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我还你
英哥是在千霜去喊明景让的时候，回的松翠斋。
彼时明锦刚吃完晚膳不久，正准备去洗漱，看见英哥回来，明锦挑眉：“查到什么了？”
比起她的坦然。
华岁则显得着急多了。
“怎么样怎么样，你发现什么了？”她着急忙慌地问英哥。
英哥看着明锦，一时却没立刻开口回话。
她不是没见过阴谋。
比起女儿家的这些算计，以前她见到的，可比这厉害多了，那可都是些要命的谋算。
谁要是败了，命也就跟着没了。
英哥以为她对这些事，早就心如止水，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了。
但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少女，就这样清凌凌地看着她，英哥还是难得沉默了一下，才跟明锦把之前绛云轩发生的事，都跟她说了。
“那个人很聪明，察觉出我可能在旁听，没有明说，就让你们那个四小姐走了。”
“我暂时还不清楚这两人做了什么。”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华岁气鼓鼓道，“要不然她怎么会说，要是主子知道，她也讨不到好！”
“气死我了！”
“抢了主子的身份和地位，还敢谋害主子！还有那个四小姐也是！主子帮她，她还这么对您！”
“我看她们就是一丘之貉，活该她们一起倒霉才是！”
她叭叭说了一堆。
余光一瞥身边，见明锦竟然稳如泰山地在喝茶，她一时又急又无奈：“您怎么还喝得下啊！”
明锦好笑：“怎么还管我喝茶了？”
“也不是什么多惊奇的事，我心里已经猜到了。”她从不为这些已知的事情而动怒。
“对了——”
英哥想到什么，忽然皱眉道：“我回来的时候，那个人让她的丫鬟去找你们那个八少爷了。”
“八少爷？”
华岁愣了下：“这个时候，她找八少爷做什么？”
她虽然来得晚，但当初明景让为维护明瑶，折腾的那些事，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如今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她心中一时警铃作响。
不由自主地又朝明锦看去一眼，便发现刚才还神色自若的主子，这会竟然也有些失神。
“主子……”
几乎不怎么能看到主子的脸上，有这样的表情。
华岁的声音都变得轻微了许多。
英哥也沉默地看着明锦。
想到当初来时，那个王爷说的那些话。
‘她这个人，看着好像冷冷清清的，不近人情，其实最在乎的就是那些感情。’
看着此刻失神的明锦，英哥抿唇：“我再去看看，他们说了什么。”
“对！”
华岁也跟着帮腔道：“不管她找八少爷做什么，咱们只要把证据先找到，就不信他这次还能继续维护那个女人！”
英哥没再说话，转身就要离开，被明锦喊住：“不用去了。”
英哥停下步子，回过头看明锦。
华岁睁大了眼睛：“主子……”
明锦没看她们。
而是看着身边的那盏灯。
隔着一层绢纱，烛火似乎因为燃烧得太久，已经没那么明亮了。
她忽然放下茶盏，打开灯罩。
明锦拿过旁边的鎏金挑子，去拨弄那已经变成黑色的灯芯，灯芯坠落，原本昏暗的烛火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起来。
地上，倒映出她的身影。
明锦就这样看着那点烛光，慢慢说道：“我从前就在想，明景让还有那些人，究竟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她像是透过那点光，在看什么。
又像是单纯地只是在失神、放空。
“如果知道了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后，他们还能一如既往地对她吗？”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
“我以为我早就不想知道了，但原来，我还是想知道的。”
华岁和英哥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主子……”华岁犹豫着喊明锦。
明锦没看她，只是说：“先等着吧，我也想看看，他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
绛云轩中。
明景让早就到了。
今夜就连盈月都不在院中伺候了，只有千霜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守在外面，眼睛还不住地往四周看，生怕有人过来，发现什么。
“你说什么？”
屋内，明景让听明瑶说完那番话之后，瞪大眼睛站了起来。
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明瑶。
明瑶的脸色，早已白得不成样子了，手里的娟帕也早就被泪水浸湿。
面对明景让的惊问，明瑶吓得抖了三抖，然后眼泪更是成串地往下掉。
她边哭边说：“小让，我当时是被鬼迷了心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当时只是太害怕了。”
“孙妈妈说了几句，我想到郡主回来之后，我就没有你、没有哥哥、没有母亲的疼爱了，我就怕得不行。”
“所以孙妈妈一劝我，我就昏了头，做出这样的事，但我真的知道后悔了。”
不管明瑶说得再怎么声泪俱下，也不管她把这件事伪装得多好。
