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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常青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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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雨淅淅,乌云不散,青石地浸了雨颜色更加昏暗了,瞧上去如墨水般的乌黑。一位公子着了白鞋,一身白衣莲纹衫,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撑着一把白色绣红梅伞,脚步轻盈,行在湿漉漉的地上不带起一滴水。

    本该是清冷出尘的装扮在这样的天气和夜色,却有着说不上来的诡异,尤其脚步太轻了。

    雨声不轻不重,天气不冷不热,昏暗铺天盖地,正宜静心。傍晚早已下了朝,官员也大都回了。望着黑漆漆的青石板地,昏昏沉沉的,守宫门的士兵靠在墙上打起了瞌睡。

    一人睁开了眼,模模糊糊间看了不远处一个白影,“鬼啊。”另一边的人,立马惊醒,怒道,“喊什么喊,又不是晚上,大白天的哪能见到鬼。”

    那人也反应过来了,脸上立马露出了羞赫的神情,他刚刚只是脱口而出嘛。

    话间白衣男子已经行至门口,他对着值守微微一笑,显然已经听到了。近看轮廓分明,眉目俊逸,生得是一副好相貌。

    那个值守脸已经红到了耳根。见人进去已经走远,“那是谁。”一边的人显然也不知道,他含糊道,“管他是谁,穿成那样,呃···”把服丧两个字吞了下去。“反正肯定是王孙贵族喽。”

    长秋殿门敞开,进去,两旁几个宫女低着头侯在珠帘前面,见了来人也不出声。公子向来是来去自如的,这是太后的特许。

    还未掀开厚重的红帘,一道声音传来,“朱虚侯太过嚣张,留不得他。”帘内却久未有答话,似乎还在斟酌。

    他正要转身离去,帘帐内传来一句话,“是常青来了吗?”“进来吧。”

    他行礼道,“太后。”太后微笑着看他,似乎很高兴他会来。

    吕产见了眼里暗了暗,“臣,告退。”如今有多少人想要讨好软榻上,这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妇人。即便他是丞相,也不例外。

    仰人鼻息者,极其忌讳除己之外的人得宠。

    走时打量了来人一眼,带着轻蔑和敌意。贼人所生,也只和他娘一般贯会媚人的伎俩。

    吕产向来很不待见长兄之子,或者说整个吕氏除了太后都不待见他。

    他无视了不善的眼神,目不斜视,温声道,“今日铺里不忙,我便来了。”

    她喘了口气,咳了几下,“你来了就好。”

    他轻轻的扶起塌上的人,又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太后不假思索的接过喝了,脸色凝重,静默了半响,忽然道,“他们都在算计,他们都想逼我。”

    话间,她又咳了几声,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顿了顿,“他们怕了,哼,这就怕了,这就按捺不住了?”“就这点气魄,如何···”如何撑起吕氏一族。“见我身子骨不行了,是不是就敢不听我的话了。”

    他只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听完温声道,“太后,一忧一喜皆星火,一荣一枯皆眼尘。”大概是知道说什么都无用,他微笑,“您放宽心。”太后沉着的脸缓了下来,“不说这些了。”

    随即问了上次还未说完的民间趣事,他淡淡的叙述着,帘帐内时不时传出笑声,树铜灯上的烛火已经点了不知多少盏。照的整个殿内半是火红半是金黄,倒是一派祥和。

    老者显然刚锄地回来不久,他席地坐下,弹了弹身上的泥土,“常青,我看你挺喜欢那小子的。”嘴里含糊道,“鲁莽倒也是鲁莽,你没提点他?”

    龙首山断桥的小屋前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引得蜜蜂蝴蝶飞旋,群芳的枝条被细心修剪过,倘若有人经过,一定会道屋主人附庸风雅。然而此刻屋主人大口嚼着肉,盘着腿,姿态粗俗哪哪看都不像是高雅之徒。

    一枝花立在黑陶瓶,竹帘卷起,常青取出漫不经心的横放在窗沿。散发出幽幽沁香的花朵,迎着窗外绵延的青山,最近的一座矮山坡上有一座墓。“他是一心为兄长,更是百折不屈。”

    那枝花名为嫣,嫣在南方才会开花,而这里是离京城不远的北方。

    嫣生得奇异,花色暗紫与红相间,花蕊气息如寒雪,花茎紫叶。在北方不开花的嫣,不知道叔公用了什么方法让它开了花,只知道那之后叔公衰老的更快,但除此之外和常人无异。

    老者把手上的油渍随意往身上的麻布衫上搓了搓,“你对他评价倒颇高。”

    他若有所思,顿了顿,“叔公认为他们能成吗?”

