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眼不见为净
整个八月，法国都是处于半瘫痪状态的，因为整个国家都在度假。
度假对法国人来说有多重要呢？重要到哪怕这时候仗打到一半，都必须休战一个月，度假回来再接着打。
数据显示，巴黎八月的犯罪率是全年最低的，因为坏人也都去度假了。
度假的主要内容就是晒太阳，巨富去海外晒，小富去南部晒，穷逼在屋顶晒。
为了满足全民晒太阳这个癖好，从2002年开始，巴黎市政府竟然推出了“巴黎沙滩节”这种匪夷所思的玩意儿——市政人员用沙子把塞纳河边铺成人造沙滩，然后放上棕榈树，折椅，吊床和遮阳伞之类的东西，愣是把塞纳河畔伪装出了热带海滩风情。
完美诠释“只要心中有海，哪里都是马尔代夫”。
假期前，最繁荣的行业是护肤，卖得最好的是助晒剂和太阳油。
假期后，最繁荣的行业是美妆，卖得最好的就是底妆，因为整个法国都深了三个色号，必须换粉底液了。
作为法国人的简山隐也准备带着简云深去南部晒太阳了，这次还带上了安东尼。
倒不是简山隐想带他，主要是缺个打扫卫生做饭的。在“知人善用”方面，简山隐就是个万恶的资本家。
这次简山隐懒得开车了，三个人坐着tgv一路南下到了戛纳。
到了戛纳的别墅，简山隐终于换掉了他那万年不变的黑衬衫黑西裤造型，换了一套浅色的休闲装，看起来终于像个24岁的年轻人了。
三个人安顿完毕，准备先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海边的餐厅一家连着一家，猛一看跟国内的美食街似的。但吃的东西都大同小异，无非是海鲜，尤其是牡蛎。
简山隐在一众餐厅中随便挑了间露天的，主要是为了抽烟方便，他扎着头连招牌都没看就直接走了进去，坐下来才发现是间中餐馆。
“还吃中餐啊？”
简云深有点烦了，每天吃安东尼做的中餐就算了，没想到出来也要吃。
“那换一家。”
简山隐站了起来，撩开腿就带着他们往外走。
换到了一家海鲜餐馆，简山隐想抽烟，才想起自己把打火机和烟忘在中餐馆桌子上了。
他急匆匆往回走，刚踏进中餐馆的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个正在传菜的服务生，服务生一个踉跄，直接倒在身后的一张餐桌上，然后触发连锁反应，几桌客人都跟着遭了殃。
餐馆里顿时一片狼藉，骂声一片，混乱不堪。满地稀碎的碗碟和菜。大家浑身上下都汤汤水水，饭菜飘香。
服务生看着怒不可遏的客人们，一脸不知所措。
简山隐看着局面，也很迷茫。
值班的经理闻声而出，看到眼前的状况，暴跳如雷。
“你怎么回事？客人的洗衣费你来赔，还有，这几桌菜和餐具的损失你也要承担。”
经理怒不可遏地揪着服务生猛吼。
“你到底长没长眼睛？瞎么？蠢就不要出来给人找麻烦……”
“不是我，是他撞我的。”
服务生指着正在往后撤步的简山隐开始推卸责任。
“别想溜！赔钱！”
经理速度还挺快，放开服务生，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简山隐。
简山隐根本没打算跑啊，他只是想挪挪步子，站到没菜汤的干净地方而已。
面对扑过来的经理，简山隐条件反射一个反手就把经理按在了地上的菜汤里。
“你们上啊！”
被按着的经理开始嚎叫，呼叫支援。
整个餐馆的服务员都开始蠢蠢欲动，连大厨二厨都举着锅铲从后厨冲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辆摆满笼屉的餐车从拐角处冲出来，跟打保龄球似的，一下子撞翻了前去支援经理的服务生们。
服务生们堆叠在地上，一个压一个，谁也起不来，吱哇乱叫着。
简山隐经常打架，但没一次场面效果这么一言难尽，滑稽，荒诞，油腻，像一出粗制滥造的动作喜剧，还伴随着飞舞的残羹菜渣。
他都看笑了。
“跑！”
原地傻笑简山隐忽然被人拉着往外冲。
简山隐一愣。
夏赤？
他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回国了吗？
“你不说你回国了吗？你怎么又骗我！”
简山隐边被夏赤拉着猛跑，边质问穿着中餐馆制服的夏赤。
他发现自己在夏赤这里还真是次次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么？”
夏赤急赤白脸地叫唤了起来，其实他就是想回避骗简山隐又被抓包的窘境。
俩人沿着海边公路跑了一段。
“我们为什么要跑？”
快跑不动的简山隐气喘吁吁地问夏赤。
“不跑，等着让他们打你么？”
“我跑了没事儿，你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
夏赤有点懵，步伐也慢了下来。
“你的身份信息他们肯定有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话瞬间提醒了夏赤，对啊，他入职时确实提供了身份信息。
“你不早说！”
夏赤也不跑了，站在那叉着腰喘着粗气。
“你也没问啊！”
简山隐则是累得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那现在怎么办？”
夏赤有点迷茫，略微害怕，不知道这个滋事行为会不会影响居留卡的延续。
“知道怕了？”
对于夏赤不顾后果“救”自己这件事，简山隐觉得又好笑又感动。
简山隐喘匀了气，给简云深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所在的位置，让他们过来。
