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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旧人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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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靠近他这种人,会沾上霉运的,那是阿娘他们说的。”一个小孩对着另一个小孩道。

    稚嫩清脆的声音未带恶意,却灼人心。

    街巷促狭,坑坑洼洼的地面还有积水,那是临巷百姓洗了东西随手泼的脏水,一到炎暑热天,就会有许多苍蝇嗡嗡叫个不停,馊味和不可名状的臭气常年环绕,没有人愿意进这条巷子。

    一个瘦弱的小孩蹲在阴暗的角落,周围立着几块破旧的木板,地上铺了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布,看得出来是清洗过的。

    他捏了捏破烂的衣角,不敢看着站在他眼前,满脸好奇打量他的两个小孩。他被误闯进来醉酒的男人殴打过,也被顽劣的小孩戏弄过。

    好在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妇人扯着嗓子喊,“回家吃饭。”

    两人走了之后,他松了口气。两年了,他两年无家可归。今年冬日来临,他可能要熬不住了。缩在墙角的男孩并没有为这个残酷的事情,感到胆寒,他眼里是一派平静,好似刚刚不安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抬起头,一张稚嫩的脸庞,古井无波的眼眸,似无暇的美玉,是个极为出挑的俊俏模样。

    周云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蹲在墙角,那双清澈秀丽的眼睛和他娘如出一辙。

    他心中五味陈杂,鼻头酸胀,眼眶发红。“常青,对不起,我来晚了。”“孩子,你受罪了。”

    他抬头看着掩面而泣的男子,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他举起手,踮脚够到高大的胸膛,扯了扯衣襟,男子弯下腰,他用小手轻轻的抹去了男子的眼泪,“别哭。”闻言,男子哭的更凶了。

    那是周云至长大成人后,头一回掉眼泪。

    那日之后他退出朝堂,从京城搬去了京城外龙首山的断桥。

    守着一个人和一座墓。

    那年周云三十岁,小孩七岁。他道,你唤我叔公吧。当年你娘非得让我喊她姑奶奶,如今我就从你这讨回来。

    墓碑上的南嫣二字,是他亲手刻的。

    ——

    “我是南越国最受宠爱的公主,我叫南嫣。”什么?这个女人是不是脑子坏了,南越国公主?还是最受宠的?

    南嫣一身麻布衣,正踮脚够着她对面的桌沿,卖力的擦着,她有些矮,有多矮?反正是比自己矮两个头。但她在女人堆中不矮,周云打算忽略掉这个事实。

    他毫不掩饰自己不相信的神情,不是他以貌取人,论谁这么看,也不会相信啊。南越国的公主来长安城的酒楼擦桌子当小厮,说出去没谁信好吗?

    细看眉目清秀,眼如星刻,只能说是中人之姿,不是他的喜欢的模样。南嫣笑了笑,卷着抹布,就往后厨去了。

    “南嫣,你做什么发癫,跑来当小厮?”蒋苒斜倚在门框,啃着脆果。

    “喊姐姐,我好歹比你大八岁。”她拧干抹布往窗户一丢,“我也不能整天闲着,活动活动筋骨嘛。”

    她显然是不信,嫌弃道,“那你刚刚为什么要自报家门?”

    “他问了,我就答了啊。”蒋苒眼角抽了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来看这个脑子有坑的女人。“玩够了,就回去,你在醉梦待多久了?”南嫣毫不惭愧,“半年。”

    “我是说你待的够久了。”

    南嫣从灶台拿起一个苹果,啃着。“嗯。”好像听不懂人话似的。蒋苒眼角再度抽了抽,“你该回去了。”

    “小苒啊,这酒楼归你管吧。”南嫣置若罔闻,讨好地看着倚在门框的小孩。“我想当醉梦最有名的姑娘,你给走个后门。”

    “不行。”姑且不说这给女人为什么会突然想这么一出,别的姑娘都是不得已才当了歌姬舞姬,虽然醉梦的姑娘大都不卖身,但到底也不光彩。走后门,更是不可能,就算是入门槛这步也得靠她自己。