    “不好说,我离了朝堂十几年了,局势早就变了。”满头花白的老者,饮了一大口浊酒,咽了咽喉咙,意犹未尽,把缺了一角的土碗放下,往前倾了倾,两眼放光,“但打探消息的路子还没断,怎么样,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用。”他笑了笑,行至如桌大小的木桩前坐下,事实上那确实是用来当桌子的。

    老者瞧了瞧对面的人,“我看你啊,难得对什么人上心,又还是这般一板一眼的。”他不语,往窗外看去,隐约能看到被花团簇拥的那座坟墓。

    春夏秋冬,四季往来,一年多又过去了,断桥边的屋前还是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

    老者把刻着字样的竹条折了,丢进了灶台。把火钳推进灶台角落的一条细缝,机关开后,弹出了一个镶嵌了铁片方方正正的木盒,放了一块带有周字的牌子进去。

    出了厨房,看着坐在木桩前的人,脸色略凝重。“吕刘之间争夺,朝廷快要起风波了,诸吕已经在计划谋逆,常青,你得去避一避风头。”

    他认真的翻看手中抄摹下来的书,里面记载着古往今来的奇闻异事,头也未抬,“叔公,我也是吕家人。”

    老者瞪大了眼睛,“是,但那关你什么事,他们不认你,宗祠也没你的名字,这个时候你凑上去干嘛!”他神色有些急躁,“你跟城阳王和太后都扯上了干系,哪一方赢了,你都会受到波及。”

    “我和城阳王有所往来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倘若吕氏赢了,我也不会有事。”他放下书,看着老者,目光坚定。“但叔公,我想帮他,你的人借我用一用,有些事情只有我才能做。”

    “谁?”“朱虚侯?你帮了他,你自己怎么办?不行!”老者苦着脸,差点要叫一声姑奶奶,朝局混乱真的不能牵扯过深,一旦深入若涉渊水。

    老者态度是前所未有的的强硬。

    第一天,他看着跪在屋前的人,无动于衷,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还能假意和跪得端端正正的人唠嗑。

    第二天,他抓了山上的野物,把肉烤的金黄,远远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外观极其诱人食欲。跪着的人,纹丝未动,脊背挺直,端正强硬,两天滴水未进,也未吃东西。

    老者从拔毛,清洗,烧烤,都在他眼前进行,他依旧是目不斜视,端端正正。

    第三天,太阳突然毒辣了起来,烧灼着皮肤,跪着的人,里衣湿了,却也还是保持着端端正正的姿势。

    老者去了一趟街上,买回来很多东西,两只手都是满的提了回来,肩膀上还扛了一坛酒。老者拿出他喜爱吃的吃食,放在他的前面,就进了屋子,一夜未眠。

    第四天,吃食完完整整的放在原处,没有动过。果然,人还是跪得端端正正。

    老者叹了口气,终究是他先熬不住。“你要如何就如何吧。”说着,伸出去扶人的手,还未碰到手臂,跪着的人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四天,滴水未进,四天,半点东西未吃。跪三天三夜是个人就会挺不住,他硬是撑了四天。

    他在小屋的床上睁开眼,已经是两天后了。桌子上还放着一坛未开封的酒。眼睛血丝未褪,一碗药端了过来。

    “常青,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犟的跟头驴子似的,和你娘当年一样。”叔公不止一次说过他像他娘。

    看着眼前的老人,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憔悴,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岁。酸胀闷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喉咙发紧,他红了眼眶,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四天,他想了很多。他跪,一是谢叔父的养育之恩,二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愧对吕家,他跪那些将要牺牲的无辜性命。即便他知道,无论是感恩还是忏悔都远远不够。

    老者第三天时就已经妥协,他去上街并不只是逛一逛买东西,他去打通关系,为常青减少障碍。

    那坛酒,他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还是没舍得让他陪着自己喝一回。

    吕常青离开小屋后,他一个人抱着一坛酒,全部喝了下去,喝得烂醉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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