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善有善报
tgv到达巴黎garedelyon车站时，天已经擦黑了，夏赤下了车，站在车站门口抽着烟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他翻了翻手机通讯录，看到一个名字——刘文阳。
刘文阳是夏赤在语言学校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朋友，他们都是本科毕业有工作经验后出国读研究生的，比班上那些高中毕业出国的学生年龄大不少，玩不到一起。
——你回国了吗？
夏赤直接发短信过去询问。
——没。
——我去你家住两天可以吗？我去戛纳打工了，刚回巴黎。之前的房子退租了，没地方睡。
刘文阳半天没回消息，等待期间夏赤心都是揪着的，他能主动开口求人，已经是极限了，他害怕被拒绝。
过了一会儿，刘文阳终于回消息了。
——来吧。
然后紧接着刘文阳发来一个地址，并注明了坐地铁到哪站。
夏赤坐在地铁上无聊得紧，他拿出手机想看看新闻，却发现根本没信号。
他抬头看着满车厢低头看纸书的人，忽然想起国内论坛上一个关于法国人特别有文化底蕴特别爱读书的论调，佐证之一就是几张地铁车厢没人玩手机，人们都在看书的图片。
这他妈的是爱读书吗？是手机没信号好吗！夏赤愤懑地在心里吐槽。
夏赤想不通那些抬高他人素质贬低自己民族带节奏的论调是图什么，但他至少明白了：不处于现实真相之中，你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真相。
夏赤到站从地铁里出来时，刘文阳已经在地铁口等他了。
“你怎么晒黑了这么多？你是去度假还是去打工了？”
刘文阳一见夏赤，吓了一跳。
“天这么黑你都能看出我黑了？”
“是啊，我都没看到你人，只看到一套衣服飘了过来。”
“怎么样？现在看上去像不像有钱人？”
夏赤自我调侃。
“像，还是无家可归要找人借宿那种有钱人。”
刘文阳无情地给了他一击。
“你这地段牛逼啊！租金不便宜吧？难不成你也是个富豪？”
夏赤看着附近的环境，问刘文阳。
刘文阳住的区域，是夏赤找房子都会绕开的地方，租金贵得要死。
“还行，刚来巴黎就被中介忽悠到这里了，住下了就懒得搬了。”
刘文阳边说边笑。
跟着刘文阳来到他家，一进门，夏赤就明白刘文阳刚才为什么笑了。
刘文阳租这个房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小，进门上床，下了床就出门了，连打个地铺都没地方。
如果按面积算，真不会太贵。
“咱俩一起睡啊？”
夏赤问。
“你愿意我都不愿意，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块。你在床上，我还有位置啊？”
刘文阳一脸嫌弃地说道。
“那我睡哪？”
“睡隔壁，我室友回国了，我刚才帮你问了，说没问题。”
刘文阳指了指旁边的房间。
夏赤想起刚才自己忐忑等待的时间，原来是刘文阳帮他问室友去了。
“你吃饭了么？”
夏赤去隔壁房间放下行李后，出来问刘文阳。
“没呢，你饿了？我家有意大利面。”
刘文阳撸起袖子就准备进厨房。
“走，请你吃饭，不能让你白收留我还搭伙食。”
夏赤揽着刘文阳就往外走。
夏赤找了一间tapas，刚打算进去，就被刘文阳拦住了。
“你觉得这个东西咱俩吃饱要花多少钱？”
tapas是各种西班牙小菜的统称，分量很小，种类繁多。
“你还心疼我的钱包啊？”
夏赤笑了起来。
“性价比太低了。”
刘文阳拉着夏赤走进了一家kebab。
“不是吧，就这个？”
kebab就是土耳其烤肉夹面包，餐饮级别相当于国内的驴肉火烧。
“好吃量大肉多管饱，哪里不好？”
刘文阳不管夏赤怎么挣扎，还是把他拉了进去。
“你怎么没回国？”
夏赤从老板手里接过kebab，咬了一大口。
“申请的学校全都被拒了，就剩一个还在等补录消息呢，哪有心情回去。”
刘文阳的话语间都是消沉。
法国的学校说是宽进严出，但其实申请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因为不要学费啊，免费才是最难的。
每年因为进不了专业不断在语言学校来续居留卡的留学生大把，他们班有个人更是读了五年语言都申请不到专业，现在已经变成职业代购了。
“别急，还有时间，补录还没结束呢，别气馁。”
夏赤边吃边尝试安慰刘文阳。
补录，就是夏赤这种申请到了学校最终决定不去的人空出的学位，然后再次放出给没申请到学校的人。
“你呢？申请到几所？”
刘文阳问夏赤。他觉得夏赤那个tcf成绩，申请不到是不可能的。
夏赤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有点“过来者的炫耀”感。