    南嫣噎了一下,“啧,你这小孩,一板一眼的,颇不近人情了,我好歹也算是你半个师父。”

    她辩驳,“我十一,不是小孩。”又看着和她同样粗野啃苹果的女人,“你既不会歌舞,又不会琴棋书画,当什么花魁。”

    “我能断文识字,武功不差。”

    蒋苒已经懒得解释花魁不需要只会武功的女子。“随你,但别想走后门。”

    半个月后南嫣入了选拔,从一众姑娘中脱颖二出,当上了花魁,这是蒋苒没有想到的,她确定自己没有让楼里的姑娘放水啊。

    “小苒,怎么样,我现在应该是醉梦最有名的姑娘了吧。”她看着满脸疑问的小孩兴冲冲道。

    “你怎么做到的?”她是不认为师父能当上花魁的,因此之后就没来看过她。

    她是楼主,但不管楼里这些事,有人替她管。所以还真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就露出了真容,他们就选我了。”蒋苒险些翻了个白眼,亏她还以为这个女人有什么暗藏的才能,是她想错了。

    于是南嫣作为花魁时就顶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平日里就易容成一个清秀的小姑娘。

    她对此评价道:“你闲的。”

    南嫣语重心长,一脸长辈的凝重,只是如果嘴角没有挂着几粒芝麻,就更可信了。“小苒啊,我明白你爹爹希望你博览群书,出类拔萃,克己复礼,但你也用不着这么老气横秋吧。”

    这都哪跟哪?她搞不懂这个女人的脑子在想什么。

    南嫣吞下了最后一口芝麻饼,抹了抹嘴角,就逛街去了。

    她其实是去偷摸见一个人,还未走近那个人的身边,就缩手缩脚威风不再,怯懦道:“妹妹啊······”

    还未说完那人就冷冰冰的打断她的话,“你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她讪笑,“没忘没忘。”妹妹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她的妹妹南湘是南越国的二公主,自小就冷冰冰的,和她截然不同。

    一个时辰后,她往脸上随意绑了块黑布,只露出眼睛,偷摸潜进了吕府。她是来刺探情况的,吕氏势力如日中天。

    虽然皇帝老爷不看好太子,但奈何皇后是能干聪明的女人,懂得壮大本家氏族的势力,让人有所忌惮。

    有什么重大的消息必先经过吕家,她得蹲着。

    她原本不会觉得秦灭不过五年,刚建立起朝政不久的国家,还会有那么大能耐对遥远的南越国起了不轨之心。局势未稳,力不从心好嘛,但···为了大义,为了国家。

    嗯,真感人,她就差为自己鼓掌了。正当她思绪飘飞的时候,听着脚步声,一个人从拐角处走来。要命,就要撞上了。

    她急中生智,一跃上了房梁。哇,这位公子小模样长得挺俊。

    她在房梁偷看,冷不丁的飞来一把短刀,她往身旁一瞧,短刀整个没入了房梁。幸好刚刚凭着直觉躲过了。哦,不,她被发现了。

    于是她借着房檐凹槽双手一抓,翻身上了屋顶,踩着瓦片不看身后,飞一般的逃命。逃了许久,未见身后有人跟着。

    摘了黑巾就慢慢悠悠的往前拐了个弯,为保不泄露老巢,还是先不回醉梦了。

    于是她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了怡红院,虽然都是酒肆,可醉梦和怡红院完全不同。

    当然,她不会堂而皇之的进去,于是摇身一变,她易容成了和刚才那个公子五分模样的容貌,从怀里掏出十几两白花花的银子往柜台一放。

    老鸨顿时喜笑颜开的把人请上楼。

    除了易容她还会变音,因此,此刻她一开口就是一掷千金的花花公子的嗓音。“要最好的酒,最漂亮的姑娘,本公子有钱。”然后拿了根金条在老鸨眼前晃了晃,老鸨顿时眼冒金光。

    二楼最好的雅间,一众莺莺燕燕围着一个俊俏的公子,软声细语,百般讨好。“公子,奴家给您锤锤背。”

    她随手往身侧一捞,搂着一个姑娘的腰,作势要对着一张温软的唇亲下去,忽然一人打断了这副香艳的场景。

    是那个俊俏公子,他从帘帐中出来,“荒唐!”

