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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缘起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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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近破晓,陆知衍起的比以往都早。不多时一顿丰盛的佳肴,被一一摆上餐桌。

    秦奉用过早饭后,就骑了马往木莲府的方向去。

    还未到就在半路看见了邓通,两人心照不宣的往巷子里拐,出了城门一路往东走。直至龙首山断桥的屋子,才停下。

    屋里的老伯听到了马蹄声,不慌不忙地从床上起来开门。

    屋外一公子他昨日才见过,正疑惑,旁边那位公子就上前解释道:“老伯,我是常青的好友,秦奉。”“常青走之前托我时常关照您,我只差人来过,一直未能亲自拜访。”

    老伯点了点头,“都进来吧。”

    一进去,秦奉便开门见山道:“常青失了音讯,我想老伯可能知道点什么。”

    老伯听了心中了然,缓缓走进卧房。放在柜子里的信整齐安静的躺着,等着送出打开的那一刻。

    不一会老伯从屋里边取出一封未拆开的略泛黄的信件递给秦奉。

    老伯看了看他,“薛小子倒是来得勤快,昨日也问起,但薛家和朝廷走得近,常青身份敏感。”“有些事情不好与他牵扯上。”

    “我知道了。”秦奉展开信纸,端正的字迹映入眼帘。

    秦兄,见字如见吾。替吾向岑安问好。茫茫人海如戈壁滩的沙硕,能相遇相知,减了吾的孤独。

    遇见各位,三生有幸。

    可有一件事,是吾心甘情愿,莫要为吾惋惜。

    人终有一死,于吾而言,人世间皆是虚妄。

    秦奉看着行云流水般的字迹,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有些酸涩。

    最后替吾把信送到彼时朱虚侯刘章手中。汝可看也可不看,随汝心意。信封里有两张纸,他看了上面的一张就没有再看。

    单是那寥寥几笔,生与死,仿佛就轻如羽毛薄如烟雾。

    温雅公子的风轻云淡真是残酷······秦奉一时呆愣,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像是重温了什么苦楚,心往下沉了沉。

    “秦小,这孩子可在信上说了什么?”

    “老伯,常青怕是遭遇不测了。”

    老伯久久未说话,凝视着那封信,似乎在追忆什么人。“罢了,世事无常,我这个老头也快要入土了。”

    回过神来,他目送两人策马跨过断桥,桥下的河流清澈见底,水波粼粼,青山倒影,雾霭浓重寒气逼人无处藏身。

    满头花白的老人,在山脚孤零零的屋子前静静的站着,形单影只。他在断桥屋守了十几年,还是没能习惯一个人。

    曾经,常青说那是他心有挂碍徒生忧怖。

    傍晚两人寻了客栈入住。邓通忽然道:“秦奉,我此去是为上次刺客一事,你若同我一起,易遭不测。”

    秦奉脱口而出,“上次未能帮上你,你受了伤我心有愧。”又沉吟道:“你是我难能可贵的好友,这点危险算不了什么。”

    “况且常青的事,我不能不管,自然是要去会一会城阳王的。”“即如此就避免不了危险。”

    十几天后两人行了一半的路程,夜色深了,风刀霜剑割的脸颊生疼。

    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客栈,只能寻了一处破败的房屋住下。屋内只有几块废弃的木板和零零散散的秸秆,门窗嘎吱作响,半掉不掉的挂着。

    屋外朔风凛冽,林寒涧肃,漫天飞雪把一切染成了烁目的银白,屋檐外层层叠叠挂了许多冰柱。天气寒冷潮湿,加上一路颠簸,邓通的双手已经被冻的没了知觉,右肩却痛的厉害。

    两人拾了些茅草秸秆铺在木板上当床,生起了火。他们都疲惫不堪,秦奉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沉吟半响,“邓通,你为什么要入宫?”