“我申请到了一个私立，还要从一年级读起，巨贵无比，我都愁死了。”
夏赤没告诉刘文阳这间私立多牛逼多难申请，直接把话题往学费贵自己穷上带，也没提读一年级是因为每个申请进去的人都是一年级，更是根本没提自己拥有一个m2两个m1的光辉战绩。
都是同时来法的留学生，履历又差不多，不比较是不可能的。
夏赤是受过挫折的人，他清晰记得自己在坑底仰望那些一飞冲天的同僚的心境，心中也全是无法排解的憋闷。说嫉妒，也不完全是，因为那些都是自己的朋友，说不嫉妒，那根本不可能。
就是因为被人刺激过，所以他不想用自己去刺激别人。这就是所谓的“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要为别人撑把伞。”
“要不然我能去南部把自己晒成这样？你都不知道打餐馆工有多惨……”
夏赤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端盘子的悲惨遭遇，声泪俱下，让人闻之心痛。
俩人吃完饭，回到刘文阳家楼下。
刘文阳正打算上楼，被夏赤拉住了。
“你今天查信箱了吗？”
“还没有。”
“去看看。”
刘文阳觉得他神神道道的，但还是打开了信箱。
俩人同时一探头，一封薄薄的信躺在里面，在夜晚昏黄的路灯下发着光似的。
“你帮我看吧，我不敢。”
刘文阳忽然怂了起来。
“怕什么，拒信一般都很厚，因为会退回你的申请材料，我有经验。这么薄，肯定不是面试通知就是录取通知，相信我。”
夏赤一脸信誓旦旦。其实他哪有经验，他一封拒信都没收到，全是录取和面试。
刘文阳颤抖着拿出那封信，借着路灯撕开，把信纸抽了出来。
他们同时看到上面的“录取”二字时，刘文阳激动地跳了起来。
“卧槽夏赤你真是我的福星，你一来我就被录取了！”
刘文阳激动得语无伦次。
夏赤也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俩人干脆没上楼，直接找了个超市，买了几瓶酒，坐在路边喝了起来。
夏赤忽然想到了第一天和简山隐喝酒的场面，笑了笑。
“学校在哪？”
夏赤问。
“93省，看来我要搬家咯。”
刘文阳回答道。
“93省？”
夏赤听闻，内心一惊，同时充满同情地看了一眼刘文阳。
93省是小巴黎北边的一个地区，阿黑聚集，鱼龙混杂，以贫穷和治安差闻名于世，简直就是巴黎小哥谭。
夏赤之前住的那个总被打劫的地方跟那里比，都算民风淳朴安静祥和。
“那里真的那么惨么？我要不要准备点防身装备？”
刘文阳惴惴不安起来。
“你就晚上少出门吧。也别太沮丧，至少那边房子比小巴黎便宜。”
夏赤尝试强势安慰刘文阳。
“对了，你不是正好没房子住么？你可以续租我这里啊。小是小了点，但性价比高，申请完房补还可以的。”
夏赤一琢磨，这里离学校近，附近餐馆多，不会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很合适，而且省下找房子的时间，正好拿来找工作。
但房补的事情，夏赤不抱太大希望，毕竟他打工要报税，有收入，房补也给不了几个钱。
“行。我到时候帮你搬家。”
“我收留你，你给我带来了录取的好运气，你有地方住了，我不用付提前搬走的违约金了，怎么会有这么一环扣一环的好事。”
刘文阳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他坚定地认为自己被录取就是夏赤的功劳。
找房子异常顺利，找工作就没那么顺了，这大概就是能量守恒吧。
夏赤把家和学校附近所有的餐馆都扫了个遍，一周下来跑得腿都细了，别说找到了工作了，在招工的都没找到几个。
夏赤坐在路边，嚼着超市买的临期三明治，一脸沮丧地看着匆匆的路人。
刘文阳的房子倒是找得很快，据说也是继承了一个升学到别的城市的留学生的租约。
在法国每年换个城市读书是常态，基本没有那种一个大学蹲到毕业的好事。
l3升本校m1并不是直升，而是要跟一众外校申请者一起竞争的，有些学校这个专业到了l3就没了，m1就必须申请外校。而且l3读完，第二年能不能申请到m1也不一定，说不定换个学校又读一遍l3。读完m1第二年也不一定能直升本校的m2，还要申请……
明年在哪？在读哪个年级？要读多久？永远是困惑留法学生的灵魂三问。
大家几乎都是在整个法国各个城市间乱窜，今年还在地中海沿岸露着腰，明年就去了阿尔卑斯山脉裹着貂。留学个几年下来，法国地图都解锁得差不多了。运气神一点的甚至还能解锁出科西嘉。
夏赤帮刘文阳搬完家后回到家，发现大门被打开了，屋里似乎有动静，他瞬间警惕起来，从门口抄起根棍子就侧着身往里探。
他刚举起手中的冷兵器，屋里的人忽然转过头看向他。
是个女孩，一身黑，长发披肩，还挺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