    她瞥了瞥嘴,轻笑,“你都看见了。”往窗边一瞅,拔腿就跑。在姑娘们的惊呼声中,两人跳窗了,一个逃一个追。

    南嫣苟着腰,窜进了一条打着灯笼的长廊,摸进了一间房,躲在镂空屏风后的衣柜,屏风不能遮挡住什么,但衣柜可以遮挡住蹲下的身子。

    只是房间内床榻上有两个人正在翻云覆雨,没错聪明如她,仗着身形小巧她又拐回来啦。至于为什么要进这个房间,是因为那位公子身手比她厉害,一时之间她无法脱身啊。

    两个赤条条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女人跨坐在上,头发随着动作一抖一抖的,时不时发出娇软欢愉的尾音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喘息。

    南嫣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挡住了她的眼睛,她就要惊呼出声,那只手迅速移开捂住了她的嘴。回过头一看,是那位俊俏的公子,一脸严肃。

    那严肃的表情像是遭受了什么奇耻大辱,她坏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她用舌尖轻微一舔。公子的手迅速拿开,隔了自己五尺远,那模样活像怕自己吃了他。

    南嫣当着他的面,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屋内正好飘来一声高昂的尾音和闷哼,这画面极其妖艳。

    “是谁,谁在那里?”床上的男人有所警觉,于是他透过镂空的屏风看到一个人,正要笑不笑的看着这边,嘴上念念有词,“哈哈,这位兄台,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话未说完,南嫣的衣领就被提了起来,公子像是提小鸡崽似的提溜着她。两人一瞬间出了怡红院,公子把人放下。

    “我没有恶意的。”她连忙道。

    “为何而来?”

    南嫣端详着他被街灯映的微红的脸庞,“我是来找一个人。”

    “什么人?”她定定的看着眼前人,脱口而出,“我的如意郎君。”

    周遭默了一瞬,须臾,“你一个女子,不该去怡红院那种地方,更不该偷看。”

    南嫣摸不着头脑,他不应该问如意郎君是谁吗?他是信了,还是没信啊。不管了,先逃吧。

    她跑出了一段距离,远远的见公子还立在原地,不知为何看着他一个人在张灯结彩的街头上,竟觉得他有些孤寂。

    她折返了回去,“你为什么不来追我?”公子淡淡道:“你说你只是来寻如意郎君的。”南嫣露出了看傻瓜一样的表情,“你信了?”公子不答,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南嫣跟在后面,像个尾巴,乖巧懂事。到了吕府门口,公子回过头,“姑娘,莫要再跟着我了。”

    “你是我的如意郎君,我要跟着你。”公子叹了口气,不回话了。

    于是南嫣就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了吕府,当然她换回了那副清秀的女子模样,不然一个男人跟着另一个男人传出去多不好啊。然而,她无视了一个女人跟着一个男人也不好。

    公子名为吕台,是郦侯。

    他道:“姑娘,我在这住不久的。”他道他差不多要回封地。

    南嫣拿起桌上的葡萄就往嘴里扔,她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没事,你去哪我就去哪。”

    空下来时,她无聊的紧,公子老没意思了,不是去上朝就是在卧房里看书。

    南嫣偷摸回了醉梦。

    蒋苒横眉看她,“你跑哪去了,几天不见人影?”她这个师父整日里没个正形。

    果然师父毫不惭愧,“哦,我玩去了。”说完瞥见阁台栏杆处,独自坐着喝酒的人,立马上了阶梯快步走去。

    周云正喝到兴头上,一个女子溜到了他的对面,眼巴巴的看着他,眼神之热烈,目光之赤诚,“兄台,你是不是当官的。”是那日的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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