明景让还是难以置信。
他不敢相信自己从小信赖的姐姐，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
他的姐姐明明善良的，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
她怎么会这样？
“你怎么能这么做……”
“她也是我的姐姐，是哥哥的妹妹，母亲的女儿啊。”
“你怎么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故意把信藏下？如果父亲没有找信，你是不是……”
“不！”
“不、不不！”
明瑶想也没想就反驳道： “就算后来父亲不去找信，我也不可能真的一直瞒着这件事！我只是……我只是想缓缓，想看看我以后该怎么办？”
“小让，你信我。”
“你知道我的，我没那么狠心，我怎么可能真的一直藏着？我那会就是太害怕了，我怕她一回来，你们就都不要我了。”
明瑶抬着头看着明景让，声泪俱下，她的眼睛早已红得不成样子了。
梨花带雨，好不伤心。
若是平时，明景让看她掉一颗眼泪，恐怕都得担心不已，为她做主。
但今天。
看着哭得那么伤心的明瑶，他却没法安慰她。
他至今还是不敢相信。
他也没法再相信她了。
他满脑子都是如果当时父亲没去查，那是不是这封信就会才彻底不见天日？如果她只能写这封信呢？如果去得晚了，她出事了呢？
那她该怎么办？
她还能回来吗？
明景让颓然站着，脑中的思绪早已乱了。
这一刻，他早就忘了跟明锦的那些争吵，他后怕不已。
“小让，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夜夜难眠，早已悔透了！”明瑶突然跪了下来。
她跪在明景让的面前，双手紧紧抓着明景让的衣袍，仰着头，哭得泣不成声。
“若是能回到那一天，我绝不会答应孙妈妈。”
“我知道我的错太大、太过，家里给我吃的，让我当小姐，那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我感恩戴德都来不及，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昏了头了！”
“可小让，我没办法了——”
“恶果已经造成，千蓉威胁我，就连四姐也知道了这事，难道真要闹到人尽皆知？到时候，四皇子如何能再娶我？”
“小让，求你，你帮帮我，姐姐只有你了。”
“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啊！”
“若是连你都不帮我，我该怎么办？”
屋子里只有明瑶的哭声。
明景让失神低头，看着哭红了眼的明瑶，他哑声问：“我能怎么帮你？你还想让我怎么帮你？”
明瑶似乎难以启齿。
她也知道自己这番话一出，她跟明景让的情分也就到头了。
但事到如今，只有这个法子了。
只有明景让认下所有的事，她才能无事。
“小让，你替我担下这事，好不好？”
她抓着明景让的衣袍，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她羞愧低头，却只能继续说：“我不能没有这桩亲事。”
“你们毕竟是亲姐弟，她会原谅你的，母亲、哥哥、祖母也会宽恕你的。”
“我不一样，我要是出事，谁也不会帮我，我会被赶出去的……”
“小让，难道你真的要看着我被赶出去？看着我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吗？”
未听到明景让说话。
明瑶低着头，一时不知道明景让在想什么，她只能哭道：“若是连你都不帮我，那我便只能去死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明景让终于开口了，他垂着眼帘看着明瑶，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凄然。
明瑶心下一痛。
姐弟十年，她对明景让，不是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她很清楚，今日之后，她跟明景让的这点情分就真的到头了。
以后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护着她了。
但她已经没别的法子了。
现在这个家里，能帮她的，也就只有明景让了。
她也只能先解决了这件事，再谈以后。
“小让，我怎么可能威胁你，我只是、只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站了起来：“我知道我是强人所难了，你不帮我，我也不会怨你。”
“我们姐弟一场，让你失望，是我不对。以后我没这个福分继续再当你的姐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明瑶说着，忽然咬牙，似要往一旁的墙壁撞去。
胳膊没有意外地被人拦住。
明瑶被明景让拦了下来，她泪眼婆娑看着明景让。
明景让却没看她。
“你不用死。”
“我记着，我欠你一条命。”
明景让说完就收回了胳膊，他没再说话，也没再看明瑶，径直往外走去。
直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忽然很轻的说了一句：“她不会原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