    夹杂着风呼啸声,让他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切。

    “我原在京城外当船夫,后应召入宫。”

    “你被威胁了?”秦奉迟疑道。

    屋内未有应答,屋外的寒风愈加凛冽了。

    须臾,邓通清冷的声音响起,清晰悦耳,未被呼啸声掩盖,如同珠玉落入光洁的玉盘。“皇上让我和他做戏,我便成了他拿来遮掩的幌子。”

    火焰的红光映着俊秀的脸,眉目间平和专注,秦奉拨弄着火堆,“邓通,无论旁人怎么说你,你在我心里不变。”

    闻言,邓通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神色变幻莫测。

    自相逢以来,秦奉在他面前规规矩矩,敛去不羁风流。此刻,见邓通紧紧地盯着自己看,内心有些奇怪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慌乱。

    摸了摸脸,确定自己脸上没有沾上什么东西后目光坦荡,面带微笑,“你生的这般好看,总是这么盯着我,若我是个姑娘就该招架不住了。”

    闻言,邓通低眉,往墙角挪了挪。

    分明是寒玉冰山的脸,这低眉敛目的模样,却如同犯了错罚墙角的稚子,这种反差令人忍俊不禁。秦奉忍住嘴角的笑,学着陆知衍平日里说话的语气,“二哥还真是秀色可餐,美不自知。”

    言语间一双狐狸眼,眉目流转,顾盼间是恰到好处的风流多情。

    似乎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秦奉,他呆住了定定的看着微笑的人。

    得逞后,秦奉又是低低的笑,“怎么,吓着了?”

    “没有。”邓通闷闷道,旋即闭上眼睛假寐。

    片刻后,秦奉感觉眼皮有些沉,疏拢了秸秆往上一靠也睡了。

    火光照亮了四周,飞起的烟尘细微可见,从屋外的冰天雪地看去是一处祥和的静谧。

    过了一个时辰邓通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卸下了忍耐,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嘴唇不停的颤动,看起来尤为不适。

    秦奉半跪在他旁边伸出手,用手背触碰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

    犹豫片刻,捧着他冰冷的双手,往他手上哈热气。又把外衣脱下罩在他身上,紧紧的贴着身下的人,试图去减少身上的寒意。

    邓通在梦中隐隐约约感觉到身边的温度,就不自觉的往边上靠,身旁的人无奈翻了个身把他抱住。

    许是稍稍有所缓解,他松下牙关一声闷哼从他齿间跑了出去。

    无意间撞进了有心人的耳朵,如同石子掷出了涟漪。

    半夜醒来邓通一睁眼,就瞧见秦奉紧紧的抱着自己,身上还盖了他的外衣,他轻轻地抬起手,犹豫一会又放了下去。

    快马加鞭骑行了二十天后两人终于到了城阳首都,莒县。

    黑云压城,天色昏暗。

    城阳王府,刘章一袭黑色缕金百蝶祥瑞长袍,头发被丝带束起马尾斜着蓬散在左肩,挡住了绣在肩上瑞兽的半个身子,散漫却贵气,威严俊逸的眉目间透着一股缠绵的病气。

    他似是晾了人许久才出来,尽管掩饰了面上的疲惫,还是能让人从他略微凹陷的眼窝,看出憔悴和心不在焉。

    刘章居高临下看着座下的人,“邓大人千里迢迢来我城阳所为何事?”“莫非是皇上让你来的?”

    “城王殿下,失礼,是我不请自来。”邓通作揖道。

    “有一件事我想请殿下帮忙。”“我想调查泠东客栈我被刺客刺杀一事,前些日子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到城阳却断了线索。”他神色淡漠,如霜如雪。

    “殿下是城阳王,所以我想请殿下帮忙。”虽是请求,语气却未见求人的意味。

    刘章不满,“你就认定我会帮你”

    他淡淡道:“殿下若不帮我,我查起来就会困难许多,但还是得查的。”

