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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北越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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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传来一阵怒骂嘶吼,夹杂着东西倒地的撞击声,似乎有人在高声叫骂,不一会就偃旗息鼓,而后混乱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分辨不清是什么声音。

    耳边轰鸣,谭鹤能听见,眉峰紧蹙,冷汗浸湿了额间的碎发,阖着的双眼不停颤动着,梦魇让他难以清醒。

    忽然,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猛穿透了檐墙和吵闹,落在他的耳边,他猛地转醒,一脚踏下床,直奔下楼,眼前的街头空无一人,他往前走,声音愈来愈近,眼前的一幕令他猛的停下脚步,怔在原地。

    摊子被砸的稀烂,临街的门扉布满了窟窿,血点溅的到处都是,几个士兵还在不停地打砸,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孩哭喊,冰冷的地面还有几具老人的尸体,血随着低洼流,浓聚成一滩乌黑,远处火光冲天。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种人间炼狱的场面了,每次见到都有一股深重的无力和浓重的悲哀,似乎整个魂灵肉身都被侵袭吞噬。

    当一个士兵举起刀挥向那个无动于衷的女人时,谭鹤骤然出现,食指一点力道之大,弹开刀背。

    士兵连连后退几步,看着形如鬼魅的他,惊怒交加。“你是什么人?”

    谭鹤不想多费口舌,道:“为什么要滥杀?”

    “他们都该死!”那个士兵红着眼,愤恨道。

    问也是白问,谭鹤不再多费口舌,三下两下将他们掀翻在地,随后一路往前,一路顺手救下数百人,也掀翻了数百士兵,却只是让他们暂时没法主动杀人,没伤着他们。

    毕竟这场战争本就说不上,谁对谁错,要是打伤了他们,指不定那些被他们所伤的人会不会趁机杀他们泄愤。

    谭鹤动了动酸麻的肩,痛乎声哭声骂声,倒地声撞击声,一路在他的耳边不停响起,又在他动手后停住,他不管所有人的目光,不论是被他救的,还是被他打的。

    见他出手毫不犹豫,无所畏惧,目中无人且不容置噱。

    两边的人几乎都没反应过来,他们不知道他的目的,只是被压倒性的强劲所震慑,有惊有怕,更多的是对力量的折服。

    “你们王上在哪儿?”谭鹤睨了一眼刚被他救下的人。

    那人愣了愣,“战场,菡萏关外。”

    谭鹤道:“太公在不在?”

    那人眼中燃起了怒意,旋即又恢复成麻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菡萏关的山岩镇在一片漫漫黄沙,依旧崇峻陡峭,苦寒北地的狂野攫取一切生之契机,只要有一点水就能长出一点青,艰苦恶劣下求取生存的强悍野蛮多了些不容置疑,连仇恨都更直白猛烈,无所顾忌。

    谭鹤忍耐着身上传来的麻木酸痛,立在战场边缘看着,方才在无芦国内几乎耗尽全力,他没有办法再去做些什么,虽然他也并不知道应不应该参与进去。

    万人厮杀,广袤的荒漠沾染上了刺目的鲜红。

    刀光剑影,削割人肉斩断人命,伴着剧痛喊着屠杀,眼红着想杀的人越多越好。转眼间刀下的人命为仇恨献祭,深入骨髓,残肢尸体越堆越高,呼喊杀戮却不减分毫。

    血肉横飞中困兽般的咆哮,士兵前仆后继踩着倒下的人向前拼杀,面孔狰狞入了魔,眼中竟无生的眷恋,心中只余杀敌,哪怕与敌人同归于尽。

    两国之战何其疯狂,不管不顾。

    被剖了腹的士兵肠管滑溜溜的淌了出来,长长的拖在地上,一只脚绊住了,那只脚的主人没空看一眼,只顾往前,生生扯出一段距离,牵肠挂地脸色惨白,活活痛死。

    有的被剜了眼睛,带着血肉的眼球骨碌碌的掉在地上,被踩烂。迷失方向,一边喊叫一边胡乱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最后跌倒死于踩踏。

    有的被斩了一条腿,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哭天喊地,在感受恐惧痛苦中慢慢死去。

    有的还未施展为国抱负,就被一箭穿心,死前睁着眼透露着不甘,死不瞑目。有的······。

    也许有人满心为国杀敌,但看着这样惨烈的场面,无法生出文人所叙的豪情壮志,慷慨激昂。谭鹤这样近的看着,即便他见识过了许多残忍的场面,也为这样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感到心惊。

    这就是战争,无法用言语描绘的残酷,暑季炎热,却有寒气浸入全身,令人如坠冰窟。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模糊却扎眼的身影出现在了战场的远方,朝着淌血之地愈走愈近,身后苍茫昏黄的大地愈来愈远,几乎成了一道飘渺的线。

    那人穿过厮杀的士兵,来到战场中央任刀剑划过他的身侧,冷眼看着相残的人,岿然不动。

    待谭鹤看清老汉那张面庞,忽然从那临危不惧中解出点不同凡响的大义凛然来,即慈悲怜悯又空无一切。

    似乎是注意到了窥探的视线,老汉抬眼看他,旋即又移开视线说了句什么。

    但周围无人理他,他弯下腰捡起一把剑,只身冲进了搏杀的漩涡中,击落双方互相屠戮的剑,试图以一己之力阻止挽回什么。

    在旁人看来悲壮决绝且改变不了现状,然而老汉没想考虑那么多,只是做了想要做的事而已。

    人太多了,竖起的阵线不停变幻着,混乱至极,久而久之谭鹤辨不清老汉的身影了。

    反倒是看见了北越国的王,倒不愧是王,挥剑斩杀敌军间还能有空帮身旁的将士劈开暗箭,又过了很久,久到数万人变成数千人,数千人又变成数百人。

    天幕暗了下去,胜败已定。双方都只余几十人,但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直到最后一个也湮灭于昏暗的天幕中,谭鹤望了许久,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并无干涉。

    待他离开后,一个满身狼藉,看不出本来的面目的人,跌跌撞撞,踏着尸骸,朝着一片苍茫中去。

    谭鹤没有即刻离开北越国,他想画一幅画,作为北越国的遗作。

    第五天,他在菡萏关的狭缝间遇到了一个老妪,似乎是北越国的人。谭鹤停住了脚步,问,“婆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就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化解吗?”