俩人坐在海边的长椅上，看着夜雾笼罩下的戛纳的海。
“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骗我说你回国了吧。”
等待简云深和安东尼期间，简山隐锲而不舍地质问夏赤。
“我需要赚钱交学费。”
夏赤这次没隐瞒。
夏赤之所以没回国，一是回国也没事干，二是他心疼机票钱，三是他在简家呆着是不花钱，可赚不到钱啊。
他在留学论坛上找了个包吃住的中餐馆暑期工，离开简家后拖着行李就直接南下来戛纳了。
一到夏季，海边很多餐馆都要增加临时工来应对度假高峰的来临，很多工作机会，时薪也不错。
之所以选择戛纳，大概因为这里是每个电影人心中的圣地吧，哪怕在圣地的饭店端盘子，也能让梦想都跟着清晰起来。
简山隐听完后，硬生生把那句“我有钱，可以……”给憋回去了。
他们好不容易奇迹般地相遇，他可不想因为钱的事情再次让关系回到冰点。
“那你现在怎么办？你因为帮我肯定丢了工作了。”
简山隐终于学聪明了，他循循善诱，引导夏赤自己说出需求，还不忘点明这件事他是始作俑者，用立场表明他想对此负责。
“钱么？攒够了啊。而且巴黎那边的工作也找好了。”
夏赤的话一出，简山隐哭笑不得，这下家找得真快啊。
夏赤的话又是半真半假，钱确实攒够了，他人勤快，从早干到晚，谁的班都替，长得帅，小费多，从6月离开简家到这里俩月，不但把窟窿补上了，还攒了点生活费和房租。
但下家并没找到。
“你什么时候回巴黎？”
“过几天吧。”
夏赤琢磨了一下，谨慎地回答。
“夏赤哥？”
匆匆赶来的简云深看到夏赤大吃一惊。
安东尼更吃惊，不但吃惊，还烦躁。
“我俩刚才把那间中国餐馆砸了，你去处理一下赔偿的事情，别让他们找夏赤的麻烦，他们应该登记了他的身份信息。等下你直接回别墅。”
简山隐用简云深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身上的油污，同时跟安东尼交代。
安东尼点了点头，冲着中餐馆就去了。他是唐人街餐馆界的老油条，对处理这种事有的是经验。
自从安东尼跟着自己后，简山隐发现自己算是捡到宝了，这孩子的路子跟自己很类似，又野又偏，不循规蹈矩，胆大心细，很适合帮自己处理一些台面下的事情，决定重点培养一下。
“你住我那吧，你那肯定回不去了。”
“嗯。”
到了简山隐的度假别墅时，夏赤有点震惊。
夏赤知道简山隐有点钱，但不知道他有钱到在戛纳也有这么大的房产，还正对大海。
那房子是典型的地中海风格的建筑，又土又洋，外墙颜色不忍直视。
“这个颜色，还挺特别。”
夏赤皱着眉，看着墙，内心质疑着简山隐的品味。
“在法国，每个区域所有民宅的外墙颜色都是统一的。你以为我喜欢这个闪瞎眼的明黄色？临近阿尔卑斯那边好一点，主要是深棕色和原木色。普罗旺斯更惨，几乎都是大便黄和大便橘。”
简山隐表达自己无辜的同时表示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此时安东尼回来了，还把夏赤放在中餐馆宿舍的行李一起带了回来。
“谢谢。”
夏赤冲着安东尼点头致谢。
安东尼也没理他，转身进厨房做饭去了。下馆子没吃成饭，就得他动手做了。
夏赤觉得安东尼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比之前更恶劣了。
确实更恶劣了，因为安东尼觉得好不容易离开的人，怎么莫名其妙又出现了。
“去洗澡吧，洗完下楼吃饭。你住2楼第二间。”
简山隐跟夏赤交代完后，自己也回房间洗澡去了。
饿到前心贴后背的简云深举着筷子敲桌子，被刚下楼的简山隐一巴掌打到重新做人。
安东尼终于把饭菜摆上了桌，简云深刚要开吃，简山隐又一巴掌呼了下来。
“我又怎么了？”
简云深傻了，莫名地看着简山隐。
“有没有规矩？夏赤还没下来！”
简山隐收回巴掌。
“我们家什么时候有等人吃饭的规矩的？”
简云深对这条横空出世的新规表示震惊。
于是，三个人开始对着一桌子菜等夏赤下来吃饭，可左等右等不见人。
“我去叫他？”
简云深真的等不了了。
“我去吧。”
简山隐决定亲自上楼去叫。
他走进夏赤的房间，发现夏赤已经倒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捏着擦头发的半湿的浴巾。
简山隐笑了笑，把夏赤手里的浴巾抽出来，然后把他往床里面推了推，让他不会睡到一半掉下来，然后拉来一条毯子给他盖上，最后关了灯，轻声关上房门，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夏赤是真的累了，这段时间的打工生涯让他彻底体会到了什么是累。
他曾经看过的一个报道：一个顶级富豪一直叫嚣着“奋斗就能改变命运，你实现不了梦想，就是因为不够努力”。然后富豪为了验证自己的理论，特意去体验了一番底层人的生活。但几天底层劳工的生活结束后，富豪完全改变的想法并感慨，“当你每天苦干10小时后，连做梦都不会了，更别说梦想了。”
夏赤在简山隐的度假别墅一睡就是三天，偶尔起来吃个饭，然后就接着睡。
开始简云深还按时叫他起床吃饭，但后来被简山隐阻止了。
夏赤回巴黎的那天，简山隐故意带着简云深租游艇出海了。
他没去送他，也不想看着他走。
你不能要求一个为了生存奔忙的人为你停下脚步，可你也不想看到他离开的决绝的背影，那就只能逃避，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