    “哦,这般有魄力?”刘章挑眉眼里倏然闪过一丝杀意。

    秦奉不动声色地坐在他旁桌,察觉到那抹杀意后登时眉头轻蹙。

    刘章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语气冷淡,“我去京城时听了不少关于大人的闲言碎语,那些百姓皆说你是皇上的嬖臣,奴颜媚骨,不学无术只会使些鬼蜮伎俩,曲意逢迎,以身侍君。”

    秦奉道:“王爷,人言可畏。”

    “你说,我若帮了你,那些朝臣和百姓会怎么看我。”刘章对秦奉的话置若罔闻,他忽然出手捏住邓通的下巴,看着那张清冷俊雅的脸,似乎是想到了谁有一瞬间的失神,片刻后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目光忽然一冷。

    邓通忍住了心底的厌恶,秦奉却是按捺不住,举起手掌一劈。

    掌风厉厉,刘章余光一瞥,放开邓通出手接招。

    两人一瞬间就过了几招,刘章神色恹恹,“罢了。”

    刘章停手,秦奉也没有打下去的道理。

    刘章看了看秦奉,又看了看邓通,目光在两人间来回移动,忽然轻蔑道:“没想到,邓大人,魅力不浅啊。”

    “还能有护花使者。”

    话语间羞辱之意不甚明显。

    “殿下不必和我置气,以免失了身份。”邓通面不改色道。

    秦奉对刘章的嘲讽置若罔闻,“城阳王,可认得吕常青。”

    “认得又如何,不认得又如何?”

    秦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道:“吕常青和诸吕,虽有所瓜葛,却不是吕氏的族人,并未参与谋反,只是柳全当铺的一个小小店主。”

    “几个月前他离开柳全当铺后就杳无音讯,后来我得到消息,据说常青和城阳王有干系。”“莫非城阳王杀了他?”

    门外忽然狂风大作,吹的树枝哗哗作响,飞叶卷尘,厅里的蜡烛跟着灭了一片。始终漫不经心的人听到后面几个字,脸色骤变。

    “我来之前,得了一封信,那是常青写的,城阳王想知道,信上说了什么吗?”秦奉从怀里掏出一封泛黄的信封,目光如炬。

    刘章透过窗外,看着那棵庭前的银杏树,沉默不语。

    庭前银杏已有一千年的岁月,银杏的底部分出了几根粗壮的树干,像伞一样从土里展开,树枝密密麻麻的的从树干里生长出,古木参天,金黄色的叶子未全部脱落,还有些零零散散的挂着。

    风一过就扬起树下无数的落叶,如同金黄的蝴蝶起舞,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他忽然想起常青的笑容和舞剑的身姿。

    秦奉也不着急,静静观察着刘章的面色,等着他回答。

    “常青还在时,只要我去京城我就会去寻他,我们时常在一起品茶下棋,比剑。”他木然地看着秦奉,“也是我杀了他。“

    闻言,秦奉脸色变了变,拿出一封信,“这是常青给你的信。”

    视线落到那封信上,刘章愣了愣,茫然疑惑半响才目光沉沉,双手接过,又犹豫片刻,终是打开信封,看着信上的内容。

    信上写道:刘章,吾常听汝畅谈大好江山。汝有壮志未酬,而吾心无挂碍。吾不过借尔成己,汝勿念勿伤。望汝得偿所愿,无愧于心。

    刘章看完怔了半响,“好一个心无挂碍,勿念勿伤。”他嗤笑,眉头紧锁,眼里是化不开的阴郁,痛苦又深沉。

    见他这副样子,秦奉忍不住怒火中烧,疾言厉色,“你告诉我,常青到底怎么了?”

    “他死了,被我亲手杀死的。”

    “可平叛当日,他没死,你把他藏起来了,不是吗?”