    老妪坐在地面上并不答话,谭鹤也没想问出些什么,更像是在拷问自己。

    半响后,老妪抬起了头,看着他缓缓道:“有一年,哦那应该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年很久没有下雨,唯独有一条河供大家取水,邻国也旱了很久,他们没有水就带了一群人来讨,当时我也在,还有一个另一个女人带着她的孩子,我们见他们实在渴,就心软了,让他们打了水。”

    “第二次,我不在,有几个男人在,据说他们把那群人打跑了。”

    “那条河就派了人守,后来大概是孩子太渴了,一个女人就抱着他的孩子,大半夜悄悄摸到河边喝水,也许是喝得太急了,那孩子就被呛死了,那个女人哭得厉害,守河的人一过去那女人转身就跳了河,守河的人把她捞起来时发现她已经淹死了。”

    “捞人的是我儿子,他回来和我说了这件事。”

    “其实那个女人不是第一次来,他们隔一段时间就来,我儿子见过她们是怎么溜进来的,但没有声张,那个地方是他守,别人不知道。”

    “后来这件事情传开了,他们说是我儿子心怀歹意杀了她们母子。”老妪沉默了半响,“再后来,他们一大群人大白天抗了锄头拿了棍棒,打死二十个守河的人,我儿子也死了。”

    竟是这样,谭鹤不觉意外,只是有些唏嘘。

    “再后来就说不清了,小国为了活下去打仗是难免的,灭亡也很容易,除非归顺大国。”蓬头垢面的老妪平静地说完,扶着岩壁站了起来,“小子,我要你帮个忙。”

    于是谭鹤背着一个老头的尸体,行走在清清冷冷的街头。

    “我们这些留下的,都找了自家的带回来埋了,我扒了很久才找到我家死老头。”老妪一边嘟囔着,一边慢慢地走,“剩下我们这些人,成不了事,她们会离开而这个地方迟早会消失的,可惜了。”

    “婆婆,跟我走如何?”谭鹤道。

    葬雪堂也收留了许多如她这样的老弱妇孺。

    老妪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不好,我生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死人,我要留下,况且年纪大了有什么好折腾的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间屋子,尸体就放在院里的树下,再隔了几天火化,葬在了树下。

    又过了两天,谭鹤一直宿在老妪家。闲来无聊他道:“婆婆,你知道太公吗?”

    “知道。”

    “他脸上那些刀疤怎么来的啊?”谭鹤蹲在地上,一手托着下颌,抬眼看着老妪不紧不慢的择菜。

    这副模样,满身少年人的天真。老妪仿佛获得儿孙满堂的乐趣,笑着慢悠悠道:“早年为救尚幼的王上受的伤,那可是十几个杀手呢,他当时差点没了命,满身是伤淌着血,也不知道是怎么熬住的,后来养了几年就那样了。”

    “他原来挺俊俏的,脸毁了也不大在意,依旧是尽心教养王上,就是脾气不大好。”“王上被他教的很好,善良敦厚,一举一动都是实实在在的为我们这些子民着想。”

    “哦,我记起来了,有一年他总往一家店里去吃东西,店主我认识,是个好心肠的可怜人,盲眼,有时会把东西炒焦了,有时会多放盐,但王上不说也不恼仍旧是吃地干干净净,他不大糟蹋粮食的,我也吃过,大多数做的好吃,但是因为盲眼也没什么人光顾。”

    话间老妪已经将一篮青菜择好了。

    “婆婆,你怎么这么清楚?”

    见了少年人一脸敬佩的模样,老妪更加开怀道:“这些只要是在无芦国待过一年半载的,都知道,他们那些人没什么架子,亲民的很,也不忌被人拿来当话头。”

    谭鹤摘了片青叶子,卷卷吹吹,忽然想到老汉就问,“太公也亲民吗?”

    “嗯,就是心直口快,不给人留脸面,容易得罪人,背地人不少人骂他,他就当没听见。”

    谭鹤扬起嘴角,“那他还真就是个有趣之人。”

    老妪咂摸着有趣是个好词,笑了笑道:“是,但你若在外边这么说他的好,人家指定要冷脸的,人要是不中意一个人,就瞧不见他所有的好。”

    一个人的好意能够被他人所知,哪怕是只有一个人蜻蜓点水般,不甚在意的提个一星半点儿,就足够了。谭鹤微笑道:“婆婆你说的好对,你也是个有趣的人呢。”

    这些日子,他不是去菡萏关画画,就是陪着老妪聊话,天南地北都扯一扯,他生得一副好相貌,又很是能博长辈欢心,因此老妪愈发喜欢这个性情好的少年。

    当谭鹤花了半个月作完画后,转手就赠给了老妪,当作别礼,走前很周到的帮老妪打了一缸井水,劈了院里的柴,留下了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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