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艺术家vs艺术家
“你就是新搬来的？我是你室友。”
女孩面无表情地说道。
夏赤有点懵。
这刘文阳完全没告诉他室友是个女孩，而且他也完全没想过问。可能是因为房间里真的丝毫没有女性气息。
“对。我以为进贼了，不好意思。”
夏赤赶紧把卡在空中的手放了下来。
“水电网费平摊，冰箱一人一半，浴室和厨房用完要清理干净，隔音不好，动静小点。别的就没什么了。我叫罗漫，你呢？”
“夏赤。”
罗漫听罢就进屋了，还挺酷。
罗漫一进屋，夏赤就开始给刘文阳发短信。
——你怎么没说你室友是个女的？
——你在乎跟异性合租？
——不是在乎，是没有心理准备。
——别担心，她不矫情的，就是总爱带一些奇怪的东西回来。
——什么叫奇怪的东西？
——等看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奇怪的东西第二天夏赤就见识到了，夏赤从房间出来时，结结实实被吓了一大跳。
一具一比一的人体骷髅被摆在客厅中间，罗漫正在给骷髅镶钻，她用镊子捏着水钻一颗一颗沾着胶水粘在骷髅上，画面又诡异又阴间。
“早。”
罗漫头都不回地跟夏赤打了个招呼。
夏赤举着咖啡看着罗漫干活，满脑子问号。
“这是我的作业。我是学artsplastiques的。”
罗漫主动解释，毕竟在客厅里给骷髅镶钻这种事，不解释说不过去。
“造型艺术？”
夏赤以为是化妆那个造型，他拿手机查了查，才发现其实就是美术，当代艺术。
“嗯。你学什么的？”
“电影。”
“这年头学电影来法国？那不是跟学美术去俄罗斯差不多。都是落后思维了。”
罗漫毫不客气地抨击夏赤的选择。
“法国的当代艺术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夏赤不乐意了，攻击了回去。
“那也比电影好点。”
罗漫毫不客气地把夏赤怼到哑口无言。
她说得没错，法国的电影如今真的是一言难尽。
夏赤不想跟她理论了，换好鞋子，准备往外走。
“还没开学呢，你这么早去哪？”
“找工作。”
“找到了么？”
夏赤心想，大姐你这不是废话么？找到了我还说找工作？
“没。”
“给你个号码吧，你打给他，他是专门给学生介绍工作的中介，入职了给佣金就行了。”
罗漫掏出手机，报给夏赤一串号码。
“谢谢。”
“去取点钱，他只收现金。”
罗漫交代。
“对了，你的药别放在的浴室，会受潮。你毛病还挺多。”
夏赤关门时，罗漫的声音忽然在屋里响起。
“哦，好。”
夏赤离开简家后，又开始吃药了，他也觉得很奇怪，后来觉得可能是那段时间没进专业没打工压力小，现在压力大。
在咖啡馆见到中介的时候，夏赤有点诧异，这中介跟夏赤想的完全不一样，就是个20不到的小孩。
“你就是夏赤？”
“是。”
“想找什么样的工作？”
“什么都行。”
“你干过餐馆么？”
“中餐馆干过。”
中介听完夏赤的话，在手机里翻了翻，然后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
“行，跟我走吧。”
中介带着夏赤走进了一家日料店。说是日料店，其实也是中国人开的。
“人给你带来了。”
中介跟经理打完招呼，在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自顾自地喝起店里免费的柠檬水来，看起来是老熟人了。
“你法语怎么样？”
经理看到夏赤还挺高兴的样子。
“日常交流没问题，要看tcf成绩么？”
夏赤也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法语还不错，他说完，忽然想起当时跟简山隐证明自己不会法语的场景，一时间有点恍惚。
“又不是申请学校，要那个干嘛？”
经理听到笑出声来。觉得这个小伙子挺有意思。
“干过餐馆工？”
“是，中餐馆，暑假，在戛纳。”
“海边的暑期工啊，那工作强度还挺大的，什么岗位？”
经理似乎对这个履历很满意，至少证明这个人能吃苦。
“外场服务员。”
“其实我们是缺个内厨，但你这张脸，放内厨确实可惜了。你就干服务员吧。”
夏赤诧异万分，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吃到长相的红利。这也算是靠脸吃饭了吧？
“有些店的小费是当班的平分，我们的规矩是小费归个人，鼓励多劳多得。”
夏赤听到这个规矩十分惊喜，他在戛纳打工时小费比工资还高，他就是靠着这个迅速攒够钱的。
“开学后你把课表给我，我给你排班。今天能开始上班么？”
“可以。”
“到晚市还有一段时间，你先把菜单和酒单背一背。好好干。”
办完入职，夏赤把提前取好的现金付给了中介。