    “那又如何,他最后还不是死了!”刘章冲冠眦裂,身前的方木桌应声裂成两半。

    说完,也不再看两人,失魂落魄的离开,徒留秦奉在原地发愣。

    “秦奉。”邓通念着他的名字,带着温柔的安抚。

    “我知道的,可未亲眼所见,······如今他是没了。”秦奉喃喃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未在王府住下,而是在一家离的近的客栈安顿。

    浴池水汽氤氲,秦奉露出半个身子,肤色白皙,如瀑的黑发刻意掩住了纤瘦的身形。

    邓通的后背光洁白皙,乌黑的头发散开,他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秦奉,两截漂亮的锁骨格外显眼,虽精瘦却是肌肉紧实,孔武有力。

    “你好些了吗?”

    秦奉笑了笑,“我没事,生离死别再正常不过了。”“我好歹是个奔走了世间各地的人,也算是见了大千世界,该明白常青所说的虚妄。”

    邓通看着他,眼神似乎带着微微的不赞同。

    ——

    偌大的城阳王府零零散散挂着灯笼,围着檐墙投下一道红光,唯独有密室的南院漆黑一片。

    刘章躺在密室中的冰玉棺,寒气窜入四肢百骸,血液都要凝住。他感觉很冷很冷,席卷全身的冷意让他不住地蜷缩着身体。

    显然,他在用身体上的痛苦,去消解些许内心的痛苦。

    过往如潮水般席卷着心滩,带来一波又一波的沉痛,逝去的东西愈是美好,疼痛就愈是持久且深刻。

    “先生,我来了。”一个英姿勃勃的男子,高高的发髻套入银冠,面上神采奕奕,他脚步轻盈的走来,掀开身前青长的柳条看着坐在树下的男子,“明日我要去皇宫赴宴,可留在京城几天。”

    “你来的巧,我近日新得了茶叶,我给你泡一杯。”那人的声音温柔婉转。

    “这香味,一闻便知品质上乘。”

    坐在方桌对面的人,笑而不语。

    “先生,陪我下一盘围棋如何。”说完也不等人回答驾轻就熟的进了里屋拿起两个小罐和棋盘。

    青柳轻扬,散落下倩影,两人相对而坐,下着棋。一人白皙纤长的手执棋即轻又雅,落棋不紧不慢,另一人稍稍有些迟疑。

    “先生,太后一向把我当儿子抚养,但我父亲是先皇的第一个儿子,因非婚生,就无嫡长子的名分,这也就算了如今太后专权,她把吕家的男子皆安排进朝堂为官,还把吕家的女子皆嫁给王侯将相。”

    “那上将军吕禄的女儿就被太后硬是塞给我,当了我的妻子,狼子野心,分明妄想借此控制我,遑论我是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女人。”刘章语气冰冷,却带着犹豫,似乎有所顾忌。“昨日,我担任酒吏,借着酒令在宴席上杀了吕氏一人。”

    “酒令?”那人疑惑。刘章解释道:“深耕溉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

    这明摆着是讽刺诸吕染指刘氏江山,应当铲除了。“先生觉得,我错了吗?”

    那人沉默了一瞬,不答反问:“你可知人君南面术?”

    “那是什么?”

    “帝王以坐北朝南为尊,所谓人君南面术,即为治国之道。”“治国之道,纵横捭阖,是权谋术。”“权谋天然不受一切仁义道德、公平正义的约束;它无任何原则可言,唯一要遵从的原则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权谋的合理性取决于权谋的结果,即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暗,“也就是说,赢了便是对,输了就是错。”

    “先生是如何得知?”

    “有个奇人在我当铺当了这么一本书,看了之后我认为它的价值不可估量。”“他指名要换一颗世间稀罕的夜明珠。”

    “先生,那本书真有那么厉害吗?”

    那人微笑,“你若要,就拿去。”

    他摇了摇头,把一条腿架起又横在椅子上,百无聊赖道:“我倒是对帝王术不感兴趣,只是我认为兄长理应坐上那个位置。”

    “兄长不仅是名副其实的皇长孙,还有勇有谋,卓尔不群。”

    “你就这般崇拜你兄长?”那人微笑不改。“既如此,就送给你兄长如何?”

