教室一坐，一眼望去跟扫除青壮年文盲学习班似的。
“不允许人家留级啊？”
简山隐批判夏赤思维太局限。
“你这个绿幕是什么意思？”
“之后上后期，准备搞个太空主题。”
简山隐一脸宏图伟业。
夏赤脑补了一下，笑到抖。
他觉得简山隐不该搞黄，该搞喜剧，他是真不怕大家撸的时候笑场，或者干脆笑到硬不起来。
“简总！”
一句嘹亮的中文从他们身后响起。
夏赤回头一看，一个年轻人从墓碑后面冒了出来。
“这是摄影，牛顿。”
简山隐给夏赤介绍来者。
“牛顿？”
“姓牛名顿，就那个牛顿。”
牛顿自己补充。
夏赤仔细一看，这个牛顿高且壮，一看就是个斯坦尼康的好架子，搬器材的好劳力。
“名字不错。”
夏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硬夸。
“爹妈曾经妄想让我当科学家，可惜我读书不太行。”
牛顿满脸洋溢着跟父母期许的背道而驰的气息。他已经在法国6年了，可到现在还在读语言。
“这是夏赤，导演。”
简山隐跟牛顿指了指夏赤。
“夏赤？是那个夏赤么？是《集体沉默》那个夏赤么？”
“对，就是他。”
简山隐看夏赤一脸尴尬不说话，擅作主张帮他回答了，语气还挺骄傲。
“我是你的粉丝！”
牛顿瞬间激动了起来。
看着这偶粉相见的感人场景，简山隐憋笑憋到浑身抖。
夏赤一脸崩溃，没有任何一个“偶像”想在这种项目的拍摄中遇到“粉丝”。
“你之前拍过什么？短片也算。”
夏赤赶紧转移话题，开始询问牛顿的履历。
“什么也没拍过。”
牛顿面对自己空白的经验坦然极了。
“那你是什么摄影师？”
夏赤不明白，什么也没拍过为什么能自称摄影师？
“婚礼摄影师。”
这一听，还真是摄影师，毕竟动作导演，执行导演，演员副导演也都可以自称导演。
“那为什么不继续拍婚礼了？”
“找不到客户。”
这牛顿坦然到让夏赤都有点接不住话了。
夏赤看了看牛顿带来的样片，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他找不到客户了。
哪有把婚礼拍得跟《谍影重重》似的——影像中到处充斥着手持摄影的抖动，各种蒙太奇和视角高速快切。看时总感觉这婚礼会随时变成葬礼，还是被血洗满门那种。
“你不觉得手持摄影会让观众更有代入感么？”
牛顿看到夏赤看片看到脸色都变了，一脸骄傲地问偶像。
“会，因为看完就被晃吐了，能没代入感么？”
夏赤看了看远方，企图压制自己的眩晕感。
“原来如此，难怪我当时看的时候犯恶心，我还以为是晕车呢。”
简山隐满脸恍然大悟。
“我让他走？”
简山隐悄悄跟夏赤咬耳朵。
“就他吧，技术和意识都还可以，就是太炫技了。”
夏赤又悄悄咬回去。
“我听得到你们说什么。”
牛顿对他们说。
这人真楞啊，但听力真不错，夏赤想。
“团队其他人呢？”
夏赤问简山隐。
“还要什么其他人？”
简山隐被问懵了。
“制片，灯光，美术，统筹，场记，录音，后期……你是让我把电影片尾滚动字幕上所有的职位给你现场背一遍么？”
夏赤一到工作的专业问题上，就立马较真起来。
“哦……”
简山隐竟然破天荒地表现出一脸弱势感极强的委屈。
他是真的不懂，不了解，不知道啊。
他从一开始就只想尽快把这几个合约解决掉然后卖公司，压根没打算高投入认真拍，找导演只是因为他实在太外行了，不找外援根本不行。
“编剧我来，制片你来，别的人员你尽力，但灯光和服化必须得有。”
夏赤看到简山隐那张在厄尔尼诺和拉尼娜之间不断变换的脸，不忍心继续为难他了，作出了最大程度地妥协。
“我可以介绍个灯光师过来。”
牛顿插话道。
摄影师推荐这个并不稀奇，摄影跟灯光就是一起搭班干活的，属于官方cp，甚至很多灯光师都是给摄影师打工的。
“也是跟你一起拍摄婚礼的？”
夏赤问。
“拍婚礼要啥灯光啊？他拍婚纱照的。”
夏赤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比婚礼摄影这个程度更不专业的人员配备了。
这他妈的就是个草台班子啊！
夏赤感慨完，忽然想到了那个著名的“草台班子理论”——这个世界上其实充满了草台班子，政府草台，企业草台，团队草台，大家都草台，就是凑合在一起赚钱过日子。看着像一辆行驶在公路上的豪华轿车，里面其实是几个人蹬着自行车顶个壳。路上的车都是这样，大家谁都不戳破谁。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