“找房子找学校找翻译找租车找抢手写论文找人假结婚找对象都可以找我。”
中介边数钱，边介绍自己的其他业务。
这人真是居家旅行留学移民探亲访友杀人越货的好帮手啊。
“找对象怎么收费？”
夏赤来了兴趣。
“这个不一定，看长相看素质看有没有法籍。”
“那你把我介绍给别人，我能抽成么？”
夏赤严肃地问道。
中介停止了数钱，错愕地看着夏赤。
“哥们你挺逗啊！”
“不是逗，是缺钱。”
中介没再搭理他，边笑着边数钱同时甩着步子离开了。
夏赤换上经理给他的制服，开始背菜单，他学法语背动词变位时都没这么认真过。
晚市开始时，夏赤上手很快，点单，传菜，利落又礼貌。
经理一眼欣慰地远远看着夏赤忙碌的身影，感觉挖到宝了。
晚上回到家，夏赤一进门就看到罗漫坐在沙发上喝啤酒看电视。
他累得一头栽倒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看样子是找到工作了。”
罗漫喝了口啤酒，瞅了一眼死狗一样的夏赤。
“嗯，找到了，谢谢你。”
夏赤都快有进气没出气了。
“喝么？”
罗漫扬了扬手中的啤酒。
夏赤点点头，罗漫从冰箱里拿了一罐递给他。
夏赤一口气灌下去半瓶，才缓上来一口气。
“你哪里人？”
“滨湾。”
罗漫一听，眼睛一亮。
“我本科是在滨湾大学念的。”
俩人有了共同连接，似乎关系忽然拉近了一些。
“你来几年了？”
罗漫问夏赤。
“刚来一年，今年刚进专业。”
罗漫露出一丝不可思议。
“什么学校？”
夏赤说出了学校的名字。罗漫听完明显一怔。
“挺牛逼啊，那个学校可是出了名的难进。”
“运气好而已。”
“可别瞎扯了，进那个学校可没办法靠运气，我好几个同学申请了好几年都进不去。你适应得挺快啊，能工作能进牛校的。我第一年可不是你这样。”
夏赤想到了简山隐，如果不是他，也许自己现在还是一个新人懵逼的样子。他确实让自己飞快地适应了在法国的生活。
但想到他们是两条不再有交集的线，夏赤有点唏嘘。
“你来几年了？”
夏赤问罗漫。
“算上读语言第三年，现在m1。”
俩人就着酒和烟聊了起来。
罗漫是个很法式的姑娘，会喝酒，会抽烟，会打架，会讲黄段子，能背诵莎士比亚所有的戏剧，能跟你讲波特莱尔，讲波伏娃，讲费里尼，讲新浪潮，也能跟你讨论霍金的宇宙观和毕加索的每段情史。
她的基因里没有性别，只有艺术。
夏赤觉得她有点像女版的自己。
忙碌的日子总是飞快而逝，转眼间，夏赤开学了。第一天在学校门口，他就遇到了老冤家——面试官老头。
“又见面了。”
老头看到夏赤，拍了拍他的肩。
“您好。”
夏赤硬着头皮打了招呼，他此时的情绪就很复杂了，冷淡也不是，热情也不是。
没办法冷淡，是因为老头最终录取了自己，没办法热情，是因为自己都把老头怼成那样了，忽然热情太奇怪了。
专业学院就是化繁为简，开学第一天也没啥迎新，讲座，废话，直接上课。上午上课就直接交代课题，然后讨论。
夏赤十分懵，毕竟他是习惯了国内那套一百个学生坐在阶梯教室里集体昏昏欲睡的教育体制的。
而且教授们用的法语词汇都很专业，一大半听不懂，他边翻词典边记笔记，丝毫跟不上节奏。
夏赤午饭都没吃，趁着午休时间冲到了法国最大的连锁音像图书电子制品商店fanc买了一支录音笔，以后上课就靠这个了。
下午就开始由几个教授挑选学生成立研究小组，这也就意味着学生和导师绑定，之后无论作业还是论文都要跟着固定的导师做了。
轮到老头挑选学生时，他微微一笑，冲着夏赤勾了勾手。
别的学生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
但夏赤心想，完了。
他完全没想到他跟老头的恩怨是以这种形态继续。
老头叫alain，是法国电影教育界泰斗级别的人物，光出的书在图书馆都能找到一整排。他的口碑两极分化严重，教学上不但严肃，严苛，严谨，还极度严厉，他带的学生能毕业没有不被他扒几层皮下来的。但是跟着他也是真的能学到本事。而且他带的学生很少。
这些都是夏赤怼完他之后查到的。
“我对你很有兴趣，我相信你对我也有兴趣。我给了你机会，你应该跟我证明自己。”
alain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我现在提前把你的专属作业告诉你，你在毕业前必须拍出一个长片给我，你有三年时间，无论用什么方式，哪怕你回国拍也行。否则你不能参加毕业答辩。或者你现在马上跟学校申请换导师。”
夏赤汗都快下来了，一个长片啊！这要花多少人力物力钱和时间，怎么搞？这他妈的不就是打击报复么？
“好。”
夏赤也是刚，一口答应，反正面试时把逼都装上去了，这时候绝不能认输。
“但我出去拍片的时候，你得给我批假。”
“没问题。”
夏赤知道，自己的地狱级别人生从此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