    刘章望着眼前的人,一身白项银细花纹底锦衣,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一根白细丝束着一半以上的乌黑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两边鬓角的碎发略微挡住了眉下黑色的眼瞳,明光照进眼里折射出来的是化不开的沉静温柔。

    他忽然叹息,心道,这样一个人谁看了不喜欢呢?

    过了些时日,刘章依言去一处小宅寻人。还未走近就在墙外远远听到柔和悦耳的琴音,入了清雅别致的后院,果然在那棵柳树下见着那抹俊雅的身影,“先生,你会抚琴?”

    “我闲来无事学的。”“先生真是不仅学识渊博,还德才兼备。”他看着眼前的人佯装不经意,“倘若先生是女子,我定会娶先生为妻。”

    那人面色不改,依旧温润,“不可胡言。”

    茵茵草绿,翠鸟鸣啼,蝉声四起,天色是万里无云的湛蓝。

    “先生,这江山如画,地大物博,竟被那些鼠辈把持,实在是让人气愤。”“吕产那狗贼竟怂恿太后削我封地,哥哥今日呈上的折子也被他驳回,现在的皇上根本就是一个无用的傀儡。”

    坐在对面的人似乎有些无奈,却还是温声细语,“你谨慎些,不要以为太后真的不会拿你怎么样。”

    刘章语气带了撒娇之意,“我知道,我也就在这和你抱怨。”他呷了口茶,“先生,你怕被我牵连吗?”

    “你觉得我怕吗?”

    “先生连帝王之术的书都敢读,想必是不怕的。”

    雕刻的铜莲花,铸了一层细光,交相辉映,似折射不入淡然无物的眼瞳。“大千世界不过弹指之间,人又是何其渺小,生死也是刹那间。”“一忧一喜皆心火,一荣一枯皆眼尘。”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超脱物外的人,“先生,我才疏学浅,不懂你说的这些,我只知道我要抓住我眼前的。”可在先生眼里,我也只是草芥么。

    “你不懂也罢,我或许也不是真的懂。”眼前的人着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似乎并未瞧见那近乎执拗贪婪,又痛苦无措的眼神。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的笑是那么残酷。

    再后来,形势突变,作为诸侯王他不能随意离开封地。

    但他给常青写了一封信。

    信上写道:先生,我得知吕氏要谋反,过些时日我会来京城,我不想杀人的,可为了平乱还有应该得的东西,我不得不杀人。

    你莫要怪我。

    你要记得这段时间远离丞相府和皇宫,刀剑无眼,先生小心。

    他早知道常青和诸吕有瓜葛,虽不清楚其中关系,但他相信他。

    长安城暗中的争斗一触即发,那日的丞相府不安宁。

    可他没想到常青会出现,看着他缓缓走过来时,他心急如焚,然而常青却道:“侯爷,动手吧。”

    刘章当时想问:常青你是在怪我吗?

    可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口。

    刘章心道:“对不起,你忍耐一会,我不会让你死的。”

    剑锋挥下后,刘章就立马把士兵支开了,眼疾手快的接住即将坠地的吕常青,紧紧横抱在怀里,却不敢看他的脸,只兀自呢喃道:“先生,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刘章抱起人,趁着月黑风高,去了大雁塔。

    门扉发出巨响,强行闯入后,终于忍不住去看怀中的人,看着他越来越白的脸色,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慌,一边往里奔,一边寻找着什么,直到瞥见一个身影,看都没看清就道:“快,帮他的伤口止血。”

    塔中的人随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头发凌乱的男子抱着满身是血的人飞奔而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场景,这人却面色冰冷沉寂,未有一丝波澜。

    见状,刘章扑通跪在地上,哑声道:“我知道你是谁,薛凝······薛神医只要救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是朱虚侯刘章,可以满足你所有的要求,我······。”

    刘章语无伦次,还想说什么却剎住了口,他没有时间再多费口舌,只道:“快。”

    薛凝没看惊慌失措的刘章,而是看了一眼他怀中血淋淋的人,没多作犹豫,利落动身,伸手扪了面无血色的人脖子的动脉搏动,姿态稳健,又徒手把人的衣服扯开,定睛一看,言简意赅,“有些深。”

    伤口在胸膛的右侧,鲜血汩汩而出,看样子避开了心脏,可胸膜腔被刺破,即便缺口不算大,也够凶险。

    观其胸膛起伏能听到气体从胸壁随意进出肺脏的嘶嘶声,如此心脏受波及摇摆不定,随时可能殒命。

    “你先把他的伤口紧紧捏住,不要放手。”

    薛凝起身离开,却没告知刘章自己是取东西。

    跪着的刘章忙听他的话去捏那血淋淋的伤处,余光却瞥到他离开的身影,下意识的想要追出去将人拿下,想着就是威逼也要让他治伤,可理智告诉刘章以他方才的举动来看,他不会不管。

    虽如此,他还是依言捏住常青的伤口,眼前却直直盯着拐角,目不转睛又望眼欲穿,生怕薛凝会逃走,恨不得一个人变作两个人,去把薛凝架过来。

    没过一会,薛凝提着一个箱子出现在了刘章的视线。

    薛凝一点不知这短短的时间,刘章的异常煎熬,他几步走到人眼前,嘭得一声将箱子丢到地面,看也不看刘章,蹲下徒手捏住伤患的破口,不由分说道:“把箱子打开。”

    话音未落,一直候在一旁,异常紧绷的刘章,扑上去,手虽颤抖却在一瞬间打开了嵌合极紧的箱子。

    薛凝聚精会神的观察着眼下人的伤口,听到咔叽的响声,头也没回,命令道:“我唤你拿什么你就拿什么。”

    刻意嘱咐了一句,“你取物,万不可触碰包布内面。”

    刘章当然没有异议,他恨不得把整箱东西都摆到薛凝眼前,但还是按照他的话去做。

    一会递剪刀,一会递铁夹,一会递长管······。大部分的器械都是刘章从未见过,一无所知的,但还是能在薛凝报出名字的下一瞬,凭借字意和形状将响应的东西递过去。

    薛凝则惜字如金,并不打算和刘章解释他是在什么,那些怪异的器械都是做什么用的。

    半响,只是道一句:“他的肺被刺破了。”言毕,捏着针线缝着破开的血口。

    闻言,刘章神色剧变,想抓住薛凝衣襟,质问他能不能治好,却因见到他的镇静,和他手上异常熟练的动作忍住了,他不能冲动。

    薛凝处理伤口的动作极其敏捷迅速,如此严重的伤口,竟然没半个时辰就缝好了。

    “把草药递给我。”

    话未落,草药就出现在了薛凝眼前。

    接过草药后,把黑乎乎散发这药草奇异香气的靡状物往伤口上抹,涂完起身,自己从药箱的暗层取出两粒药丸。

    “让他服下。”

    眼看常青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了,刘章没来及感激薛凝,从薛凝手中取过药丸,动作迅速的跟抢似的。

    对刘章种种出色举动所透露出来的关切担忧,和超乎寻常的情意,薛凝一点不受触动,语气毫无起伏,“你来的及时,倘若再晚一点,他就没命了。”

    话间,刘章不知从哪里取了杯水,将药丸喂给了怀中的人,虽是小心翼翼,动作却极快。

    薛凝道:“但勿心存侥幸,他的肺膜已破,也流了不少的血,能不能活也得看他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还有我救人,并非是要你的东西,只是看他顺眼。”薛凝居高临下的瞟了刘章一眼,眉目间是如冰刀的冷傲,说罢转身离去。没问来人为什么知道他的行踪,也没责怪他擅自闯入。

    刘章抱起常青,一言不发,愧疚和不安几乎要将他湮灭,仅仅是一瞬间,他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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